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慘綠色的光線如同粘稠的毒液，瞬間淹沒了沈厭的視野。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消毒水、福爾馬林和某種奇特草藥的混合氣味，粗暴地灌入鼻腔，嗆得他幾乎窒息。

門開了。

里面一片死寂。

慘綠的光源來自頭頂，是嵌入天花板網格的無數細長燈管，光線冰冷均勻，將一切都染上一種非人、病態的色澤。空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的濕氣。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柱形的實驗室。

正中央，矗立著一個幾乎頂到天花板的巨大圓柱體容器。容器壁是厚重的、近乎黑色的特種玻璃，內部充滿了不斷翻涌著細微氣泡的、濃稠的慘綠色液體。

液體中央，懸浮著一個東西。

沈厭的瞳孔瞬間收縮到極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那是一個…人類的大腦？！

不，不僅僅是大腦！它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連同下方一小段蒼白的脊髓！無數細如發絲、閃爍著幽藍或慘綠光芒的線纜，如同活物的觸手，密密麻麻地刺入、纏繞著那團灰白色的腦組織，另一端則連接著容器內壁復雜的接口。腦組織在粘稠的綠液中微微搏動，如同一個沉睡的、被禁錮的噩夢。

缸中之腦！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瞬間攫住了沈厭！這就是“生命維持與概念穩定”？維持一顆泡在綠湯里的腦子？！

“唔…”背上的林薇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呻吟，身體抽搐了一下，溫熱的血液順著沈厭的脖頸往下淌，拉回了他的神志。

救人！先救人！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駭，目光急切地掃視四周。

慘綠的光線下，實驗室里擺放著各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儀器。巨大的金屬操作臺布滿旋鈕和閃爍的屏幕；幾臺結構復雜、覆蓋著透明觀察窗的設備發出低沉的嗡鳴；靠墻是一排排冰冷的金屬柜，柜門緊閉。

在實驗室深處，一個相對獨立、被半透明玻璃幕墻隔開的小區域里，隱約可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低頭操作著什么。

“醫生！救命！她快不行了！”沈厭嘶啞地大喊，背著林薇跌跌撞撞地沖向那個隔間。

腳步聲在死寂的實驗室里格外刺耳。

那個白大褂的身影似乎被驚動了，動作頓了一下，緩緩轉過身。

慘綠的光線勾勒出他的輪廓。身材中等，偏瘦。白大褂洗得有些發黃，沾著幾處深色的、難以辨認的污漬。他的臉…沈厭的心臟猛地一沉！

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不是冷漠，而是…空白。像一張被水泡過又晾干的白紙。五官俱全，卻僵硬得如同石膏雕塑。皮膚是一種不健康的、長期不見陽光的慘白。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沒有任何神采，眼珠如同蒙塵的玻璃球，空洞地“看”著沖過來的沈厭和他背上的林薇，沒有任何驚訝，沒有任何詢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

“她受傷了！很重！后背！需要止血！需要藥！”沈厭沖到玻璃幕墻外，用力拍打著冰冷的玻璃，聲音因為焦急和恐懼而嘶啞。

白大褂男人沒有任何回應。他那雙空洞的眼睛緩緩下移，落在了林薇后背那片焦黑模糊、仍在滲血的恐怖傷口上。停留了幾秒。

然后，他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機器般，抬起了一只同樣慘白、沒有任何血色的手，指向實驗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半人高的金屬柜。

動作僵硬，指向明確，卻依舊不發一言。

沈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金屬柜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個閃爍著微弱綠光的指紋識別區。

“藥在里面？！鑰匙呢？密碼呢？”沈厭急切地問。

白大褂男人沒有回答。他緩緩放下了手，那雙空洞的眼睛再次抬起，越過沈厭的肩膀，望向實驗室入口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更值得他關注的東西。

沈厭心急如焚！他沖到那個金屬柜前，用力拍打柜門，又去按那個指紋識別區，屏幕毫無反應！

“怎么開？！說話啊！”他回頭朝著白大褂怒吼。

白大褂男人依舊沉默。他甚至微微側了側頭，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實驗室墻壁，捕捉著外界傳來的、越來越近的恐怖動靜——那是“清道夫”沉重的、如同地震般的腳步聲，以及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空間被凍結的、帶著腐朽花香的陰冷氣息！

“媽的！”沈厭徹底絕望了！這鬼地方的人都是瘋子！他放下林薇，讓她靠墻坐著。林薇的頭無力地垂下，臉色白得像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

看著林薇后背那片猙獰的傷口，沈厭眼睛都紅了。不能等了！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實驗室，想找點能用的東西！剪刀？繃帶？什么都行！

他的目光掃過中央那個巨大的、浸泡著腦組織的綠色容器。

就在目光接觸的剎那——

嗡！！！

容器內部，那顆懸浮在慘綠液體中的大腦，毫無征兆地劇烈搏動了一下！

纏繞其上的無數幽藍慘綠光纜瞬間亮得刺眼！粘稠的液體如同沸騰般翻滾起更大的氣泡！

緊接著！

一股無形的、混亂而尖銳的精神沖擊，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猛地刺入沈厭的腦海！

“呃啊——！”沈厭慘叫一聲，雙手死死抱住頭！劇痛伴隨著無數破碎、扭曲、無法理解的畫面和信息碎片瘋狂涌入！廢棄的城市！扭曲的天空！燃燒的規則符號！破碎的哭泣人臉！還有…一片無邊無際、吞噬一切的…冰冷黑暗！

混亂的沖擊中，一個極其清晰、帶著極度驚恐和混亂的意念，如同垂死的哀嚎，直接烙印在沈厭的意識深處：

【錯誤！錯誤！錯誤代碼！檢測到未定義高維污染源！核心邏輯沖突！…抹除！必須…抹…滋滋…不！它…它來了！那個…錯誤…就在…這…里——！！！】

意念戛然而止！

容器內劇烈搏動的腦組織猛地一僵！所有閃爍的光纜瞬間黯淡下去！翻涌的綠液也迅速平息，只留下細微的氣泡緩緩上升。

沈厭跪倒在地，頭痛欲裂，七竅都滲出了細微的血絲！剛才那瞬間的精神沖擊幾乎要撕裂他的意識！那個大腦…在警告他？！稱他為“錯誤代碼”？！

“清道夫”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連帶著整個實驗室的地面都在劇烈震顫！頭頂慘綠的燈光瘋狂閃爍！門外傳來金屬被巨力撞擊、撕裂的恐怖聲響！嘎吱——轟！！！

實驗室厚重的合金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框邊緣的金屬扭曲變形！一個巨大的、帶著灼熱高溫的凸起出現在門板上！是“清道夫”的金屬巨爪！

同時，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濃烈腐朽花香的陰風，無視了物理阻隔，瞬間滲透進來！實驗室內的溫度驟降！慘綠的光線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是“紅綢”！她也到了！

毀滅和詭異的雙重壓迫，如同冰冷的巨鉗，瞬間扼住了整個實驗室！

沈厭掙扎著抬起頭，看向林薇。她靠在墻邊，氣息微弱，如同風中殘燭。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就在這時！

那個一直沉默如同雕像的白大褂男人，動了。

他緩緩轉過身，正面朝向入口那扇正在被恐怖力量沖擊的合金門。他那張空白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但他那只慘白的手，卻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鄭重，伸進了白大褂的口袋里。

然后，他掏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武器。

也不是鑰匙。

那是一支注射器。

針筒是透明的，里面裝著大約十毫升的液體。那液體的顏色…無法形容。它像流動的、融化的祖母綠寶石，又像是凝固的、深不見底的宇宙星云，在慘綠的光線下，內部仿佛有無數細碎的、不斷生滅的、暗金色的符文在緩緩旋轉、流淌！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古老、異常沉重的氣息。

白大褂男人握著那支注射器，空洞的眼睛依舊望著扭曲變形的合金大門。但他的腳步，卻極其緩慢地、無聲地…朝著靠墻昏迷的林薇，走了過來。

一步，一步。

實驗室里，只剩下“清道夫”撞擊大門的恐怖轟鳴、滲透骨髓的陰冷花香、頭頂燈光瘋狂的閃爍、以及這個沉默男人無聲逼近的腳步。

他握著那支流淌著詭異星云般液體的注射器，走向林薇。

目的不明。

沈厭的心臟瞬間沉到了冰冷的深淵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