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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河間曉霧

高尚之心的風帶著陳年的朽木味,三十一根魚梁木樹樁在丘頂排成環,斷口處的年輪像凝固的漣漪,樹心早已空腐,卻仍倔強地指向天空。

晨霧在樹樁間游走,將遠處高丘下的旗幟染成模糊的色塊——赤馬踏金盾的是布雷肯家,黑鴉繞死魚梁木的是布萊伍德家,還有戴瑞家的犁地農夫、斯莫伍德家的六枚棕橡、派柏家的粉紅白綢舞動少女……

河間地小半數諸侯的紋章擠在這方高丘下,甲胄碰撞聲、戰馬嘶鳴聲、呵斥聲攪在一起,像一鍋煮沸的濁水。

“七神在上,”米斯·河文勒住馬,手指著下方,“布雷肯和布萊伍德又打起來了?這次居然請了這么多幫手?”作為同為河間地慕頓家的私生子,他顯然比其他人更了解兩家的仇怨。

戴蒙沒說話。他坐在貪食者背上,目光掠過那圈樹樁。斷口處的黑紋像干涸的血,讓他想起紅草原上被箭雨射穿的長子伊耿——少年的血浸透紅土,在他腳下匯成小小的溪流,和此刻高丘下隱約可見的血跡重疊在一起。自從神木林那夜起,他總是看到舊日的幻像。

“看,連徒利家的信使被趕回來了。”雷佛德·羅斯比的聲音帶著驚訝。

他指著一個穿銀鱒紋章的騎士,那人正狼狽地撥轉馬頭,身后傳來布雷肯家騎士的怒吼:“告訴葛拉佛那老東西,石籬城的事不用他管!”

亞麗·河文坐在蓋蕊身后,手指輕輕敲著少女的腰側,像在數著什么。“幾千年了,”她突然開口,聲音被風吹得發飄,“從英雄紀元到現在,他們的劍就沒真正入過鞘。”

拉里斯騎著灰驢,跟在隊伍末尾,黑袍掃過帶露的野草。

他剛從旁邊看熱鬧的農夫七嘴八舌里試圖了解事情的原委,現在正歪著頭,看著下方推搡的人群,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布雷肯家說布萊伍德偷了他們的黑麥,布萊伍德說布雷肯在鴉樹城的水源里下了毒。其實啊……”他拖長調子,瘸腿在驢腹上輕輕一磕,“我看不過是借著由頭,把積攢了近五十年的火氣撒出來罷了。”

戴蒙·坦格利安拄著拐杖,在科拉克休背上挪了挪,左腿的繃帶格外顯眼。“小戴蒙,”他看向身旁的戴蒙,眼睛發亮,“要不咱們下去瞧瞧?說不定能撈個調停的功勞,讓徒利家欠咱們個人情。”

戴蒙沒理他。記憶像失控的潮水,順著高尚之心的風涌上來——

反叛的前一夜,火盆噼啪作響。昆廷·波爾爵士的紅發在火光中像燃燒的荊棘,他拍著戴蒙的肩膀,腰間鋼劍的劍柄硌得人生疼:“你是兩條真龍的血脈!憑什么要給戴倫跟那個多恩婊子生的兒子鞠躬?”教頭的唾沫星子濺在他臉上,“看看伊葛!他母親是布雷肯家的,照樣敢爭!你有黑火劍,有純正的龍血,還有我們——”

他身后,伊葛·河文站在陰影里。黑色的頭發垂在額前,遮住了那雙和戴蒙相似的紫眸。他的盾牌上,布雷肯家的紅馬生著黑火家族的龍翼,吐息著火焰。

“兄弟,”寒鐵的聲音像淬了冰,“布林登那家伙正盯著你呢。他就是布萊伍德家的半血烏鴉,跟他那群表親一樣,滿肚子陰謀詭計。”

那時的戴蒙握著黑火劍,劍身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他看著外面監視自己的鴉齒衛隊——那些弓箭手的羽箭上,都刻著小小的烏鴉紋章,和此刻高丘下布萊伍德家旗幟上的黑鴉如出一轍。

“又走神了?”亞麗·河文的聲音穿透記憶。戴蒙回過神,看見她正低頭望著下方,灰裙被風掀起一角,“看到什么了?”

“看到曾經的血。”戴蒙低聲說。他指向布雷肯家陣前那個領頭的大漢騎士——那人舉著大劍,紅發在風中狂舞,像極了當年在蘭尼斯港外砍倒萊佛德伯爵的昆廷·波爾,“布雷肯家的人,總喜歡用胯下的戰馬和手中的寶劍說話。”

“那布萊伍德家呢?”蓋蕊好奇地問。她瞥見布萊伍德家的隊伍里,幾個穿黑袍的騎士正圍著一棵心樹祈禱,樹影在他們身上搖晃,像群烏鴉。

“他們喜歡用箭。”戴蒙的目光落在布萊伍德陣后的長弓手身上。那些人的弓身是魚梁木做的,木紋讓他想起了紅草原的血——那時,就是這樣的弓,在哭泣山脊上射穿了他的喉嚨,射穿了伊耿的心臟。

拉里斯騎著灰驢湊過來,瘸腿在地上拖出輕響:“殿下,您看布萊伍德家的旗幟——死魚梁木上繞著烏鴉。他們認定,鴉樹城的心樹就是被布雷肯家毒死的。”他笑了笑,黑眸里閃過一絲狡黠。“所以您看,今日的一場鬧劇依舊是多么的荒誕啊。”

戴蒙的手指收緊,握住了黑火劍的劍柄。劍身在龍鞍上泛著暗光,仿佛在呼應他的心跳。

“打起來了!”米斯·河文的吼聲從下方傳來。

眾人低頭望去,只見布雷肯家的赤馬旗猛地向前推進,大漢騎士的大劍劈開了布萊伍德家的一個盾牌;

布萊伍德家的長弓手立刻放箭,羽箭如黑云般掠過半空,釘在布雷肯家的陣腳里。

徒利家的銀鱒試圖帶領其他隊伍插在中間,卻被兩邊的人同時推開,騎士們的怒吼震得高尚之心的晨霧都散了幾分。

“真是熱鬧。”戴蒙·坦格利安咂咂嘴,拐杖在科拉克休的鱗片上敲出輕響,“小戴蒙,咱們真不去湊湊?我敢打賭,只要科拉克休噴口火,他們立馬就得跪下來喊殿下。”

蓋蕊皺眉:“戴蒙·坦格利安!這是河間地的內務,沒有父親的命令,我們不該插手。”她顯然沒有忘記那日聽到戴蒙·坦格利安提醒戴蒙,奧托狀告其插手七國內務的事……

“內務?”亞麗·河文輕笑,環在蓋蕊腰間的手緊了緊,“公主殿下,布雷肯和布萊伍德斗了數千年。您父親定下的合約到今日,也只讓他們平息了不到五十年的仇恨。”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像風在樹樁間低語,“這不是內務,是宿命。”

戴蒙的目光猛地掃向下方,看著布雷肯的赤馬旗與布萊伍德的鴉群旗在下方飄揚交織,他的回憶再次翻涌。

紅草原上,伊葛·河文帶著隊伍在自己身后像紅馬般沖鋒,龍翼在盾牌上翻飛;

布林登·河文的鴉齒衛隊躲在哭泣山脊后,魚梁木長弓蓄勢待發。

他夾在中間帶隊沖鋒,黑火劍劈開了無數長矛流失,卻躲不開布林登在山脊上的那支箭——箭桿上,刻著小小的烏鴉紋章。隨后箭雨傾盆而下,他的意識也隨之回涌。

“戴蒙?”蓋蕊的聲音拉回他的神。少女的紫眸里滿是擔憂,“你臉色很難看。”

戴蒙深吸一口氣,風里的朽木味混著血腥味,讓他清醒了幾分。他看向拉里斯,瘸子正低頭撫摸驢耳,仿佛對下方的廝殺漠不關心,但那只按在驢鞍上的手,指節卻泛著白。

他又看向亞麗·河文,女巫的黑發被風吹起,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正盯著那圈魚梁木樹樁。

“下令吧,殿下。”拉里斯突然抬頭,黑眸里沒了玩笑,只剩一種近乎催促的認真,“再等下去,就不是調停,是收尸了。”

戴蒙·坦格利安眼睛一亮:“聽見沒?這瘸子都比你有魄力啊!小戴蒙,讓貪食者活動活動筋骨——”

“閉嘴。”戴蒙打斷他,聲音冷得像高尚之心的晨霜。他拍了拍貪食者的脖頸,黑龍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震得下方的廝殺聲都停頓了一瞬。

“蓋蕊,”戴蒙看向夢火上的少女,“讓徒利家的信使上來。”

蓋蕊一愣,隨即點頭。夢火俯沖而下,淡藍龍翼帶起的風卷向那個狼狽的騎士。

戴蒙的目光掃過下方的亂軍,掃過那圈沉默的魚梁木樹樁,最終落在布雷肯和布萊伍德的旗幟上。

赤馬與黑鴉糾纏的影子,在晨光里投下扭曲的形狀,像極了紅草原上伊葛·河文和布林登·河文的影子。

“告訴他們,”戴蒙的聲音透過龍吼傳遍高丘,“要么放下劍各回各家等待我與徒利公爵的調節,要么……”他頓了頓,貪食者猛地抬起頭,黑瞳里映出下方驚恐的臉,“就讓這高尚之心,化為灰燼火海。”

風突然停了。廝殺聲、呵斥聲、馬蹄聲都沒了。只有那圈魚梁木樹樁,在寂靜中沉默地矗立著,仿佛在見證又一場即將被刻進年輪的血事。

戴蒙右肩上的黑色三頭龍印滾燙,緩緩傳遞向他握著黑火劍的手。他知道,這是今生他第一次調節,但是永遠不會是最后一次,他不僅要阻止血龍狂舞,還要按住這把傳承了千年的寶劍,以應對更大的危機——哪怕劍柄上的溫度,燙得他掌心發疼。

高尚之心的霧,終于在龍吼中散盡。而那些糾纏的旗幟與影子,才剛剛開始他們新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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