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龍泉鑄劍山莊遠在東南,向來與我神教沒有關聯啊。”
黃伯流不由說道。
圣姑想要山莊藏有的名劍,對方能同意?
雖然日月神教號稱天下第一大教,人人都要給三分薄面。
但也不是獨霸天下,為所欲為。
況且名劍是藏劍山莊根本,又怎會輕易售贈他人。
“之前沒有關聯,以后就說不準了。”綠竹翁道。
“可鑄劍山莊向來為自許正教的名門正派鑄劍,又與他們交好,拿走了對方名劍,這幾大門派豈能愿意?”
“既然姑姑看上,就不是他們愿不愿意的事了。”
綠竹翁語氣中透著一股堅決。
黃伯流心頭一震。
圣姑竟然是想強奪鑄劍山莊?
他人老成精,立即就猜出了圣姑真正意圖。
“不知教內……”
黃伯流謹慎道。
圣姑想要奪下鑄劍山莊,那些名門正派定然不會坐視不理,鑄劍山莊也會廣邀好友助陣。
甚至還會有五大劍派之人參與其中。
若是圣姑一意孤行,恐怕立時就是驚天大戰。
如此規模的對戰,哪是他們這些小身板能抵抗得了的。
何況此事定然會驚動楊總管,也不知對方是何意思。
“姑姑是日月神教的圣姑,姑姑的意思就是教內的意思。”綠竹翁嚴肅道。
“是,屬下失言。”黃伯流連忙告罪。
“做好你該做的事,剩下的姑姑自有計較。”
綠竹翁告誡一句后,又稍顯柔和的看向眾人。
“至于你等辛勞,姑姑不會忘的。”
聞言眾人立即挺胸抬頭,一臉莊重道:
“圣姑德厚,恩如浩海,澤被群雄,教中典范,受萬人仰戴。”
綠竹翁一點頭,轉身回了竹屋。
眾人等了片刻才回歸常態。
黃伯流一看還躺在門板上的玉靈道人,忍不住一聲嘆息。
當初圣姑想要劍譜時,漠北雙熊冒險從昆侖派那里偷盜,一路追逃至此,最終命喪黃泉。
而他匆促之下,也即刻發動對安通鏢局的攻占,卻沒想到被漠北雙熊帶來的少林與昆侖派弟子反救。
致使他手下六大交椅通通殞命。
損失這般慘重,本想來討個可憐。
卻沒料到圣姑又變了心思,讓一切付出皆成了空。
連漠北雙熊和自己手下之人也都白死。
黃伯流心里把獻給圣姑這勞子“觀劍術”的人罵了遍,讓圣姑好好的學劍譜不就好了,現在又要去搶什么名劍。
如今連累的他要把腦袋別褲腰帶上去浙江拼命。
當真是世事無常,人如棋子,萬般不由命。
黃伯流仰頭望天。
此時暮靄沉落,天際猶如裹上一層灰霾,洛陽城中燈火次第點亮,散于幽暗塵潮,恍若風里浮漚,浪中漂萍。
西山日落,一如自身年歲,早已是垂垂老矣。
“黃老幫主為何嘆息?”西寶突然開口。
“江湖風波再起,風云變幻,不知哪時是頭。”黃伯流不由悲嘆。
“人間最無常者是尋常,江湖何曾有岸?”
“是啊,倒是老朽著相了?”黃伯流搖搖頭,驅散心中遲暮之感。
“浙江之行宜早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吧。”
“那這……”
西寶又是看向靈寶道人。
“帶著一起。”
“阿彌陀佛,也好。”
風起竹林,傳出一縷琴音,中正平和裊裊升起,其中摻雜著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斷斷續續讓人聽不真切,只依稀有四字可聞。
“放……我……下來。”
……
綠竹翁回到竹屋前,對這窗戶里傳出的琴聲一聲長嘆。
“姑姑,是否太心急了些?”
“放出曲洋消息后,天風堂仍是不動如山,必有緣由。”
伴隨著輕柔琴音,任盈盈那若黃鶯鳴谷的嬌啼聲傳出。
“若當真如姑姑所料,任教主被關押在浙江杭州,如今無端攻打龍泉山莊,楊總管難免疑心。”
綠竹翁頗為憂慮。
圣姑雖聰慧天生,素來計略于心,但畢竟不過豆蔻年華,少女心性。
如今又是涉及任教主蹤跡,擔憂之下,行事便急切起來。
以尋劍譜之名,帶出觀劍術,再轉向天下名劍,直指浙江的龍泉山莊。
龍泉山莊離杭州不遠,若是發生在門口的大戰,天風堂和梅莊依舊置之不理,說明其中必然有鬼,也可確定任教主所在。
這是原本計劃。
而此前圣姑放出訊息說想學劍法,此事本應至少持續年余時間。
可那天風堂始終對曲洋視而不見,圣姑便再也等不下去,連忙推進第二步計劃。
如此倉促行事,怎不讓人有所懷疑?
“那曲洋在浙江處州,龍泉山莊也在處州,以圣姑令發給天風堂和梅莊,讓他們助我成事之余,順便幫楊總管抓捕曲洋,且看他們相不相幫。”
屋內琴音戛然而止,只留任盈盈堅定話語,鏗鏘擲地。
“要是東方教主……”
“我倒要看看他是否也不動于衷。”
聞言綠竹翁心頭一跳,沒想到圣姑竟連東方教主也算計在內。
“那觀劍術可找人寫好了。”
“已是完成。”綠竹翁點頭。
“送去黑木崖,東方叔叔向來疼愛我,且看他是否支持我攻打龍泉山莊。”
“是。”
琴音再度響起,平和舒雅,但音律銜接卻過于快捷,稍顯雜亂。
顯是彈琴人心緒不定。
……
“譚前輩感覺如何?”
顧辰走進譚迪人養傷房間,見對方仍是面色慘白。
“可惜那白云熊膽丸只有一顆,不能幫到前輩。”
“無妨,我自有治傷靈藥。”
譚迪人作為昆侖派核心弟子,出門在外自然少不了靈丹妙藥。
“此次鏢局之事,還要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你我各取所需,不必言謝,何況你為我尋回昆侖派秘傳心法,此事還算我欠你一情。”譚迪人正色道。
若是不論求名心切,譚迪人還是很有大派弟子風范的。
起碼是知恩必報。
“譚前輩客氣,小子其實有一事不明,不知前輩能否解惑。”
“你說。”
“這漠北雙熊雖內外功不俗,腳法精妙,但也并非天下無雙,何以能偷得昆侖派秘法?”
顧辰對這事一直不太理解,以漠北雙熊的武功,怎么可能闖進昆侖派。
何況昆侖派秘籍所在,必有重人守護,尋常人都不得靠近。
漠北雙熊是怎么闖進去,又能逃出來的,此事就連號稱“萬里獨行”的田伯光也做不到吧。
聞言譚迪人突然臉色一紅,竟有些扭捏起來。
顧辰見狀更為好奇,“還請前輩解惑。”
譚迪人猶豫半晌方才開口。
“此事……此事是我大意所致。”
“我從師父那里得來這云龍大八式心法后,便前往天山雪峰閉關潛修,但不知怎得,此事竟被外界得知,又傳到漠北雙熊耳中。
然后此二人便結伴前往天山尋我,我閉關之下一時大意,被他們搶走心法。”
原來如此。
怪不得這心法丟失以后,昆侖派只有譚迪人一人追捕漠北雙熊。
應該是他丟失心法后怕被師門責罰,不敢上報,便獨自去追回。
不過聽譚迪人講解經過,也無特殊之處,為何他方才如此扭捏?
顧辰略一思索,大致猜到真相。
譚迪人作為昆侖派弟子,去天山閉關一事,怎么會被外界輕易得知?
想來是他借了這心法后,便對外豪言要修出劍氣,消息才會傳開。
而這番舉動,確實也很符合對方求名心切的性格。
略過這事,顧辰再度開口。
“比武之時,我見譚前輩一手雨打飛花劍法威力驚人,尤其是劍前凝聚飛花,令人目搖神炫,十分了得。”
夸贊一番后,他問出此行真正目的。
“聽聞昆侖派最擅此劍法者是兩百年前的何太沖掌門,而我聽聞何掌門曾修出過劍氣一事,不知是否為真?”
若是何太沖當真修出了劍氣,便說明這云龍大八式心法非只是推論,是有可行之處的。
“此事我曾聽聞師父提及,確有此事。”
見譚迪人點頭,顧辰心中一喜,連忙問道:“莫非何掌門的劍氣便是悟這心法所得?”
譚迪人沒有著急回答,反而看向顧辰。
“這心法你也曾參悟過吧?”
“看過之后才方知是昆侖派秘籍,便不敢再看。”顧辰解釋道。
“看過也無妨,這畢竟只是一篇心法,何況此心法我昆侖派自創立以來從未有人參透,若是你能領悟,我昆侖派感激還不及。”
“那何掌門的劍氣?”
“那只是達成了破空境界。”
“破空境界?”顧辰稍顯疑惑,“這是什么境界?”
他也沒聽過啊。
“我昆侖派幾百年都在深究劍氣一道,便把劍氣修煉分為三個境界。”
“求前輩詳解。”
顧辰拱手一拜,昆侖派幾代人的努力,其中不乏何太沖這類驚才艷艷之輩,定是有獨到見論。
只聽譚迪人闡述道:
“劍氣修行第一境,便是劍鋒境,此境要求勁貫劍鋒,以真氣灌注劍身,形成劍云,增加長劍的鋒利和硬度。”
“莫非是前輩比武時使出的功法?”顧辰不由問道。
“不錯,這劍云想要凝聚,需以我昆侖派獨門內功云龍八訣催動真氣,發于劍身才可達成。
不過我內功淺薄,還無法完整用出,而這劍云若是修煉到圓滿,便可像我師父那般,劍云如衣包裹整個劍身。”
“而這第二境破空,便是要求劍風破空,揮劍時內力外溢,如風割膚,其勢破空,此乃劍氣雛形,是為無形劍氣。
何太沖先祖便達到了這一境界,不過他也只是在與人聯手使用我昆侖派合擊劍法時,才能發出劍氣,限制頗多,不過窺見破空境門檻而已。”
這不就是大師父的狂風快劍?
狂風快劍一經使出,可形成劍刃風暴,劍風破空,和譚迪人所述頗為相似。
不過封不平能達成劍風,是靠領悟風之劍勢,是通過內力鼓蕩勁風。
與無形劍氣中,將內力附著劍上,再透過劍鋒外放,倒是有所差別。
顧辰忽然靈光一閃。
莫非這狂風快劍大成之機,便在這無形劍氣之上?
此事容后再想,先聽這譚迪人繼續講解。
“至于第三境成芒,就是真正的有形劍氣,內力附在劍身,化無形為有形,凝氣成芒,可隔空傷人,任意伸縮,白芒一經揮出,威力無匹。”
譚迪人面露向往,語氣遺憾道:“只可惜幾百年來,我昆侖派從未修成此等境界,如今就連第二境破空也鮮少達成。”
“前輩天縱之資,定能繼往開來,勇攀昆侖派新的高峰。”
談話在譚迪人信心滿滿的神色中結束。
顧辰走出房門,心中頗為激動。
雖然這昆侖派的云龍大八式心法沒人練成過,但其中所述的無形劍氣一事,卻極有可能是狂風快劍最終大成的方向之一。
看來自己需得再用心推研,說不定能趕在回山之前,把劍法練至大成。
到時候大師父表情會有多精彩?
也不知這昆侖派凝聚劍云的云龍八訣走的是什么路數,不然還可以用來借鑒一番。
可惜,此事涉及昆侖派功法絕密,方才顧辰也不好向譚迪人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