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風面如死灰，輕聲道，“兒臣所做，皆是為了大秦。”

“為了大秦？那為何你神童的名號，早已傳遍我大秦的大江南北，世人皆說，神童降世，盛秦降臨？”

“你如此處心積慮的詆毀長生丹，阻撓朕尋求仙緣......你是在怕！”

“怕朕真的長生不死！怕你這輩子都等不到那個位置了！對不對？！”

這誅心之言，狠狠刺入贏風的心臟！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被丹藥和猜忌扭曲了心智的父皇。

他為了救他，拖著半條命來勸諫，換來竟是如此？

“父皇......您就是......這樣看兒臣的嗎？”

正在此時，趙高快步走了過來，他跪在贏風身前，痛心疾首低勸道：

“陛下息怒！十七公子重傷未愈，又被邪毒侵擾了心神，才會胡言亂語！”

“陛下萬不可因此氣壞了龍體！還是讓公子回去好生休養吧......”

“滾開！”贏風猛地甩開趙高攙扶自己的手，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憎惡。

贏風看著始皇，心里已經下了一個決定。

他既然重活一世，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既然成了大秦的皇子。

他就斷不可能讓大秦二世而亡。

于此，他再次問道：

“父皇，你真的認為兒臣是覬覦帝位？”

始皇看著贏風，眼神中早都沒了寵愛。

仿佛他身前跪著的不是那個自己在一年內瘋狂寵愛的兒子。

仿佛不是只要提起，自己就會滿心歡喜的兒子。

他冷漠的反問，“難道不是嗎？”

此話一出，贏風瞬間流下了熱淚。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有余。

他被誤會過！

被排擠過！

被母妃的偏心傷害過！

但只有這次，他失望了，他徹底失望了。

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個千古一帝，后來會被稱為暴君。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清晰地開口。

“既如此，兒臣懇請父皇下旨，將兒臣貶出咸陽！”

“發配邊疆！離這咸陽宮，離這長生仙丹，離您......越遠越好！”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連趙高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笑容瞬間出現在了煞白的臉上，甚至都忘記了偽裝。

始皇也愣住了，他死死盯著贏風，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兒子。

發配？遠離？

這突如其來的請求，像一盆冷水，澆在他被怒火燒得滾燙的理智上。

“你......你說什么？”始皇的聲音滿是沙啞和疑惑。

“兒臣知道，我大秦只有年滿17歲才有任職的資格?！?

“但，兒臣自認學識早已超過尋常年齡的孩童。”

“所以，兒臣請父皇下旨，讓兒臣替任遼東郡守！”

“父皇既然覺得兒臣覬覦皇位，那便讓兒臣離開咸陽，讓兒臣去那苦寒邊陲之地！”

“也省得兒臣再說什么長生丹有毒，惹您生厭！”

始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遼東郡，那是帝國最東北的苦寒邊陲，毗鄰東胡，遠離中原，瘴癘橫行，歷來是流放罪臣之地！

他大秦的神童，主動要去那里當郡守？

這簡直荒謬絕倫！是對他這個帝王赤裸裸的威脅和控訴！

“你，你這是在威脅朕？”

始皇剛剛壓下的怒火一下又竄了上來，甚至比之前更盛！

“兒臣不敢。”贏風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兒臣只是......求一條生路。兒臣在咸陽，看著父皇服毒，看著奸佞橫行，看著忠良被逐，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

“不如遠離，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遼東雖苦寒，至少......空氣干凈些?！?

“哈哈，”始皇又一次笑了出來，不過那聲音充滿了悲憤。

“朕的生父將朕扔在了趙國，他不要朕！”

“朕的師傅為了保護朕也離朕而去！”

“朕的仲父也離朕而去！”

“朕的母妃......”

“朕苦心培育了十載的長子不理解朕！”

“如今，你也要離開朕？！”

“哈哈，好！好！好！”

“朕成全你，朕就讓你去遼東！”

“傳旨，贏風狂悖犯上，屢屢干政，妄議仙緣，即日起削去公子封號。”

“然念其年幼，且曾有功于社稷，特授遼東郡守之職！“

“即......三日，三日之內，給朕滾出咸陽！滾去你的遼東！“

贏風沒有任何猶豫，重重地叩首下去，“兒臣贏風，領旨謝恩！”

接著，他強撐著站起，身體晃了晃，拒絕了旁邊內侍的攙扶。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堅定地向殿外走去。

就在他即將踏出殿門的那一刻，身后傳來始皇壓抑著復雜情緒的聲音。

“站?。　?

贏風腳步頓住，沒有回頭。

因為此刻，他早已淚流滿面。

始皇咽了一口吐沫，“三日！你給朕......待在......明夷宮！”

始皇好像失去了渾身的力氣，聲音極低的說出了最后幾個字，“好好......想清楚。”

贏風渾身顫抖，他沒有回話，再次邁著腳步，慢慢的消失在了殿門外的夜色中。

始皇一個踉蹌，直接坐在了御臺上。

趙高連忙爬上前，一臉心疼的表情。

.......

明夷宮。

王翦依舊在昏暗的燈下等候。

見贏風被攙扶回來，他連忙起身。

見贏風臉色比去時更差，他的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

“老將軍......”贏風疲憊的靠在床榻上，將章臺宮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王翦。

王翦聽完，沉默了許久。

那張蒼老的面龐，在燭火的映照下，浮現出了深深的溝壑和不解之色。

“風公子，所以，你要去遼東？”

贏風點了點頭。

“老夫......不明白，陛下既然允你三日，這便是轉圜之機！”

“以公子之智，假以時日，徐徐圖之，未必不能挽回圣心?！?

“為何......為何執意要去那苦寒兇險的遼東？”

“那地方，民風彪悍，胡虜環伺，瘴癘橫行，絕非善地！”

“公子此去，無異于虎落平陽！兇險萬分啊！”

他越說情緒愈發激動，在他心里，贏風就是大秦的希望。

怎么能如此輕易的就遠離了咸陽，去那邊陲之地？

贏風微微一笑，“遼東，遼寧，那地方才是我的家。”

王翦一臉呆滯，他完全沒聽懂贏風說的是啥意思。

贏風依舊笑著，“虎落平陽？老將軍，您只知遼東苦寒兇險，卻不知那里遍地是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