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活了!”
陳語雀捂著心口,又狠狠的揉揉眼睛,再度看了一次監控。
監控視頻是6月29日晚,2號練武室的。
高清畫面中,那個此刻正于綜合醫院躺著的雜工,推了推蜷縮在蒲團上,似乎痛苦不已的少年。
陳語雀甚至能看到少年臉龐因扭曲而產生的道道褶皺。
下一秒。
這死妖怪直起身,結跏趺坐,五心向天,然后.....
然后開始發光,開始發光啊!
骨發微光,是為,白骨觀之大成。
我觀我,應如是。
“你媽。”
“我不活了!”
她抓狂,揪著自己酒紅色的頭發,忽然涌出悲憤來。
憑什么?
憑什么啊??
說好的要十年精神積累呢?
他怎么一個白天,就直接大成了呢?
不公平,這不公平啊!
陳語雀心頭生出濃濃的無力感,喃喃自語:
“原以為小師妹已經天下無敵了......”
她癱坐在椅子上,忽然彈射而起,瘋了似的朝武道館外跑去。
………………
長街。
飛蛾群繞著路燈盤旋,像是想把這灼灼光給淹滅,偶有風吹來,蕩起炎夏罕見的清涼。
月亮靜靜懸在天上。
在聽見二徒弟驚叫時,洪天寶就隱約有些信了。
信了,但又不愿相信。
“你是說.....你將白骨觀大成了?”他盯著清秀少年:“觀想法大成,是需要十年以上精神積累的。”
“精神.....積累?”
張福生眨眨眼,不明白那是什么,心頭犯起了嘀咕,陳暖玉不也是觀想法大成嗎?
他隱約意識到,觀想大成的意義和難度,似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大的多?
沉默片刻,張福生斟酌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當時沉淪在煉獄幻境中,沉淪了一整天,然后,然后就忽然領悟了什么......”
“再然后,好像就大成了。”
洪天寶深吸一口氣:
“一整天......”
他不再猶豫,猛然瞪眼,眼中蘊著神光!
張福生下意識的與老館主對視。
驟然。
微涼的夏日夜風消失,街道兩旁,被一團又一團飛蛾所掩的有些微弱的路燈光亮,也隨之消失。
身后不是武道館,左右也非寬敞的道路,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血腥大山,一具具哀嚎骸骨。
骸骨們洶涌如潮。
張福生抬起頭,看向這片幻境的天空——哪里有什么天空,有的,只是館主那張巨大臉龐。
洶涌的骸骨潮已至近前,它們咆哮,嘶吼,像是要將少年撕碎分食,森森寒意將他席卷。
張福生吐了口清氣,默默觀想自身。
下一剎。
他開始腐爛,腐朽,逐漸變成一具與骸骨怪物們無二的白骨。
“既白骨兮肉生肌,肉生肌兮骨做光......”
少年自言自語。
而后,他二百零六節骨上,竟真就綻放出寶光!
嘶吼聲、咆哮聲、哀嚎聲,
諸音皆止于此刻。
骸骨們匍匐、跪拜,朝著少年匍匐跪拜,整齊劃一的發出難聽的呼喊。
“大醫王!”
“大醫王!”
少年在朝拜中,再度抬起頭,看向占滿天空的無邊面孔,與之對視。
煉獄幻境被他骨上的微光刺破,而后支離破碎,眼前諸景皆散,再回到安寧的長街之上。
眼前,是老館主。
老館主凝滯在長須間的手緩緩放下,不動聲色的將揪下來的一把白須塞進口袋。
他頷首道:
“的確大成了。”
“你精神渾厚、精練,生來就相當于常人以觀想法磨練三五十年的程度,還不錯。”
還不錯?
張福生看著平靜淡然的老館主,心頭又犯起嘀咕。
自己猜錯了?
大成觀想法其實沒那么難?
或者說,天生精神厚重的人,不少?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明白一點,自己可不是天生精神渾厚......
是因為,自己真有五十年的積累。
如果再將鐘山的【觀想時間】用上,這積累就直接破百年了......有啥用?
張福生不了解,也不清楚這其中的含義,只是有些忐忑起來,因為館主實在太平靜了......
不是,武道大家的眼界都這么高的嗎?
幾天就一煉,還是稀疏平常?
思緒百轉千回間,洪館主矜持道:
“精神積累生來厚重,悟性也尚可,根骨看上去不太行,但那玩意可以后天彌補......嗯,勉強夠要求了。”
頓了頓,他輕飄飄道:
“如此,吾當可收你為徒,但汝切記,不可因自身算是不錯的天賦而自傲,修行一途,最忌盲目自大。”
張福生驚喜:
“館主.....師父,我明白您的意思!”
洪天寶頷首,高深莫測的捋著長須:
“不可自傲,但也莫要妄自菲薄,汝之天資不說如何驚艷,但比起普通人來說,還是要好上一些的......”
話沒說完。
一抹火紅從武道館里沖了出來,來人難以抑制的呼道:
“師父!妖怪,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妖怪啊!”
陳語雀一個急剎,停在兩人面前,盡管壓低聲音,但依舊難掩其中的興奮,指了指張福生:
“這大妖怪,將白骨觀修到我觀我應如是了!”
“他就是您頗為忌憚的那個‘老東西’!”
“妖怪,妖怪啊!”
洪天寶又拽下一根胡須來,閉上眼睛,長嘆一聲,不敢去看張福生懵逼的目光。
前功盡棄,前功盡棄啊!
………………
一個小時后。
武道館再度陷入寂靜,住宿在此的學員們陸續回了宿舍,搞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都看到一個少年,跟著館主大人,上了四樓。
“那是誰?”學員們疑惑。
王向南倒是認出了張福生,但是有些難以置信,四樓.....
他是被館主收為親傳了?
不會吧.....
王向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與此同時,武道館頂樓。
“所以,這死變態成為小師弟了?”小豆丁瞅了瞅張福生,一臉不爽。
“東西,別這么說小師弟。”陳語雀輕嘆了一聲:“額,你說的好像也沒錯,的確是個死變態。”
沉默片刻,她扭了扭屁股,盯著張福生:
“你真將一門拳法,也練到圓滿了??”
三道視線鎖在他臉上。
張福生面不改色心不跳:
“是我小時候撿到的一本拳譜,叫虎咆拳,我從小就在練這門拳,也不清楚是不是圓滿......應該是吧?”
他甩手,輕描淡寫的震起一潑塵埃,塵埃在拳掌風中,回旋翻飛,短暫的聚成一顆虎頭的模樣。
這間位于五樓的靜室,再度陷入死寂。
沉默片刻。
“咳咳,拳近于意,對于一門下乘拳法來說,的確是圓滿的表現。”
洪天寶神色平靜——這次是真的很平靜。
更準確的說,應該叫做‘麻木’。
呵,拳法圓滿,很離奇嗎?
比的過一天就白骨觀大成嗎?
哦,半天。
他不動聲色的撫了撫胸口,淡定問道:
“那驚雷聲又是?”
這次也真的是很淡定,并非裝出來的。
洪天寶覺得,短短一個多小時,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然成倍的暴增,再說了......
一聲驚雷炸響,低煉的武者的確是有方法能打出來的。
雖然罕見,但并非沒有。
“哦,那個啊......”
張福生猶豫一下,還是決定老實交代:
“我下午回家練春雷法的時候,練著練著,就大成了。”
洪天寶手微微一抖,旋而恢復正常,陳語雀也麻木了:
“哦,大成啊.....厲害。”
頓了頓,她迷惑道:
“這和驚雷聲有什么關系?”
張福生撓撓頭,老實交代:
“然后我發現,春雷法到大成后,前面就沒路了。”
老人頷首:
“呼吸法雖然也重要,但若與觀想法相比,就不算什么了,春雷法,的確只能修煉至大成層次......然后呢?”
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
少年靦腆開口:
“再然后,我就嘗試又練了練春雷法。”
“練著練著,又往前練了‘半步’出去,好像就......小圓滿了?”
靜室中,有些安靜。
許久。
陳語雀‘蹭’的一下起身,平靜道:
“我去拿一下救心丸......師父,你要嗎?”
“我?”
老人淡定開口:
“來一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