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頭，座上客星散云消。

眾人酒足飯飽，帶上恒山派贈予的靈藥興盡離去。

“好漢慢走，若得見那‘喪家之犬’田伯光的蹤跡，還請盡快告知于我。”

顧辰站在門前，每離開一人，他都要說上這一句。

“少俠膽色過人，讓人折服。”

眾人俱都一臉欽佩，肅然起敬，眼神中卻帶有一絲憐惜。

可以預見，隨著今晚恒山派贈藥一事流傳開，這少年喝退田伯光之舉也會廣為人知。

從這少年言行來看，其中定有內情。

或許只是那田伯光被人追趕，驚弓之下，才會主動退讓。

但不管內情如何，如今定逸師太都已親口承認此事，做不得假。

這少年的確是喝退了對方。

而田伯光兇名在外，如此驚爆消息，必會引發江湖輿情。

且隨之傳開的，還會有這少年給田伯光起的外號。

那田伯光向來小肚雞腸，有仇必報，一旦得知此事，豈會坐視不理？

定要報復回來。

到時這少年焉有活路？

有心存善意的江湖人為這少年惋惜，也有功利心重的江湖人可憐這少年被名利遮住了眼，最終平白丟失性命。

到底是年少輕狂啊，倒是可惜了這一副好皮囊。

顧辰并不在意他們如何想，送走眾人后，他回身看著空案狼藉，松了口氣。

他還是頭一次與這般多江湖人打交道，倒是累人的很。

好在目的達成，不算白忙活一場。

接下來，就等田伯光主動現身。

“噔噔噔。”

樓上傳來腳步聲，只見岳靈珊蹦蹦跳跳的從臺階上躍下，裙裾翻飛，猶若蝶翼初展。

“岳女俠。”顧辰拱手道。

“風少俠。”

岳靈珊連忙正色，也是一拱手，又突然“嘻嘻”一聲笑了出來。

笑聲如銀鈴般響起，藏不住的笑意從眸中綻開，如同星光流淌。

她覺得這般江湖見禮很是有趣。

她之前從未下過華山，此行是首次進入江湖，所以對江湖人士行禮之事感到新鮮。

同時還頗為高興。

只因在華山弟子中她是年齡最小，而岳不群禮節甚嚴，從來都是她給別的師兄師姐行禮，沒人這般對過她。

“岳女俠可有事？”

顧辰見她一陣傻樂，主動開口。

“我娘讓你過去一趟。”

方才恒山派給眾人發過藥物后，就獨自上了二樓。

畢竟恒山派身為五岳劍派，地位崇高，且弟子皆是尼姑，與江湖漢子不好過多接觸，何況眾人吃的都是大酒大肉，她們食素，便在二樓單獨用餐。

華山派來了以后，自然也同樣被顧辰安排到二樓。

“不知有何要事？”

顧辰心中一緊，他與寧中則首次見面，對方就突然召見，不禁讓他有所警覺。

莫非對方察覺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岳靈珊搖搖頭。

“我娘跟定逸師太單獨聊了半天，就讓我來請你過去。”

“定逸神尼也在？”

見岳靈珊點頭，顧辰心下一松。

也許是定逸把抓捕田伯光一事告訴了對方。

果然，和顧辰想的一致。

他上二樓后走到雅間，一進門寧中則就直接問道：

“你打算以自己做餌，引田伯光出手？”

“沒錯，那田伯光一介淫賊卻極好面子，若以此法，定可引他現身。”顧辰回道。

“田伯光為人狡詐，也不知可不可行。”寧中則思索道。

“此事以陽謀逼迫，只要他敢不現身有所行動，頃刻間就得臭名遠揚。”

“也罷。”

寧中則不再多想，心計智謀非她所長，她還是喜歡做自己擅長的事。

“田伯光為禍不淺，我必殺之，此事算我一個。”

“寧女俠大義為先，讓人敬佩。”顧辰連忙答應。

其實若只靠定逸一人，想要抓到田伯光的話，把握不大。

須得他也出手，才有可能留下對方。

他本還在為這一事苦惱。

如何能在不放走田伯光的前提下，盡力在定逸面前隱藏實力。

卻不想如今寧中則居然主動加入，以對方不弱于定逸的武功，他也樂得隱于人后。

“我本以為你行事急切，如今方知卻有計謀，有勇有謀，當真不錯。”

寧中則眼中贊賞之色閃爍，她對眼前少年更為欣賞了。

“只為保命而已。”顧辰低調一笑。

“究竟如何設計捉住那田伯光，你可有法子？”定逸開口詢問。

“還是先得確認對方是否知曉此事，引他現身，之后再談后續。”

若是田伯光對此間消息還不知情，那也白忙活一場。

而要想確定此事，最好是引對方主動現身。

此事倒也簡單，畢竟那田伯光自襯輕功了得，行事大膽，只要給他創造機會即可。

……

曉色初分，東方既白，廣信府城廓漸朗，薄霧如紗，漫卷街巷。

顧辰早早起床，站在走廊拐角，欣賞晨間風景。

耳邊傳來清晰的木魚敲擊聲。

這是恒山派弄出的動靜。

作為出家人，她們有晨間早課，要焚香敲木，誦經禮佛，寅時就會開始。

而此時方才晝夜交替的破曉時分。

當真清苦。

“篤篤篤～”

十幾名恒山弟子不急不徐的木魚敲擊聲遠遠傳開，如細針般鉆入耳膜。

“額啊～”

開門聲響起，隨之一道慵懶的哈欠聲傳出，若鶯啼初囀，岳靈珊站在門口懶伸腰肢，似弱柳扶風，皓腕輕揚。

她眸中猶含水霧，嗔意隱現，藏著惱意。

“哎呀～好不容易上岸睡個安穩覺，偏生不讓人清靜。”

顯然對被恒山派早間誦經一事大為不滿。

“岳女俠早。”

“嗯？”

岳靈珊小腦袋來回扇動，這才發現站在走廊拐角處的人。

“你也是被恒山派吵醒的？”岳靈珊邁步走近，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

“倒也不是。”

顧辰在山中隨三位師父習武時，得趕著日出時分出門早課，雖起的沒有這般早，但也相差不多。

“哦，也對，你之前跟著天竺僧人，恐怕每日也得早起。”

岳靈珊想起對方之前所述的身世。

少林寺的僧人都要早起念經，天竺那邊應該也差不多。

顧辰笑了笑，沒有接話，反問一句。

“華山弟子平日也該起的很早吧？”

“那是當然，我爹說過，晨起時分，正是陰陽交替、天地清明之際，此時運行內功，能與天地正氣相感應，可事半功倍。”

聞言顧辰點點頭，也搖了搖頭。

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一夜安眠后，人的心念最為寧靜，精神飽滿，思緒也最為通達。

所以此時不管是練氣、練劍還是念經，最容易與心神相應，都可事半功倍。

且晨起的心念也會影響一整日的修行狀態。

顧辰于山中每日晨間練劍，便是此理。

而岳不群竟然能把此時練功與天地正氣相勾連，不得不說為了樹立華山氣宗正統，還真是煞費苦心。

“喂，你搖頭什么意思？”岳靈珊柳眉微蹙，頗為不滿。

她最崇拜的人就是爹爹岳不群，自然見不得有人質疑。

“我只是贊嘆岳掌門學究天人，所言振聾發聵。”

“哦哦，是這樣啊。”

岳靈珊眉間一蹙即舒，眼底蕩起笑意，此時清風微拂，旭日升于東山，金光漫灑，霧散煙消，萬物沐輝，一派生機勃放，映的她俏容似梨花初綻，活力四射。

“吱呀～”

突然岳靈珊身后門戶洞開，只見定逸帶著眾弟子走出房門。

恒山派早課已然結束。

見狀顧辰連忙越過岳靈珊走了過去。

“定逸神尼早，自天竺高僧故去，小子少聞經義，今日感悟頗多。”

“風少俠與佛有緣，素有慧根。”定逸點點頭，神色更顯親近。

對方由僧人撫養長大，自幼耳聞目染，自然屬她佛門同道。

“如今端午將至，不知恒山派可需佛前設案，擺壇念經，小子好去采納物件。”顧辰問道。

“出門在外，自當一切從簡，不必如此。”定逸搖搖頭。

顧辰頗為遺憾，他早起等在這兒，就是想借此事提前與儀琳多接觸。

畢竟她身后站著兩位高人，與她打好交道，日后打上華山也是兩大助力。

“不過素粽禮佛，蘭湯凈身還是需要的。”只聽定逸話音一轉。

佛門的宗教儀軌，向來與時令習俗相結合，恒山派念經禮佛，自也不可避免。

每至端午時，都會設壇祈愿，寓意消災納福，普度眾生；制“五毒符”或香囊，辟邪禳災。

而這包素粽供佛和沐蘭湯凈身，也暗合恒山派布施結緣，潔凈身心、斬斷煩惱的修行理念。

如今恒山派在外，設壇和制作香囊實行起來太過麻煩，而包素粽和沐浴的流程簡便，倒是可以遵行。

“此事便交由我來代辦。”顧辰立馬接過差事，隨即又道：“不過所需材料為免購買錯漏，還需神尼指派一名弟子隨行。”

不等定逸開口，顧辰看向她身旁的儀琳，“不知儀琳師姑可有空閑？”

聽得此話，儀琳大眼一愣，日光落在她素凈額前，映得眸中純稚愈發清澈，恍若山間迷茫小鹿。

“也好，那儀琳你便陪同風少俠一同前去吧。”

定逸也沒多想，直接同意。

“是，師父。”

儀琳轉身點頭。

“你們要出去玩？帶我一個。”

岳靈珊連忙雀躍開口，一臉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