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的陽光透過斑駁的窗戶照在周志遠臉上時，他首先聞到的是煤煙和白菜湯混合的氣味。他猛地坐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硬板床上，身上蓋著打滿補丁的棉被。

“這是哪兒？“他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昨晚他明明還在2023年的古董市場，花兩千塊買了那塊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懷表。他記得自己把玩著懷表，突然一陣眩暈...

周志遠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粗糙、布滿老繭，指甲縫里還有黑乎乎的污垢。這不是他那雙常年敲鍵盤的手。他沖到墻角的水缸前，水面映出一張陌生的臉：方下巴，濃眉，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樣子。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中年婦女推門而入。

“志遠，醒了？趕緊的，再不去廢品站，好東西都讓別人撿走了。“婦女操著一口濃重的北方口音。

周志遠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婦女不耐煩地走過來，塞給他一個粗布包：“發(fā)什么愣？你爸走之前欠的債還等著你還呢！“

半小時后，周志遠站在一條塵土飛揚的街道上，周圍是低矮的平房，墻上刷著“鼓足干勁，力爭上游“的標語。街上行人穿著清一色的藍灰衣服，偶爾有自行車叮鈴鈴駛過。

“我真的穿越了...“周志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感真實得不容置疑。他翻開粗布包，里面有幾張皺巴巴的糧票、一本紅色封皮的小冊子，還有——他心跳加速——那塊讓他穿越的懷表。

懷表的金屬冰涼，表盤上的羅馬數(shù)字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周志遠試著按了按表冠，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嘆了口氣，把懷表塞回口袋。當務(wù)之急是搞清楚自己的處境。

根據(jù)包里的工作證，他現(xiàn)在是“BJ市第二廢品回收站“的臨時工，名叫周志遠，24歲，父母雙亡。廢品站...周志遠苦笑，自己在21世紀好歹是個小有成就的創(chuàng)業(yè)者，現(xiàn)在居然淪落到撿破爛。

廢品站比想象中熱鬧。幾個穿著補丁衣服的人正在把廢鐵、舊報紙分類。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坐在磅秤后面，瞇著眼睛記賬。

“周志遠！“老頭抬頭看見他，“又遲到？這個月工錢扣五毛！“

周志遠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拿起一個竹筐開始分揀。廢品堆里什么都有：生銹的鐵釘、破舊的搪瓷缸、缺角的玻璃瓶...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塊金屬反光吸引。撥開雜物，他找到了一塊銹跡斑斑的銅塊。

銅！周志遠眼前一亮。雖然他不是歷史專家，但也知道60年代銅是緊缺物資。他悄悄把銅塊塞進褲兜，繼續(xù)翻找。一上午下來，他找到了幾塊銅、一小段鉛管，還有半本英文技術(shù)手冊。

中午休息時，周志遠蹲在墻角研究那本手冊。雖然泛黃破損，但還能辨認出是關(guān)于無線電技術(shù)的。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陽光。

“看什么呢這么入神？“來人是個二十七八歲的漢子，濃眉大眼，肩膀?qū)挼媚馨验T堵住。

周志遠下意識想藏起手冊，又覺得不妥：“撿到的，看不懂。“

漢子接過手冊翻了翻：“喲，洋文啊。我叫趙鐵柱，機械廠的。“他指了指胸前的廠徽，“你新來的？以前沒見過。“

周志遠點點頭，兩人攀談起來。趙鐵柱是退伍軍人，因傷轉(zhuǎn)業(yè)到機械廠當鉗工。他性格直爽，很快就把自己的情況倒了個干凈。

“這銅塊你打算怎么處理？“趙鐵柱突然壓低聲音問。

周志遠心頭一跳：“就...留著。“

“廢品站規(guī)定撿到的東西都要上交。“趙鐵柱盯著他，“不過...“他左右看看，“我知道有個地方收這些，價錢比站里高。“

下午收工后，趙鐵柱帶著周志遠七拐八繞，來到一條偏僻的小巷。巷子盡頭有個掛著“雜貨鋪“牌子的小店，門口坐著個精瘦的中年人，正在修收音機。

“馬三，來生意了。“趙鐵柱招呼道。

馬三抬頭，小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喲，鐵柱哥帶新人來了？“他打量著周志遠，“有什么好東西？“

周志遠掏出銅塊和鉛管。馬三掂了掂，從柜臺下摸出兩塊錢：“銅一塊五，鉛五毛。“

“這么少？“周志遠脫口而出。雖然不知道60年代的物價，但這肯定低于實際價值。

馬三笑了：“嫌少？那你拿回廢品站，看老王給你多少。“

趙鐵柱拍拍周志遠肩膀：“馬三這兒價錢算公道了，黑市上雖然高點，但風險大。“

周志遠接過錢，突然想到什么：“馬老板，你修收音機？“

“修，也賣二手的。“馬三指了指店里堆著的各種電子零件，“怎么，你有貨？“

周志遠掏出那半本手冊：“這個值多少錢？“

馬三翻開看了看，眼睛一亮：“喲，美國RCA的技術(shù)手冊，雖然不全...三塊錢吧。“

周志遠沒有馬上答應(yīng)：“馬老板，我看你這兒零件挺全，但收音機都是老款式。如果我能提供新型電路設(shè)計...“

馬三和趙鐵柱都愣住了。趙鐵柱拉了拉周志遠：“你懂這個？“

周志遠大學時是電子工程專業(yè)，雖然畢業(yè)后創(chuàng)業(yè)做的是互聯(lián)網(wǎng)，但基礎(chǔ)知識還在。60年代的電子技術(shù)對他來說簡直像小兒科。

“略懂一二。“他謙虛地說。

馬三的小眼睛瞇成一條縫：“有意思...這樣，你畫個電路圖給我看看，真有用的話，咱們可以合作。“

當晚，在趙鐵柱租的平房里，周志遠用鉛筆在草紙上畫起了超外差式收音機的電路圖。趙鐵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志遠，你到底是什么人？“趙鐵柱嚴肅地問，“普通工人不可能懂這些。“

周志遠筆尖一頓。他不能說出真相，但需要給這個熱心的新朋友一個解釋。

“我父親留過洋，教過我一些。后來...家里遭了變故。“周志遠半真半假地說。

趙鐵柱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現(xiàn)在形勢緊，你有這本事是好事，但也危險。馬三人脈廣，但不可全信。“

三天后，周志遠拿著完整的電路圖和一臺改裝后的收音機來到馬三店里。收音機體積比市面上的小了一半，音質(zhì)卻更清晰。

馬三試聽后，臉上寫滿震驚：“周老弟，你這是...天才啊！“他搓著手，“這樣，你提供技術(shù)，我出材料和銷路，利潤三七分，你七！“

周志遠搖搖頭：“五五分，但我有條件。“

“你說！“

“第一，我需要一個正式身份，不能總是臨時工；第二，我需要學習這個時代的...規(guī)矩，避免惹麻煩；第三，“周志遠壓低聲音，“有機會的話，我想做更大的生意。“

馬三和趙鐵柱交換了一個眼神。馬三咧嘴一笑，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周老弟，我看出來了，你不是一般人。成，我馬三交你這個朋友！“

就這樣，周志遠在1962年有了第一個“商業(yè)合作伙伴“。接下來的日子里，他白天仍在廢品站工作，暗中收集有用的材料和零件；晚上則和趙鐵柱、馬三一起研究各種“小生意“。

一個月后，周志遠已經(jīng)摸清了這個時代的基本情況。1962年，物資依然匱乏，但政策有所松動，民間開始有了一些自發(fā)的小買賣。憑借21世紀的商業(yè)頭腦，周志遠很快發(fā)現(xiàn)了幾個商機。

“鐵柱，你們廠里自行車多嗎？“一天晚飯時，周志遠問。

“不少，但總壞，修車鋪就一個，排隊老長。“趙鐵柱扒拉著碗里的玉米面糊糊。

周志遠眼睛一亮：“我觀察過，現(xiàn)在自行車都是老款式，笨重易壞。如果我們能改造...“

“你會修車？“趙鐵柱驚訝地問。

“原理差不多。“周志遠想起自己大學時騎山地車的經(jīng)歷，“關(guān)鍵是配件。廢品站有不少舊車零件，如果能重組...“

第二天，周志遠就開始行動。他從廢品堆里找出還能用的車軸、齒輪，用機械廠的設(shè)備加工改造。趙鐵柱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幫他搞到了一些工具。

一周后，第一輛“改裝車“誕生了。車身輕了三分之一，齒輪比更合理，騎起來省力不少。馬三看到后，立刻嗅到了商機。

“這車比永久、飛鴿強多了！“馬三騎著試了一圈，“要是能量產(chǎn)...“

“不能太招搖。“周志遠提醒道，“我們可以先以修理為主，順便'升級'。一輛車收五塊錢改裝費，成本不到兩塊。“

就這樣，他們的“地下自行車改裝業(yè)務(wù)“悄然展開。趙鐵柱負責從廠里拉客戶，馬三負責材料和銷路，周志遠則負責技術(shù)。第一個月，他們就賺了八十多塊錢，相當于普通工人三個月的工資。

然而好景不長。一天下午，周志遠正在廢品站后院偷偷加工零件，突然聽到一聲厲喝：“干什么的！“

他抬頭，看見中年男子站在面前，臉色陰沉。

“領(lǐng)、領(lǐng)導(dǎo)好...“周志遠趕緊站起來，下意識擋住身后的零件。

他瞇起眼睛：“你是周志遠？有人舉報你倒賣廢品！“

周志遠心跳如鼓，額頭滲出冷汗。在這個年代，這個可是重罪。他正想著如何辯解，趙鐵柱突然從外面跑進來。

“張主任！“趙鐵柱滿臉堆笑，“您怎么來了？這是咱廠新來的技術(shù)顧問，正幫著改進廢品分類方法呢！“

“技術(shù)顧問？“張主任狐疑地看著周志遠。

“是啊，“趙鐵柱面不改色，“周同志是大學生，響應(yīng)號召來基層鍛煉的。您看，這是他設(shè)計的廢鐵分類架，能提高效率百分之三十呢！“

周志遠順著趙鐵柱的話，展示了旁邊一個他隨手做的分類工具。張主任將信將疑，但態(tài)度明顯緩和了。

“既然是技術(shù)革新，要打報告走程序，不能私自搞。“張主任訓(xùn)誡了幾句，終于離開了。

周志遠長舒一口氣，后背已經(jīng)濕透。趙鐵柱拍拍他：“馬三說最近風頭緊，咱們得停一陣子了。“

晚上，三人聚在馬三的后院開會。

“有人眼紅了。“馬三抽著劣質(zhì)香煙，“咱們生意太好，搶了國營修車鋪的活兒。“

周志遠沉思片刻：“不能硬碰硬。我有個想法——我們?yōu)槭裁床恢鲃诱覈鵂I單位合作？“

“合作？“趙鐵柱和馬三異口同聲。

“對，把我們的技術(shù)'貢獻'出去，換取合法身份和穩(wěn)定收入。“周志遠解釋道，“比如，我可以幫機械廠改進設(shè)備，換取一個正式工名額；馬三的店可以掛靠到街道，成為正規(guī)修理鋪。“

馬三搖頭：“太冒險。誰知道他們會不會過河拆橋？“

“但繼續(xù)地下經(jīng)營風險更大。“周志遠堅持道，“我研究過政策，現(xiàn)在中央提倡'調(diào)整、鞏固、充實、提高'，對技術(shù)革新有鼓勵。只要我們不碰統(tǒng)購統(tǒng)銷物資，不雇工剝削，就不算投機倒把。“

三人爭論到深夜，最終決定由趙鐵柱牽線，試著與機械廠接觸。

第二天，周志遠站在機械廠破舊的辦公樓前，心跳加速。這將是他穿越后第一次正式面對這個時代的體制。成功能換來安全和發(fā)展，失敗則可能萬劫不復(fù)。

廠長辦公室的門牌已經(jīng)斑駁，周志遠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