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銀月高懸。

小漁村，村東方向，李家小院。

作為村里有名的富戶，李家的房子自然不同于尋常漁民，白墻黑瓦，比起村正家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屋內，一點燭火，照出了不遠處躺在精美架子床上，渾身裹滿了細紗布的李虎。

看著燭光中泛黃的床帷，李虎的眼里充斥著怨毒。

在鷹山武館學習了這么多年，他雖因資質問題，至今仍未踏足武道第一境，但也知曉了不少醫理。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打斷的四肢，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了……

“張三元！張三元！老子要弄死你！和你相關的所有人，老子一定要全都弄死！”

李虎聲音沙啞的低吼著、喘息著，像是一只擇人欲噬的毒蛇。

“吱呀……”

側門被推開，一婦人走了進來：“當家的，按照你的吩咐，把藏在屋角地磚下的木盒挖出來了。”

聽到這話，床上的李虎回過神來，他眼里閃過猶豫、掙扎，但最終，還是化為了陰戾：“……打開盒子，把里面的東西喂給我。”

婦人聽話照做，但剛一掀開木盒，她就嚇得驚叫一聲，捧著木盒的手陡然一松。

砰！

“當家的，這、這……”

婦人聲音顫抖。

只見傾倒的木盒內，流出了數十只死去毒蟲的干尸，蟾蜍、蜈蚣、蜘蛛……

而在這些毒蟲干尸的中間，一個圓滾滾、看上去有些濕膩的東西，微微蠕動著。

“毛手毛腳的！”

李虎怒斥一聲：“把‘圣種’喂給我?！?

“然后出去！”

婦人面色發白，但不敢違背李虎的意思，強忍害怕與惡心，用手帕隔著，將那所謂的“圣種”提了起來。

“當、當家的，這東西真的能吃嗎？”

李虎沒有說話，但張嘴的動作、陰狠的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婦人心中雖萬般不解，但還是將“圣種”送進了李虎的嘴里，而后轉身離開屋子。

婦人離開后。

李虎“咕?！币幌?，將“圣種”吞了進去。

幾秒后，他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全身暴凸的青筋呈現灰黑色，內里似有無數游動的細蟲。

他佝僂著，喘息著，嘴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

重新睜開眼的李虎，竟抬起了本已折斷、無法動彈的左手，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

下了床的他，邁動著腳步，雖然還不如未受傷之前流暢、有力，但已恢復了基本的行動能力。

堪稱是醫學上的奇跡！

“張三元！張三元！我一定要殺了你和你在乎的所有人！”

李虎來到傾倒的木盒旁，取出一份夾層里的信件，咬牙切齒，瞳眸在燭光中隱隱泛紅：“這都是你逼我的！”

“哦，是嗎？”

淡漠的熟悉聲音忽然傳來，驚得李虎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猛的轉頭，試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可沒等他完成轉頭的動作。

“噗呲——”

血肉被撕裂、洞穿的聲音響起。

李虎艱難、顫抖的低下頭，看著從自己胸口刺出的染血槍尖。

“不……不……三元……三爺……饒了我……饒了我……”

死亡臨近，李虎徹底怕了，嘗試求饒。

而回應他的，是張三元干脆利落的抽槍、遞槍動作。

“噗呲！噗呲！”

一個呼吸的功夫，李虎的脖頸、小腹，又出現了兩個碗口大小的血窟窿。

破損的心臟再也無法跳動，眼前的視線一點點陷入黑暗……

就這樣，李虎帶著他滿心的不甘、怨毒，以及尚未實施的陰狠報復，一同墜入了地府。

“呼……”

手腕一震，將槍尖上沾染的血漬震散，張三元輕舒口氣。

看著面前李虎的尸體，他眼底浮現后怕之色。

幸虧他今晚過來了，要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一下午的練槍，張三元總有些心緒不寧。

李虎雖被他打斷了四肢，成了廢人，但誰說廢人就完全沒有威脅了？

李虎大可以花錢請人。

張三元自己雖然不懼，但小丫、福生叔和他的家人都只是普通人。

更何況，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一番思索后，張三元還是趁著夜色摸了過來。

也幸好他來了。

如他所料，李虎果然還準備害他。

“這樣的惡人，果然還是徹底了結了，才能讓人安心?！?

“這世道……我明明只是想和家人一起，好好活下來，為什么，就不能放過我呢？”

張三元低聲自語。

收拾了一下心情，他目光重新落在了李虎身上。

張三元很確定，自己白天確實打斷了李虎的四肢，那種粉碎性骨折，哪怕是再好的神醫，也決計不可能讓李虎當晚就恢復行動能力。

而他來時，只聽到了李虎陰毒的話語，并未看到他是如何恢復傷勢的。

張三元目光轉向那封從李虎手中脫落的信件，以及不遠處傾倒木盒中的毒蟲干尸。

或許，這封信，能告訴他答案。

拆開信封，攤開信紙，頓時，一行行墨字映入他的眼中。

“小虎，你的來信，大哥我收到了。”

“鷹山武館的鷹爪功雖是三流武學，但足以練至皮肉境，你花費了三年時間，也才堪堪入門，說明你的武學天賦并不樂觀。”

“世人總說，天賦根骨皆是天定，若天賦不足，武道今生無望。但我不這么認為。隨信件送至的，還有一枚‘圣種’，服下后，可令你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但代價，是自此加入‘圣教’?！?

“圣種有效期只有一月，我期待你的決定。”

“另外，荷燈大會關乎‘仙寶’，不容有失，你務必配合村正，圓滿完成?！?

“——祝君武運昌隆，李龍?！?

看完信件，張三元眉頭緊鎖。

“這李虎，竟然還有一個大哥？”

張三元努力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李虎確實有個大哥李龍，只是很多年以前就離開小漁村了，至今未歸。

而李龍離開小漁村時，張三元年紀尚小，自然就更沒印象了。

“這下，有些麻煩了啊?！?

信件中字里行間透露出的信息，都顯露出了不尋常。

圣種、圣教……

這李龍，似乎在某個極不尋常的組織里。

且這組織，還與荷燈大會有關？

荷燈大會、仙寶……

而牽扯到荷燈大會……

張三元當即聯想到了一個存在——河神娘娘。

“絲絲——”

忽然，一陣細微的聲音，引起了張三元的注意。

他循聲望去。

只見地面的李虎尸體，竟在不到十個呼吸的時間里，肉體枯萎，好似一張皮粘在骨頭上，那皮下駭人的灰黑色血管脈絡，清晰可見。

李虎的胸口一鼓一鼓的，伴隨著“撕拉”一聲，一只蠕動的長條狀怪蟲鉆了出來。

接觸到空氣的它，迅速蜷縮了起來，重新變成了一個球體，安靜無聲。

“這玩意兒，難道就是‘圣種’？也是它，讓四肢盡斷的李虎，在半日之間，就恢復了傷勢？”

張三元驚疑不定。

所謂圣種，竟然是這么邪性的東西？

不過，看著眼前的干尸和圣種，一個想法，漸漸涌上他的心頭。

“這李家與村正的關系，極不尋常?！?

“李虎欲再度害我，難保村正也不會有類似的想法，既如此……”

張三元眼中閃過冷厲之色。

與李龍的結仇，已是必然。

姑且不論李龍和李虎之間，是否有深厚的兄弟情誼，自己壞了對方的事，李龍絕不會善罷甘休。

眼下，李龍的情報未知，但從他能點評李虎習武天賦不樂觀，就能推測出，這李龍的習武天賦，定在李虎之上，加上這所謂圣種的脫胎換骨效果……

姑且，就將李龍暫定為武道第一境、甚至更強的武人。

這樣的強敵，是現在的他無法對抗的。

但，張三元并不氣餒。

滿打滿算，他也才習武一天而已。

時間，是站在他這邊的。

而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混淆視聽，盡可能拖延李龍懷疑、并找上他的時間。

而村正作為知情人之一，必須滅口。

正常情況下，張三元是不方便動手的。

畢竟，他今早剛與李虎和村正發生沖突，當晚李虎和村正就雙雙殞命，官府知道后，肯定會第一時間懷疑到他的頭上。

但，若是李虎和村正的死因，極不尋常呢？

李虎現在的死狀，可不像是人能造成的啊……

有官府介入，定然會延長李龍調查的時間，甚至可能給李龍帶來不小的麻煩。

若是時間拖得久了，等李龍找上門來，該逃跑的是誰，可就說不準了啊……

心念至此，張三元當即在房內搜了一番，找到十兩銀子后，他不再拖延，用木盒裝走圣種，自窗口遁走。

趁著夜色，他向著村正家而去。

……

翌日，天明。

凄厲的尖叫聲，打破了小漁村的寧靜。

一段時間后，村正和李虎慘死的消息，在村民間快速傳開。

“聽說了嗎，村正和李虎的死，不同尋常啊，他們的身體像是干尸，似被水鬼吸干了血……”

“水鬼又來作亂了？天哪！”

“都讓開都讓開，官府的人來了！”

小漁村的騷亂，暫且不表。

此刻的張三元，已乘坐著福生叔家的驢車，載著張小丫，以及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朝著修城豫州衛軍營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