青年懷揣著兩封信,如同木偶般走出列車站,他來到第七區,走進小旅館,點了一個妓女,放下兩封信。
上門的女人忽也變的木訥,揣著兩封信,走上大街,漫無目的,直到兩封信交給了一個乞討的老頭兒,這才返回賓館,和青年魚水之歡。
信卻依舊在傳遞。
乞丐,學生,女教師,無能的丈夫,外賣小哥.....
接觸信封的人,總會陷入一種詭異的木訥狀態,直到將信傳遞給下一個人才恢復正常,卻也根本不記得這一場變故。
兩封信,前后經由上百人的手,直到它們最初的來源再也無法追查后,最終落在了兩個年輕快遞員的手中。
兩位快遞員幾乎是同一時間走進兩棟不同的大樓。
“這里有個快遞。”
他們在不同的地方,對著不同的接待人員說道。
“是給釋正源的。”
“是給杜先生的。”
白色信封放下,快遞員木訥的離開,渾濁的雙眼漸漸恢復正常,茫然四顧。
………………
cc1000列車。
姜書同一屁股坐在位子上,埋怨道:
“道理我都懂.....為啥買的是二等座?”
一旁的儒雅的青年笑道:
“隨手買的,哪里注意到那么多?”
二十歲模樣的姜書同撇了撇嘴:
“行行行......”
他說話方式忽然一變,震動喉骨,聲音聚成一條直線,精準的落入中年人耳畔。
“孔師兄,我們還要游歷多少座城市?”
“最后一座了。”孔東言含笑道:“再去江州市看一看,就該回去了。”
姜書同一臉不爽:
“真不知道來這些小城市,有什么好看的,大街上一眼看過去,根本沒幾個武者。”
孔東言無奈搖頭:
“游歷,可增長見識,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個道理你是知道的。”
他也刻意的聚聲成線。
“我們這些人,和那些純粹的粗蠻武夫不同,想要進步,不只是要淬煉精神,還有行路,看山川河流,人來人往。”
姜書同翻了個白眼:
“是是是,那這趟走完,師兄你是不是就可以成為武道大家了?你的精神境界可早就夠了。”
“嗯。”孔東言溫和的點了點頭。
姜書同百無聊賴的打量著車廂里喧鬧的乘客,心頭涌出一種淡淡的優越感,
這些平民百姓,根本想象不到坐在他們身邊,和他們一起擠在車廂里的是誰。
想了想,他悄悄把黃金大學的校徽別在胸前,想著能有人認出這枚校徽來。
嗯,雖然壓根沒可能就是了。
小城和大城之間,隔著不可逾越的厚障壁。
“咳咳咳......”
有劇烈咳嗽聲傳來,姜書同淡淡瞥去,入目是一個面色慘白、極為虛弱的病秧子,正在一個美婦和一個如妖精般少女的攙扶下,緩緩登上列車。
他眼睛猛地一亮,死盯著那個少女瞧望——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
便是學校里的那幾個天之驕女,乃至于教派中幾個儒美的女性長輩,也遠遠不及!
姜書同做勢要起身,被寬厚的大手輕飄飄按了回去。
孔東言皺眉道:
“食色性也,但既為君子,便當知克制。”
姜書同訕笑著,目光還是止不住的往那清冽少女身上飄,
旋而看見三人走來,剛好坐在過道另一邊的位子上。
可惜,坐在靠過道一邊的不是那個絕美少女,而是這病秧子。
“咳咳咳咳......”
病秧子又劇烈咳嗽起來,幾乎要將血都咳出來。
張福生喘了口氣,有些無奈,買票的時候,沒注意座位等級。
伸手壓著胸膛,那種極度疲憊感如同潮水。
他也沒辦法。
當他聽到陳暖玉說,那位杜先生要自己行蹤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老釋可不會這樣安排。
最主要的是,他可以敏銳洞察到,陳暖玉的身上,不知何時被打上了一道淡淡的精神烙印。
追尋蹤跡用的。
能做到這一步的,至少也要有宗師級的精神境界,要能構造出虛幻神境。
那位杜先生刻下的?
張福生敏銳察覺其中或許有些許問題,老釋對龍舟市當真是完全掌控么?
自然而然,他便多具像化了一份高天之信,留在了垃圾桶里——這種劇烈的精神透支,險些讓他昏厥。
而心頭那種莫名的暴戾感,也越發厚重。
“咳咳咳.....”
張福生又劇烈的咳嗽。
“精神衰微至于極,連帶著身體也一并受損。”
一個溫潤的聲音傳來,張福生側目看去,是過道另一邊坐著的儒雅青年。
后者溫溫開口:
“小兄弟要適當注意,不能太過疲憊,精神上的嚴重虧空,很容易引發身體病變,甚至是猝死。”
“回去后,小兄弟可以抓一些藥來調理精氣神,養神方和安神方就很不錯,網上都能查到。”
張福生愣了一愣,點頭道了聲謝,
然后看見儒雅青年身旁,二十歲模樣的男生湊過腦袋:
“那個,姑娘.....”
儒雅青年一把給他按了回去,微微慍怒:
“姜書同,食色,性也;義,外也,非內也!”
那個叫做姜書同的青年怏怏的縮回頭去。
陳暖玉目不斜視,看都沒看他一眼,
張福生則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頭。
食色性也......這句話,在上輩子是告子和孟子辯論時所說。
這個世界可沒這一句話。
儒教?
他呼了口氣,心有余而力不足。
實在是沒精力再造化出一枚高天令了。
張福生撫了撫胸膛,將咳嗽給憋了回去,一副求教模樣:
“這位大哥,好像懂一些醫術?我叫張福生,大哥是?”
“孔東言。”
儒雅青年嚴厲的瞪了一眼姜書同,轉過頭來,溫和道:
“談不上懂,僅僅是略有涉獵罷了。”
他說話文縐縐,很像是一個書生。
如果此人真與儒教有關,那應該是來自.....古圣派?
儒教同樣分兩派,古圣派和天理派,前者偏‘善’,如道之東教、佛之靈山系,
后者偏‘惡’,便類于西教和曼荼羅系。
但見識了靈山系釋正源的那幾百萬屬魂,還有前靈山系教徒,自家師父洪天寶的酷烈,
他琢磨,這所謂的偏善,恐怕真的只是‘偏’。
與善絕對扯不上關系。
張福生一副懵懂模樣,向儒雅青年請教怎么養護精神,
后者竟真也孜孜不倦的講解起來。
“張小兄弟,我觀你如此惡劣的精神狀態,恐絕非一朝一夕形成,乃至于氣血狀似虧空至極。”
“除了養神方、安神方,也可以考慮酌情使用東青藥方、靜心方......”
孔東言報出一連串的藥方來,笑著道:
“這些方子,網上都有,雖然效果比不上科技制藥,但勝在溫養。”
他很健談,與張福生居然就著養護精神,聊到了科技制藥和古老藥方的優劣,
又大談如今醫藥公司對平頭百姓的壓榨,甚至險些指摘聯邦之惡......
好在這儒雅青年似乎想到什么,將到嘴的話都咽回了肚子,換成一些影射、隱喻。
但有心去聽,還是能從其話里話外,聽出些對聯邦的厭惡,乃至一些儒家的道理來.....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間,列車緩緩減速,江州站已然在望。
手機震動,張福生歉意的笑了笑,接起電話:
“喂,于叔,我快到站了,出來應該還要十多二十分鐘......”
孔東言適時止住話頭,側目看了看翻白眼,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指教那么多藥方的姜書同,教訓了一句: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
“嗯嗯嗯。”姜書同呵呵的應著,實在不明白,師兄和這些凡俗平民,有什么好聊的?
在大城就算了,還只是些小城的泥腿子......難道又想殺人了?
嗯,往日里,不聽師兄教化的,都被殺掉了。
這個病秧子倒是運氣不錯。
他撇了撇嘴,看向車窗外。
這就是江州市嗎?
平平無奇。
又是一座連武道大家都沒兩個的小型城市。
姜書同微微昂了昂頭,挺了挺胸膛,
遺憾的看了眼那個絕美的少女。
她根本不知道,坐在另一邊的自己,是一位黃金大學的精英,一位六煉的武者。
不,她甚至連黃金大學是什么都不知道,或許也不清楚,二十歲就六煉的含義。
姜書同忍不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