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銹蝕回廊與解剖刀
- 基建狂魔來到后室
- 辰言星宇
- 4947字
- 2025-07-17 14:27:33
管道深處并非黑暗,而是另一種地獄——金屬的、冰冷的、散發著生銹與陳年油污惡臭的地獄。而在這里,第一個活人,正冷靜地解剖著尸體。
——Level 1初期觀察記錄
冰冷的、帶著濃重鐵銹和機油霉變味道的空氣,粗暴地灌入林琛的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紙,刺激得他喉嚨發癢,卻又死死壓抑著咳嗽的沖動。管道內壁濕滑黏膩,覆蓋著厚厚的油污和不明粘液,每一次手腳并用的攀爬都異常艱難,手肘和膝蓋早已被粗糙的金屬邊緣和凸起的鉚釘磨破,火辣辣地疼。身后,那沉重、規律、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拖行聲——“哐啷…哐啷…”——如同跗骨之蛆,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仿佛一個不知疲倦的追蹤者,耐心地驅趕著獵物走向既定的牢籠。
向下,向下,只有向下。遺言日記里那句“只有向下”成了他唯一的燈塔。管道開始傾斜,角度越來越大,最終幾乎垂直。林琛咬緊牙關,手腳死死扒住內壁的凸起,一點點向下蹭挪。下方不再是純粹的黑暗,一種昏黃、搖曳、帶著濃重陰影的光線透了上來,伴隨著一種更復雜、更濃烈的氣味——霉味、鐵銹味、油污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令人極其不安的腐臭。
終于,他的腳踩到了堅實的、布滿油污和積水的地面。
他幾乎是滾落出來的,狼狽地摔在一灘冰冷、粘稠的積水里。刺鼻的氣味瞬間將他包圍。他掙扎著爬起,抹掉臉上的污漬,警惕地環顧四周。
Level 1。
一個巨大到令人眩暈的工業倉庫。
視線所及,是無窮無盡的生銹金屬貨架,如同鋼鐵叢林般密集地排列,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那片被昏暗光線吞噬的朦朧之中。貨架上堆滿了落滿灰塵、銹跡斑斑的板條箱和金屬桶,有些桶身破裂,流出粘稠的、顏色可疑的液體,在積水中暈開一片片油污的色彩。頭頂,巨大的管道網絡如同扭曲的鋼鐵巨蟒,在布滿污漬的天花板上蜿蜒盤踞,滴滴答答地漏著冷凝水或不明液體。光線來自高處懸掛的、罩著厚重鐵網的老舊工業燈,鎢絲燈泡發出昏黃、不穩定、隨時會熄滅般的光,將巨大的陰影投擲在貨架之間,形成無數深邃、仿佛隨時會吞噬一切的甬道??諝馐悄郎?,帶著金屬腐朽的冰冷和無處不在的霉味,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來源的金屬摩擦聲或滴水聲,才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倉庫…安全…暫時…”林琛腦海中閃過日記上的字句,但眼前的環境,與“安全”二字毫不沾邊。這里更像一個被遺棄了數十年的巨大工業墳場。他背靠著一根粗壯的、銹跡斑斑的承重柱,劇烈喘息,努力平復狂跳的心臟和因恐懼與疲憊而顫抖的四肢。懷里的馬尼拉文件夾硬邦邦地硌著他,提醒著他上一個墜入者的結局。
就在他試圖辨認方向,思考下一步該往哪里走時,一陣極其微弱、但在這片死寂中異常清晰的聲音,從不遠處的一個貨架后面傳來。
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奇特的、規律的節奏——不是金屬摩擦,也不是滴水聲,更像是…某種切割的聲響?林琛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實體?他立刻屏住呼吸,身體緊貼著冰冷的柱子,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
繞過幾排堆滿生銹零件的貨架,在一盞忽明忽滅的吊燈投下的昏黃光斑下,他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一個女人。
她背對著林琛的方向,跪坐在一具…東西…旁邊。那東西穿著破爛的、沾滿污漬的工裝,扭曲地躺在一片暗紅色的積水里,顯然早已死去多時。讓林琛瞬間頭皮炸裂、胃部翻涌的,是女人正在做的事情。
她手里握著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小巧而鋒利的手術刀。動作極其穩定、精準,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業性。她正冷靜地、有條不紊地切割著尸體胸腔部位的皮膚和組織,發出那種令人牙酸的、細微的“嗤嗤”聲。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她穿著一件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實驗服,此刻沾滿了大片刺目的暗紅和污漬。她的側臉線條冷靜,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反射著冰冷的手術刀光,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她正在解剖的不是一具人類尸體,而是一件等待研究的標本。
恐懼和強烈的生理不適瞬間淹沒了林琛。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腳下踩到了一個松動的金屬零件,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異常刺耳。
女人切割的動作瞬間停止。她猛地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刺向林琛藏身的貨架陰影!
“誰在那里?”一個清冷、平靜,沒有多少情緒起伏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握著手術刀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另一只手則悄然探向腰間——那里似乎別著什么東西。
林琛的心臟狂跳。暴露了!他強迫自己壓下嘔吐的欲望和拔腿就跑的沖動。對方是人類!至少看起來是。在這個鬼地方,遇到同類本身就是一個渺茫的希望。他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和腐臭的空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別…別動手!我是人!剛剛掉進來的!”
他緩緩從貨架后走出來,高舉著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積水里,發出嘩啦的聲響。他的目光無法控制地掃過地上那具被剖開的尸體,胃部又是一陣劇烈的抽搐。
女人看清了林琛的樣子——一個狼狽不堪、身上沾滿黃色墻紙碎屑和油污、臉上帶著驚魂未定和恐懼的年輕男人。她審視的目光在林琛身上停留了幾秒,銳利的眼神似乎能穿透皮囊看到骨骼。她緊繃的姿勢略微放松了一些,但握著手術刀的手并未放下。
“掉進來的?”她重復了一遍,聲音依舊清冷,“從哪里?Level 0?”
“是…是的。”林琛點頭,努力不去看地上的尸體,“電梯事故…棱鏡大廈。”
“棱鏡…”女人鏡片后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對這個詞有反應。她終于放下了手術刀,但并未收起,只是用一塊還算干凈的布擦拭著刀鋒上的血跡,動作依舊一絲不茍。“蘇娜。神經科學方向?!彼啙嵉刈晕医榻B,仿佛在實驗室介紹同事。
“林琛。建筑工程師。”林琛報上名字,稍微松了口氣,但蘇娜身上那股冷靜到漠然的氣質,以及她身后那具被解剖的尸體,依然讓他感到強烈的不安?!澳恪阍谧鍪裁??”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聲音干澀。
蘇娜將擦拭干凈的手術刀插回腰間的皮質刀鞘,站起身。她的動作利落,帶著一種科研人員特有的精確感。她指了指地上的尸體,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實驗數據:“收集信息。他是三天前被發現的,致命傷是頸動脈被撕裂。但我在檢查他胸腔時,發現了一些異常的組織增生和神經末梢變異。”她蹲下身,用鑷子小心地翻開尸體胸腔內一處被切割開的區域,指向里面一團顏色暗沉、微微搏動、仿佛擁有自己生命的怪異肉塊組織。
“看這里,”蘇娜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探究的意味,“這些增生組織并非傷口愈合或感染,它們更像是…一種寄生或共生體。神經連接異常活躍,遠超死亡后應有的狀態。我懷疑,是某種‘實體’造成的傷害,殘留了影響,或者…這就是實體本身的一部分?!彼ь^看向林琛,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你遇到‘它’了嗎?在Level 0?”
林琛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那張在頻閃燈光下裂開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巨口,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他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后怕:“笑魘(Smiler)。差點沒逃掉。”
“描述它的行為細節,任何異常?!碧K娜立刻追問,同時拿出一個防水的小筆記本和筆,眼神專注地盯著林琛,仿佛他是一個重要的數據來源。
林琛強忍著不適,盡量詳細地描述了自己遭遇笑魘的經過,包括它無聲的移動方式、在燈光閃爍間隙出現的特性,以及最后在通風口外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蘇娜飛快地記錄著,偶爾打斷他追問某個具體的感受或細節。
“恐懼感…是純粹的生理性恐懼,還是帶有某種精神干擾?”她頭也不抬地問。
“都有!”林琛回想起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絕望,“靠近它的時候,腦子里會不由自主地閃過一些…非常黑暗絕望的念頭,好像整個世界都完了?!?
“精神污染特性…”蘇娜在筆記本上快速寫下幾個詞,眉頭微蹙,“Level 0的實體初步具備直接影響神經系統的能力…這比單純的物理獵殺更危險。”她合上筆記本,看向林琛,“你運氣不錯。Level 0的‘笑魘’是典型的獵殺型實體,攻擊性強,感知敏銳。能從它手里逃脫,證明你的反應和判斷力合格?!?
這算是夸獎?林琛看著蘇娜平靜無波的臉,實在無法將這種“合格”的評價與剛才死里逃生的恐怖聯系起來。
“這里…Level 1,安全嗎?”林琛環顧四周陰森的環境,遠處又傳來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相對Level 0,這里更‘熱鬧’。”蘇娜站起身,指向倉庫深處,“實體種類更多,攻擊性有強有弱。但空間結構更復雜,有可供躲藏和暫時休整的地方。最大的威脅是‘獵犬’(Hound),成群活動,嗅覺靈敏,速度快,利爪能輕易撕開鋼鐵。另外,要小心‘鈍人’(Dullahan),它們移動緩慢但力量極大,被抓住基本沒救。”她的語氣就像在介紹實驗室里的危險化學品。
“那我們…”林琛剛想提議找個安全點的地方,蘇娜卻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
“噓!”她側耳傾聽,臉色微變。
林琛也立刻屏息凝神。除了遠處恒常的滴水聲,一種新的聲音正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傳來——沉重、拖沓、帶著金屬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越來越近!
“是‘拖拽者’(The Dragger)!”蘇娜低聲道,語速極快,“它被血腥味或者剛才的響聲引來了!不能硬碰!跟我來!”
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貨架深處一條狹窄的通道跑去,動作迅捷得像一只受驚的鹿,完全看不出剛才解剖尸體時的沉穩冷靜。林琛頭皮發麻,立刻跟上。身后那令人心悸的“哐啷…哐啷…”聲越來越清晰,伴隨著一種低沉的、仿佛從生銹鐵管里發出的、意義不明的咕嚕聲。
兩人在迷宮般的貨架間亡命穿梭。蘇娜顯然對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七拐八繞,利用巨大的貨架和堆積的雜物作為掩護。林琛緊緊跟著,肺部再次灼燒起來。身后拖拽聲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聞到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鐵銹和腐肉的惡臭。
就在他們即將被追上,拐過一個堆滿巨大金屬桶的貨架轉角時,一道刺目的、帶著奇異藍白色光芒的火線,突然從前方一個高處的金屬平臺上噴射而出!
“轟!”
劇烈的爆炸聲伴隨著刺目的閃光在狹窄的通道內響起!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和濃烈的、類似火藥燃燒后的刺鼻氣味猛地擴散開來!林琛被氣浪推得一個趔趄,耳朵嗡嗡作響。
“操!打偏了!”一個粗獷、暴躁、如同炸雷般的男人聲音從高處傳來。
林琛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去。只見在高處一個由廢棄集裝箱和鐵板搭建的簡陋平臺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罵罵咧咧地重新架起一把造型奇特的長管武器。那武器看起來像某種大口徑霰彈槍,但槍口處纏繞著奇特的線圈,槍身閃爍著微弱的藍光。剛才那威力巨大的一槍,顯然就來自此物。開槍的男人穿著磨損嚴重的迷彩褲和黑色背心,露出虬結的肌肉和古銅色的皮膚,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額頭劃過左眼,讓他本就兇悍的面容更添幾分戾氣。他右臂肌肉賁張,穩穩地托著那沉重的武器,眼神兇狠地掃視著下方爆炸掀起的煙塵。
爆炸的煙塵中,傳來一聲痛苦而憤怒的嘶吼,那沉重的拖拽聲變得踉蹌而狂躁,顯然剛才那一擊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但也傷到了那個追逐他們的東西。
“雷震!是‘拖拽者’,別讓它跑了!”蘇娜沖著平臺上的男人喊道,語氣帶著一絲命令的口吻,完全不像剛才面對林琛時的冷靜研究員。
“老子看見了!還用你廢話!”被叫做雷震的男人暴躁地回了一句,再次瞄準下方煙塵中那個若隱若現的巨大、扭曲、拖著沉重金屬物體的黑影。他手指扣向扳機,槍口再次開始凝聚那不祥的藍白色光芒。
“等等!別浪費火鹽!”蘇娜急忙阻止。
“閉嘴!這東西皮糙肉厚得很!”雷震吼著,毫不理會,手指猛地扣下!
“轟——!”
第二道更猛烈的藍白色火舌咆哮而出,精準地轟擊在煙塵中那個龐大的身影上!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刺眼的光芒再次吞噬了通道。這一次,伴隨著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以及重物轟然倒地的巨響。濃煙和刺鼻的硝煙味(混合著那種奇特的、類似苦杏仁的“火鹽”氣味)彌漫開來。
林琛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嗡鳴。他扶著冰冷的貨架,劇烈地咳嗽著。當煙塵稍微散去,他看到通道盡頭的地面上,躺著一團巨大、焦黑、仍在冒著黑煙和藍白色火星、勉強能看出人形的扭曲殘骸,旁邊散落著斷裂的、沾滿黑紅色污跡的鐵鏈和一個巨大的、布滿尖刺的金屬球。
“哼,廢物!”雷震站在平臺上,居高臨下地啐了一口,臉上帶著輕蔑的戾氣。他熟練地退掉那奇特武器槍膛里還在冒著煙的、閃爍著藍光的空彈殼,動作帶著一種老兵特有的利落和兇狠。他銳利如鷹隼的目光掃過下方,先是落在蘇娜身上,帶著一絲不耐煩,最后牢牢鎖定在陌生的林琛身上。
那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懷疑,以及一種在荒野中看到陌生掠食者般的強烈警惕。他粗壯的手指并未離開扳機護圈,槍口若有若無地調整著方向。
“蘇醫生,”雷震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鋼鐵,每一個字都帶著硝煙味,“這小白臉是誰?你撿回來的‘新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