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腿,跑快些啊!!”
遠離安康醫院后,張福生在狂奔。
生怕那個十二煉的大武者發現不對,追殺上來。
在他聽見那家伙,吩咐龍院長去尋‘柴門’時,就已經明白了過來,這恐怕就是西教的人了,
大師兄說過,柴門正在與西教所接觸。
再加上那句‘通天在上’......
一路狂奔,直到將要離開暗巷,張福生才尋了個無人處倚靠墻壁,重重喘了口氣。
“好險,還好唬住了,宗師和大宗師,是什么?”
他想到那個大武者,在驚呼神境之時吐出的兩個詞。
琢磨了一下,張福生隱約有所猜測:
“莫非,宗師就是觀想法小圓滿之人,大宗師就是觀想法圓滿?”
“不,不對,觀想法,應該只是先決條件。”
“這應當是武道大家之上的境界。”
張福生若有所思,猜出這一點并不難,上輩子小說可沒少看,‘宗師不可辱’這種又土又俗的話,看了沒有一千句,也得有八百句。
沒辦法,好看,愛看。
他狠狠甩了甩腦袋,默默盤算收獲。
“星獸肉還剩六十三克,也就是說,加快六十二天時間,足足花了三十七克星獸肉。”
“效果變差了啊,就是不知道,是所有星獸肉的效果同步變差,還是說,只是‘獨角巨犀肉’。”
張福生微微皺眉,這件事短時間難以驗證,他問過二師姐,獨角巨犀肉是主流供應的星獸肉,
其他星獸有是有,但是不多見,至少在江州市內不多見。
“一百六十七年觀想時間,夠嗎?”
他心頭犯起嘀咕,師父至少也是百歲老人了,卻依舊沒能將白骨觀修煉圓滿,
可以肯定的是,師父的悟性,絕對比自己好的多,
不過自己如今已有了一百一十年的積累,加上這一百六十七年,近三百年,
或許,還真能將白骨觀推向真正圓滿。
契書此刻暗淡著,冷卻時間再度來到六十多天,按理說不該這么長......是因為‘血肉瘟疫’?
眉心祖竅之內,契書之中,除了兩位老人關于交易的記憶外,沉浮著兩份觀想時間,還有兩團紅色物質。
張福生可不敢將這玩意兒取出。
念頭自眉心祖竅中剝離,摘下面紗,悄然走出這條無人胡同,回望人來人往、跨越整個下三區的暗巷。
一種緊迫感涌上心頭。
離開下三區,就能獨善其身嗎?
這玩意叫做‘瘟疫’!
如果離開江州市,能不能避過?
張福生不知道。
“交易黃求仙的過往修行,很難。”他自言自語:“當務之急,還是將他拉入高天會。”
“我需要了解西教究竟怎么一回事,究竟要做什么,危害范圍又會有多大?”
“弱!弱!”
“我還是太弱!”
離開暗巷,隨意找了一處賓館,在給前臺砸了一萬元后,直接拿到了賓館入住信息。
大約住了一百來個客人,年齡都不大......有些遺憾。
再度吞了三十多克星獸肉后,張福生挑挑揀揀,選擇了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
他并未敲門,也并未去面見,而是在對方隔壁的房間入住,而后.....
神境展開。
正躺在床上安躺的中年人,一個咕嚕翻起身,茫然的看著四面八方一望無際的荒原,
他忽有所覺,顫栗的抬起頭,入目是一張占滿整個天穹的巨大臉龐。
臉龐左眼為日,右眼為月,使日月同天,呼吸間便是千里萬里的云靄和霞光,鋪天蓋地!
中年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
對于不了解‘精神神境’,不知此一切皆為幻境的人來說,誤入神境,很容易以為是撞了神跡,遇見了神靈。
“汝修觀想法之年歲,當得幾何?”
日月為眸者發問,口齒間溢出雷光,化作撕破晨昏的閃電。
“四.....四十年!”中年人膽戰心驚的發問。
“若以金錢,取汝觀想之修行,當得幾何?”
中年人瘋狂磕頭:
“當如您所愿,當如您所愿!”
“但說無妨。”‘神’只是如是說道,便有一座金山墜地。
中年人愣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
“此座金山?”
“汝之四十年,值此金山?”巨大的面龐反問。
中年人嚇得一個哆嗦,而后猶猶豫豫開口:
“一.....一百萬?”
張福生直接擬定契約,但卻發現,契書滾燙,恍若火燒——說明一百萬,其實并不能讓中年人心甘情愿。
他將這個數字加到三百萬,契書這才平復。
便三百萬。
神境驟然消失,中年人茫然四顧,卻聽見有敲門聲響起,他晃了晃腦袋,只覺得是一場夢,踉踉蹌蹌的跑去開門。
而后。
他看見了‘夢’中那張蒼老的面龐,看見老人手中飄浮著難以言喻的羊皮紙。
‘咕咚!’
中年人便又跪下。
“四十年觀想修行之歲月,再添上汝一刻鐘之記憶。”
“契約可立否?”
………………
將昏迷的中年人丟上床,垂暮老人模樣的張福生折返回自己的房間。
有一股子淡淡的發霉味,畢竟不是什么好賓館。
關上燈,拉上窗簾。
“契書。”
老人盤坐于床榻上,五心朝天。
“讓我看看你的極限!”
二百零七年,轟然一聲響,如江河大潮般沖刷而下。
【第一年,盡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我依舊向圓滿之境,發起沖擊!】
【我失敗了】
【第二年,我鍥而不舍,抱著堅決的向道之心,繼續發起沖擊!】
【第三年......】
【第四十七年,盡管無意于錘煉八式形神,但在厚重的精神積累之下,我依舊自然而然的領悟了‘巨人觀’】
【此形神下,我肉身腐爛,膨脹為三米的腐爛巨人,體內一切限制轟然崩塌,力量翻了三倍不止】
【第五十五年,在白骨觀的修行中,盡管我未能破入圓滿,但我對于精神神境的掌控,日益深厚】
【第七十四年,我第一次用精神念頭,使一滴水飄蕩在半空】
【這盡管很艱難,成效也很渺小,但意味著我已能憑精神意志,初步干涉現實,這是邁向圓滿的一大步!】
【第九十年,我忘乎所以,摒棄外物,視天下蒼生皆為白骨,我忽然生出一種沖動,要將天下蒼生,都納入我的精神神境】
【殺殺殺殺殺殺殺!】
張福生短暫從時光沖刷下驚醒,雙目赤紅,雙手胡亂的揮舞著,在賓館的墻壁上,刻下七個殺字。
契約發光,將他硬生生打醒,
旋而再度陷入時光沖刷中。
【第九十一年,我入魔了】
【同年,一種強大的力量將我從沉淪中拖拽了出來,我知道,那是契書,它使我絕對正確,一往無前】
【第九十二年,我又入魔了,而后從沉淪中被拽出】
【第九十三年......】
【第一百四十一年,我再度從沉淪中脫離,一次次的入魔,讓我在精神混亂的同時,好像觸摸到了什么】
【這一年,我的精神神境,能夠降臨現實——雖然只是短暫的一彈指間】
【第一百六十年,我依舊在不斷入魔和蘇醒中輪回,白骨觀,森森白骨觀,這是一門邪法!】
【第一百六十八年,我高呼‘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以報天’,再度入魔】
【同年,我覺醒時,忽然大徹大悟】
【他人是否為白骨,于我何干?我只求我道】
【第一百八十年,我似乎在數十年不斷入魔、覺醒之間,精神變得異常堅韌,我好像.....看到了大道】
【第一百八十一年,這一年,我沒有入魔,我盤坐在塵埃之上,于現實中,腐化為白骨】
【我明明連第四式形神‘血涂相’都沒能練成,卻在一次次入魔之下,直接領悟了第七式形神——骨散相】
【我是一具白骨,我成了,我證道了,哈哈哈哈!】
【這一年,我瘋了】
賓館中,床榻上,老人變成少年,鐘山變成張福生,而后,肌膚腐爛,血肉消彌。
他變成了一個骨頭架子,沒有血肉,沒有五臟六腑,沒有大腦.....卻依舊還活著,依舊盤坐著。
骷顱頭的上下牙齒不住的碰撞著,像是在笑,發出‘喀喀喀’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
【同年,我被強行從瘋狂中拽出,再度覺醒,再度清醒】
【第一百八十二年,我上半年入了一次魔,下半年瘋了一次】
【第一百八十三年,這一年,我沒有入魔,也沒有瘋】
【同年】
【我于現實中化白骨之身,靜靜盤坐,大徹大悟】
【我一只骨手指向天,一只骨手觸于地,正如同許多年前,初學白骨觀時,師父給我展示的那張圖卷一般】
【我還記得,圖卷里是半腐爛半白骨之人,盤坐于荒原之上,腐爛之手指向天穹,白骨之手觸碰大地】
【它半腐半骨,似笑似哭,慈悲又猙獰】
【我忽然明白了過來,大嘆一聲,原來如此】
【第一百八十四年之初,我終于圓滿了,我邁入了‘他觀我應如是’的層面】
【我的精神神境,降臨在了現實】
【又二十三年,我繼續向上求索,卻看不見前路,但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明白,師父為何稱此圓滿之境,為通天路】
【第二百零七年,我想要繼續向上攀登,窺視‘他觀我應如是’之上的路途】
【我看到的,是一道通天徹地的枷鎖,我自然而然的明白,那道枷鎖,叫做‘大限’】
【我輕嘆】
二百零七年,到此為止。
白骨端在床榻上,輕嘆一聲:
“前前后后,一共三百年啊......”
他身上那種腐朽的滄桑氣息,濃郁到幾乎溢出,但又很快在契書的震動下一掃而空。
“我,成了。白骨發出嘶啞的聲音。
整座小賓館,忽墜入未知之地,其下是七十二座雪山,其上是暴烈之大日。
霜雪呼嘯,大日煌煌。
一剎過后,小賓館和驚魂未定的旅人們,都從那未知之所脫離。
“我,成了。”白骨架子化作清秀又文弱的少年。
他走下床,蹲下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而后輕輕的、緩緩的,
從地板上捻起一粒雪花。
真真實實存在的雪花,自那七十二座大雪山而來。
小半個賓館都沉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