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峰頭接蒼穹,天低雪色一望中。
憑高三界心自遠,一望乾清滿襟胸。
拔峰望遠,值此遙看天際,本該豪情萬丈,滿腹山河氣。
但站此峰頂?shù)念櫝絽s面色躊躇,猶猶豫豫道:
“弟子,弟子……”
下山是肯定想下山的,這輩子都想。
但自己前面剛說了需要師父時常訓(xùn)誡教誨,現(xiàn)在轉(zhuǎn)頭就說想要下山,是不是太心急了?
“弟子但從大師父主張。”
顧辰擺出一副聽封不平安排的乖巧模樣。
你要我下山我就下,不要我下山……那就再議。
“現(xiàn)今魔教不再大動干戈,也不刻意挑釁正派,近來江湖少有風(fēng)波。
若是此時下山游歷,確實時機正宜。”
聽著封不平口中的話語,顧辰內(nèi)心砰砰直跳,已經(jīng)在暢想下山后的時光。
只待封不平一句“那你便下山去吧。”
顧辰立時便會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師恩似海,江湖路遙,弟子遠游在外,萬望師父保重身體,以待歸來。”
豈料封不平話音一轉(zhuǎn)。
“但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稍不注意便會卷入風(fēng)波。
我與你三位師父山中苦修,無法隨身護你周全,倒是頗為棘手……”
“弟子豈敢耽誤三位師父山中清修。”
聽封不平話露猶豫,顧辰趕忙說道。
他這次下山本也不想被三位師父跟隨保護。
何況以他之劍術(shù)武功,只要不招惹掌門級高手,自保無虞。
“若是下山游歷,當明哲保身,不漏所學(xué),處處與人為善,此行只為見識四方水土。”
顧辰竭力保證自己不會招惹是非,只一心游歷。
“世道詭譎,有些事哪是你想避就避得開的。”封不平語重心長道。
“這……”
顧辰一時間也摸清封不平的意思了。
到底是讓他下山,還是不讓啊?
封不平思默良久,方才開口,“若要護得自身周全,終究還是得有高強武藝傍身。”
封不平看向顧辰。
“若你能在劍術(shù)上擊敗你三師父,便可下山。”
顧辰一喜,擊敗三師父當真不算什么難事。
他如今劍術(shù)就可跟叢不棄相當,不過是內(nèi)功有所欠缺,耗不過對方。
不過以他武功的精進速度,最多半年,即使內(nèi)功無法趕上,劍術(shù)水準也當超越叢不棄。
若是進度神速,或許冬季一過,來年春天正好下山。
“莫要著急開心,我所說的劍術(shù),是要你用狂風(fēng)快劍擊敗你三師父,且不準用內(nèi)力。”
“嗯?”顧辰一愣。
狂風(fēng)快劍的缺陷就是為求極速,劍招威力低微,也沒有太多繁奧的變幻。
不用內(nèi)力,自然使不全狂風(fēng)劍勢。
而沒有狂風(fēng)劍勢,單論招式,與精研希夷劍法幾十年的三師父相比……
怎么贏?
要知道希夷劍法,可是華山最為高深的劍法之一。
“怎么,沒信心?”見顧辰不說話,封不平沉聲開口。
“你三師父雖性情大變,方靠領(lǐng)悟希夷劍法方至武功大進,但受天資所限,劍術(shù)之道始終不得大成。
我這狂風(fēng)快劍即使不能使用內(nèi)力,但劍招亦融入狂風(fēng)之勢,潛心研究,亦當威力不凡。
若你連劍招練至擊敗你三師父的水準都沒有,我如何放心你獨自下山?”
封不平電目凝視,疾聲厲問道。
不過顧辰卻心中一暖,只因封不平此言實為擔(dān)心他的安危。
而他此前思緒糾結(jié)之處,顧辰也方明了。
封不平知道自己渴望下山,想遂他之意,但是又擔(dān)心他一個人在江湖闖蕩實在危險,心下徘徊不定。
所以為此設(shè)置一道門檻,也是讓他入了江湖后能夠保障自身安全。
一片愛護之心,讓顧辰心中大感動容。
“弟子明白,多謝大師父一番苦心。”顧辰發(fā)自肺腑道。
“好了,我在此多待一會。”
似是不習(xí)慣這般溫情話語,封不平擺了擺手,示意顧辰先行回屋。
“弟子告退。”
顧辰提起長劍,順著峭壁縱躍而下。
行至半途,他心有所感,轉(zhuǎn)身望向峰臺方向。
雪被蒼松綿延而上,封不平登臨崖壁默立不動,一束略顯昏沉的光線灑下,山風(fēng)鼓蕩他的灰袍而起,目光瞧著遠處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回到茅舍,還未來得及歇息,二師父和三師父迎了過來。
“你大師父喊你去做什么?”成不憂一見顧辰就直接問道。
“大師父教了我狂風(fēng)快劍。”顧辰實話實說。
“師哥真教你了。”
成不憂一臉驚喜,急忙問道,見顧辰點頭,不由大為高興。
本就紅潤的臉色更泛紅光。
不僅替顧辰高興,也是替封不平高興。
他深知封不平一直對顧辰心中疑慮,所以不肯傳授狂風(fēng)快劍。
成不憂也曾勸過對方,因為他知曉封不平肩負重任,隱居中條山這些年思念郁結(jié),性格越發(fā)偏執(zhí)。
長久之下,他很擔(dān)心自己師哥出問題。
如今師哥愿對徒弟放下心防,這說明師哥心境有所好轉(zhuǎn),如何不讓成不憂開懷。
“你既已學(xué)了這套劍法,你大師父可說過什么?”
成不憂沒問顧辰劍法學(xué)的如何,他這個徒弟的于武功劍法上天賦他太清楚了,沒必要多此一問。
“大師父準我下山了?”
“當真?”
成不憂一怔,萬沒想到封不平會突然應(yīng)允顧辰下山。
“師哥上午不還不愿你下山的嗎?”一旁的從不棄出聲問道,倍感疑惑。
晨間早課歸來后,顧辰就主動說想要下山游歷,當時還被封不平呵斥一頓。
怎么一天還沒過去,封不平就改主意了?
“我也不知。”顧辰搖了搖頭,“大師父教完我狂風(fēng)快劍就問我想不想下山。”
“你同意了?”
成不憂連忙問道,自知問也白問,畢竟下山之事是顧辰主動提出來的。
眼見顧辰果真點頭,成不憂心中涌現(xiàn)出不舍來。
他此次外出去江南取劍,不辭辛勞千里奔途就是為了就是這個徒弟,可見其喜愛之心。
如今他好不容易回來,沒想到轉(zhuǎn)眼間徒弟又要下山了。
他實不愿徒兒下山冒險,但知道這是徒弟心愿,且?guī)煾缫讶煌猓阋膊缓米钃酢?
“那你準備幾時下山?”成不憂悶悶道。
“大師父讓我先擊敗三師父,才能下山。”
“?”
一旁的叢不棄先是迷茫,隨后憤憤道:“師哥這是何意,怎么說我也是小辰的師父。”
雖然顧辰武功超過他是遲早的事,但也不能這般當做條件擺出來,他不要面子的嗎?
以后還怎么在徒弟面前擺師父架子?
“哈哈,誰讓你天天想著尋花問柳,師哥定是不滿了。”
成不憂暢快大笑,得知徒弟不會過早離開,心中愁悶一掃。
“今晚多做兩個菜,慶祝師哥傳授小辰狂風(fēng)快劍,師弟,快去準備吧。”
叢不棄:“?”
“還愣著做什么?”成不憂轉(zhuǎn)頭一瞪眼。
“哦。”叢不棄甩了甩衣袖,轉(zhuǎn)身走去灶房。
“既然師哥傳了你狂風(fēng)快劍,又許你日后下山,可曾對你有所交代?”
“交代?”
顧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封不平確實沒對他有過特殊交代。
“當真沒有?”成不憂又問。
“確實沒有。”顧辰答道。
“好吧,你剛學(xué)完劍,便回屋歇息去。”
等顧辰回屋,成不憂站在院落中思索片刻,躍步向院外飛去。
不多時,來到方才顧辰離開的那處峰臺,此時封不平仍聳立崖邊。
“師哥。”成不憂踏上平臺,見封不平出神,喊了一聲。
“你怎么來了?”
“聽小辰說你把狂風(fēng)快劍教給他了,還準他打敗師弟后下山,怎么不告誡他日后莫要在外人面前展露這套劍法?”
成不憂不解道,他特意來次就是要問這個事兒。
須知自創(chuàng)劍法,非必要情況不能貿(mào)然顯露。
因為一旦顯出被人知曉,便露了底,日后再跟一流高手相對,對方已先有防備,便難獲出奇制勝之效。
以封不平的謹慎性格,傳授此劍術(shù)后必會告與顧辰知曉。
畢竟此劍法是他日后出山的重要依仗。
但封不平竟然不提,成不憂疑惑之下直接跑來問個明白。
“江湖兇險,小辰若要踏足其中,用華山劍法定會召來禍端,有此劍法保身之余也不會暴露跟腳,又怎可禁止他使用。”封不平淡淡道。
“我自創(chuàng)的一十二式快劍,不照樣能拿來在外使用?”成不憂道。
“你的劍法脫胎于絕命連環(huán)三仙劍,雖自成一系,但終究招式痕跡過重。
若當眾用出,被有心之人知曉,暗地里有所圖謀,無有防備之下,兇險程度反而比用華山劍法更甚。”
成不憂啞然,如今能知曉絕命連環(huán)三仙劍的,大多是江湖名宿,大派耆老。
若當真認出劍法對顧辰暗中下手的話,還真是防不勝防。
“可日后登上華山,若有人認出小辰身份和所用劍法,以岳不群之城府狡詐,豈能不有所防備?”成不憂擔(dān)憂道。
“登上華山……”封不平輕聲一嘆,崖風(fēng)卷集而上,吹散他幾縷蒼白碎發(fā)。
“日后我等師兄弟三人獨自攻上華山,當無人知曉我有此劍法。”封不平悠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