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星光點點。
檐下燈籠高懸,光透窗欞,映得客棧滿堂光影綽綽。
堂中桌案皆滿,呼喝之聲震瓦,江湖客縱談高論,聲高語朗。
“恒山派高義啊,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定逸神尼慈悲為懷,仁義厚道,實在讓人欽佩。”
“竟是這般大事,涉及生死之事的確為大。”
“如此善心,當真是讓人動容。”
“俺服惹~”
眾人看著恒山派弟子依次分發到手中的藥物,全都眼含熱淚,感動不已。
恒山派的治傷靈藥江湖皆知,其天香斷續膠和白云熊膽丸更是天下聞名。
現如今恒山派愿意拿出門派靈藥分發江湖眾人,怎能不叫人感動。
就是這藥看起來似乎有點廉價,聞起來也和藥店的金瘡藥并無多大差別。
但那又怎樣。
這終究無法掩蓋恒山派的善心。
何況這藥是恒山派發的,即使不用,以后說出去也有面子啊。
“我有恒山派相贈的治傷靈藥,你混哪里的?”
“什么九江門太子,哦,原來是小癟三。”
看沒看到,這就是名氣,這就是背景。
“恒山派大義之舉,實在讓人感動,但有驅使,盡可直言。”
有心思機巧的江湖人主動開口,畢竟這世間除了爹娘,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恒山派此舉,定是有事所托。
“魔教猖狂,龍泉一行恐有大戰將起,定逸神尼不愿見到生靈涂炭,特此相贈靈藥,望緊要關頭能保得大家性命,此舉只是為拯救眾生,略盡的一點綿薄之力。”
顧辰主動站了出來。
眾人手中的藥,都是他下午從城西藥鋪搜集而來的治傷之物。
畢竟要給的人太多,定逸一行人也沒有攜帶這般多藥物,何況還得保證自身所需。
自不可能全都拿出,即使全拿出也不夠,只能用其余藥物充數。
當然,為了有所區別,又分別往里摻雜了些許恒山派的靈藥。
“不知少俠是?”
“上道。”
顧辰看向那開口之人,心中一聲暗贊,然后他轉身看向定逸。
請開始你的表演。
“此少俠曾用獅子吼喝退田伯光。”
定逸適時開口。
“可是那號稱‘萬里獨行’的采花大盜田伯光?”有人不禁驚呼。
“是。”
定逸點頭。
“嘶~”
在場眾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紛紛看向顧辰。
此子竟恐怖如斯?
“少俠年輕有為,武功蓋世。”
“那田伯光一手狂風刀法從未敗于人手,居然能被少俠喝退,當真是少年英才。”
“莫非少林俗家子弟?”
“一喝驚退田伯光,此等功力,難不成少俠身懷少林神功易筋經?”
“難道少俠內功深厚,已有名派掌門水準?”
眾人不曾疑惑此事真實性,只因這是五岳劍派之中德高望重的定逸師太親口所說。
何況出家人不打誑語。
所以此事必然不假。
顧辰眼見眾人吹捧,且越發離譜,便開口往回收收火候。
“諸位好漢,非是我武藝高強,在下不過束發年歲,內功能深厚到哪里去,實在是那田伯光膽小如鼷。
我見他欲在山中輕薄恒山派落單弟子,只是隨意吼將一聲,他立時就嚇得倉惶而逃,連刀都拿不穩,哪有半分大盜模樣。
我看他哪是什么‘萬里獨行’,分明是‘喪家之犬’田伯光。”
“嘶~”
聞聽此言,眾人又是倒吸一口涼氣。
倒不是驚訝眼前少年所說的話,畢竟他口中話語一聽,就過于夸大。
而是震驚于這少年對田伯光的貶低。
要知道,這田伯光可是氣量狹隘之輩,手段又極其殘忍。
他曾在均州鐵劍門掌門之子娶親時,于成親之夜輕薄了新娘,致其身死。
而這新娘不是無名之輩,對方出自武林世家,父親是川西青城山神拳門的掌門。
兩個門派受此奇辱勃然大怒,于是集結門派弟子,又廣邀江湖同道好友,誓要抓住這田伯光,報得大仇。
沒成想設下圈套之后,竟還是對方給跑了。
但此事還沒完,事后那田伯光又一一找上門,不僅殺了鐵劍門和神拳門的掌門,還把那些響應號召助陣之人,皆以殘忍手段殺害。
如此狠辣,報復心又這般強。
這少年竟敢這般侮辱對方?
今日群雄畢至,此等言語一旦散播開,這田伯光若不來與這少年找回場子。
恐怕他“喪家之犬”的稱號就要徹底坐實,并流傳開了。
“少俠慎言,這田伯光生性殘暴,又是氣量狹隘之徒,此話恐會招致禍端。”
有熱心腸的江湖老人開口奉勸。
聞言顧辰一樂。
他此番弄出這等陣仗,不就是為了引來對方嗎。
他還害怕對方不來呢。
“多謝提醒,不過此等奸賊、惡賊、逆賊,又有什么好懼的,我必殺之。”
“不錯,此等淫賊,人人得而誅之。”
顧辰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一道應和女聲,頗為豪邁。
只見一位腰懸長劍的中年美婦人走了進來,昂然而立,英氣撲面。
其身后跟著一眾弟子。
“這是華山派服飾。”
“華山派也到了。”
“莫非這位便是華山寧女俠?”
“這等巨賊,我寧中則見之也必殺。”
美婦人手握長劍,目光凌厲,一身勁裝,氣勢凜凜,豪氣干云。
聽她道出身份,眾人紛紛上前見禮,定逸也起身走了過去。
“寧女俠,好久不見了。”
“定逸師太近來可好。”
兩人相逢一笑,看模樣似乎關系頗佳。
想想也是,寧中則性情剛烈磊落,有俠義之心,而定逸又是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兩人算是同道中人。
“我曾在豫南聽聞有一少年用獅子吼打傷漠北雙熊,莫非就是少俠?”
招呼過后,寧中則看向顧辰,目光中流露出贊賞之色。
“小子風九劍,見過寧女俠。”
顧辰眼神復雜,這寧中則不愧有女俠之稱,方才對方進門那一番言行,氣勢不凡,足以讓人心折。
難怪三師父對她念念不忘。
隨之他心中微嘆,自古以來愛而不得,是會生恨的。
三師父那般性情大變后,也不知他再見寧中則,會是何番心情。
顧辰思緒流轉的同時,寧中則也神色莫名。
風九劍,這名字不免讓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個人,一些事。
“風少俠師承何方?”
寧中則知道這么問有些唐突,畢竟對方方才自報姓名時沒有提及門派,顯然是不愿告知。
但她實在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小子父母早亡,被天竺高僧撫養長大,曾在西北之地隨之修行,此姓名也是高僧替我取的。”
“原來如此。”
寧中則秀眉微蹙,螓首輕點。
她年少時,那位前輩作為華山派第一高手,很是有些傳聞,她也知曉甚多。
聽聞對方與少林寺關系匪淺,想來認識一位天竺高僧也不奇怪,而眼前少年姓名,大概是那位高僧為紀念友人所取。
“怪不得你會少林獅子吼,品行又這般端正,原來是有高僧指教。”
寧中則不再糾結,爽朗一笑。
她本就是率真性情,缺乏心機,容易相信他人,特別是她欣賞之人。
顯然,她對眼前少年就十分欣賞。
她方才在門外聽到了少年所為,以及對田伯光的評價。
不畏強權,俠義心腸,雖有些魯莽,但很對她的脾性。
“你膽子好大,那田伯光恐怕只有我娘親能打贏,你才多大,就敢正面對他。”
寧中則身后突然閃出一個臉蛋雪白,容貌俏麗的少女,聲音清脆道。
“救人要緊,沒顧得上許多。”
顧辰看向眼前少女,她口稱寧中則娘親,應該便是那位華山小師妹,岳靈珊。
“你救的是誰?”岳靈珊好奇。
“是我。”
只見一眾恒山派弟子中,走出一位秀麗絕俗的尼姑,氣質純澈,一襲寬大的緇衣仍掩不住亭亭身姿。
顧辰看著儀琳和岳靈珊兩相對望。
一個眼波流轉,似含著三月春水,漾著靈動。
一個眸光清亮,似映著初升新月,帶著明麗。
當真是珠聯璧合,相映成輝。
“哦,原來是英雄救美。”
岳靈珊看到儀琳模樣,不由嘻嘻一笑,眼梢彎起俏皮弧度。
“放肆,我平日就是這般教你的?”寧中則出聲訓斥。
岳靈珊這話,明顯在暗示對方救人是出于見色起意。
她知曉女兒性格自然單純,恐怕只是想到了什么說什么,并無此意,但對方不知。
聽到母親呵斥,岳靈珊嘴角弧度僵住,眼梢笑意被幾分慌亂和羞恥替代,耳尖悄悄竄紅。
大庭廣眾下被母親訓斥,她自感到難為情。
“風少俠莫要見怪,珊兒被我慣壞了。”寧中則告歉道。
“岳女俠率直爛漫,這份坦誠話語我只覺心胸敞亮,怎會生氣。”
“你知道我是誰?”
岳靈珊抬起眼眸,若晨星閃耀,滿是探究好奇。
“早就聽聞寧女俠育有一女,大方率性,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切,我都沒下過山,哪來女俠之稱。”
岳靈珊自是知曉對方在吹捧,不由皺了皺瓊鼻。
不過她方才剛被寧中則呵斥過,也只敢細聲促狹。
“寧女俠豪爽俠義,其子女當不會差,未來也定是女俠之姿,莫非你沒有信心?”
“當然有。”岳靈珊小腰一挺。
“那我提前稱你女俠,又有什么問題?”顧辰兩手一攤。
“嗯……”
岳靈珊眨巴著眼睛,有心想反駁一下,但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以前只知華山派大弟子令狐沖之名,如今見到岳女俠,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嘻嘻,那是我誤會你了。”
岳靈珊一聽對方夸她比自己的大師哥厲害,頓時喜笑顏開,宛若沾了晨露的山茶花,明媚嬌憨。
一旁的陸大有目瞪口呆。
小師妹,竟然主動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