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內。

衛指揮使徐毅坐在鋪有老虎皮的將軍椅上，眼眸低垂，看似瞇眼小憩，但那身好似巍峨群山的氣勢，卻壓得場間所有人，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五位千戶看著這幅姿態的衛指揮使，心下暗驚，不知發生了什么大事，眼神從一旁站著的老陳和陳九身上掃過，神情紛紛嚴肅起來。

片刻后，衛指揮使徐毅聲音低沉的說道：“兩位，請復述一遍事情的始末。”

聽到聲音的老陳松了口氣，連忙道：“是這樣的，我等途徑修城，恰好接到一起疑似與五蟲邪教有關的命案……”

從調查李虎和村正開始，老陳將自己此行遇到的情況，完整的述說了一遍。

當那五枚象征豫州衛武卒的腰牌被呈出時，凝實如淵的氛圍，頓時充斥在軍帳的每一寸角落。

“五蟲邪教！還有修河河妖！都該死！”王千戶怒發沖冠，上前一步，朝著前方的徐毅拱手道：“衛指揮使大人，屬下愿率領麾下精銳，蕩平這些魑魅魍魎！”

他話音剛落，站在對面的高千戶便開口反駁道：“王千戶未免有些操之過急。那修河河妖的情況，你我心知肚明，憑你麾下士卒，能夠蕩盡妖魔嗎？更何況，還有五蟲教的妖人。”

“若你率軍身陷其中，萬一南蠻大軍在此期間攻來，導致修城失守，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高千戶的意思，是我豫州衛的兒郎就這么白白被殺，我們這些作為長官的，什么都不做，視若罔聞？”王千戶猛的轉頭，虎眸瞪向高千戶。

“……”高千戶被噎了一下，這種坐視士卒被害還無動于衷的事，他不可能承認，否則今后手下人心就散了。

他語氣放緩：“武卒小隊的犧牲，我也很心痛，但我等身為戍邊之軍，首要責任，是守衛大乾邊疆安全，而不是意氣用事。”

“呵。”王千戶嗤笑一聲：“說得好聽，是貪生怕死？還是另有起因？高立軒，那李龍襲擊我兒間，巡邏武卒小隊為何全部腹痛？”

“我很懷疑，我們中的某人，早就與邪教有所勾結。”

“王岳峰，你別血口噴人！”高千戶怒道：“有證據你就拿出來，不用在這含沙射影。”

眼見兩位千戶從爭吵上升到人身攻擊，甚至要大打出手，另外三名千戶毫無反應，類似的場景，他們見過了不知多少次，早就麻木了。

戰爭派與溫和派之間，關于妖魔的爭端，早已不是一天兩天。

他們幾乎能預見，這一次，又將以衛指揮使大人對溫和派的偏袒而告終。

“夠了！”

將軍椅上，衛指揮使徐毅冷哼一聲，打斷了兩人的爭吵：“還有客人在這，你們是要丟盡豫州衛的臉面嗎？”

聞言，王岳峰和高立軒這才停下來，但看著彼此的眼神，都帶著不善。

徐毅看向老陳和陳九：“兩位，感謝你們送回豫州衛武卒的腰牌，這份情，我們豫州衛記下了。”

“關于你們的請求……”

老陳和陳九沉默著。

親眼目睹豫州衛內部兩大派系的爭端，他們對豫州衛出手相助，已經不抱什么希望。

只聽徐毅淡淡的說道：“抱歉，我們還需要考慮一下。”

“兩位可在軍營內，好生休息一番，一應供給，我們會最大限度的支持。”

“請。”

老陳和陳九無言的離開了。

玄鴉衛雖是大乾的特殊機構，地位隱隱凌駕于各地州衛之上，可他們只是玄鴉衛中最普通的成員，面對衛指揮使，能見上一面，已是不易，根本沒有資格去反駁對方的決定。

高千戶眉眼上挑、略帶得意的看了眼王千戶。

得益于衛指揮使大人的“偏袒”，這些年，在妖魔之事上的爭端，幾乎都是以溫和派占優而告終。

就在高千戶準備等衛指揮使大人宣布散場時，卻聽到這樣一句話：

“五名武卒，都是豫州衛好兒郎，不能這么平白犧牲。”

“這些邪魔外道，太過了。”

徐毅眼神平靜的掃過五位千戶：

“這些年，你們彼此之間，誰都無法說服誰。”

“一味的僵持，終歸不是辦法。”

“我欲在三日后，于軍中舉行一場千戶所之間的演武大比。”

“大比的方式很簡單，分為三個擂臺，旗官一個，百戶一個，千戶一個，以擂臺守擂的方式進行，一個時辰內，誰還站在場內，誰就是勝者。”

“每奪得一擂的千戶所，得一分，最終分高者，取得大比的勝利。”

“你們誰勝出，這件事，便需完全配合另一方，不得再有絲毫推諉。”

“此外，本次獲勝的千戶所，我會向上面請示，擢升為副衛指揮使。”

“參演奪勝的旗官、百戶，也將得到對應的豐厚獎勵。”

聽到這話，原本情緒低沉的王千戶猛的抬起了頭，虎眸湛然。

另一邊的高千戶卻是眉頭微皺，暗自思索著，為何衛指揮使大人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改變，甚至不惜拿出“副衛指揮使”之位作為獎勵。

五名千戶神色各異，無人敢質疑這條命令，紛紛拱手道：“屬下，領命。”

……

宣布“演武大比”的命令后，徐毅重新瞇上眼，揮手示意千戶們可以離開去做準備了。

誰也不知道，這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究竟在想著什么。

中軍大帳前，王岳峰和高立軒對視一眼，紛紛看出彼此眼中的志在必得之意。

回到自己的千戶帳，王岳峰剛喘口氣，就聽到手下的匯報：“千戶大人，新晉小旗張三元，前來報到，是否宣見？”

“張三元？他今日不是告假了嗎？”王岳峰有些奇怪，卻也懶得多想：“讓他進來吧。”

對于這位自己兒子的友人，習武四日就練出第一縷氣血的“天驕”，王岳峰很感興趣。

最重要的是，這個年輕人很對他的脾氣。

不多時，張三元便走進了千戶大帳。

“屬下張三元，見過王大人。”

千戶，是對外的區別稱呼，在“自家”中，當然要以姓作為尊稱。

“不必多禮。”王岳峰擺擺手，面色溫和的開口：“三元，你與犬子是友人，我這么叫你，可以吧？”

“私下里，你也不必以‘大人’稱我，若不嫌棄，叫我一聲伯伯即可。”

張三元當即道：“王伯伯。”

“嗯。”王岳峰笑瞇瞇的點頭：“三元，你麾下的十人隊已經配齊，可是現在就要去認一認？這些人，我可是精挑細選了一番，保證你不會失望。”

張三元心頭一動。

若有一只聽從自己命令的十人隊，雖然暫時不能用來做私事，但對他軍中地位的提升，十分有幫助。

有些心動，但張三元還是搖頭道：“王伯伯，我這次來，只為了向您詢問件事。”

“哦，你說？”王岳峰頓感好奇。

他也是從士卒一步步爬起來，知道新晉旗官，有多么迫不及待的想擁有自己的班底。

張三元語氣認真：“我想學習箭術，不知軍中哪位大人的箭術最為高超？”

“箭術？”王岳峰語氣嚴肅：“三元，你現在還在皮肉境，最重要的是打磨氣血。”

“我不知你為何想學習箭術，但這種事，等你突破筋骨境后再來也不遲。”

張三元沉默了幾秒，搖搖頭，語氣堅定的說道：“王伯伯，我有必須學的理由。”

就因為自己沒有掌握遠程手段，導致一只蛇妖成功逃走。

想到那些慘死在蛇妖手中的孩童……他想學箭術的念頭更堅定了幾分。

看著面前眼神沒有絲毫動搖的青年，王岳峰略有恍惚，想起了曾經的某個身影，他嘆了口氣：“你既如此說了，我也不再攔你。”

“箭術的話，我只是略有涉獵，談不上精湛。”

“其他千戶、百戶，箭術也談不上多強。”

“要論箭術，整個豫州衛中，當屬衛指揮使他大人家為魁首，其他人拍馬難及。”

“若要修行箭術，自是跟隨衛指揮使大人最好。”

“但他老人家，已多年不曾教導過新兵……”

說到這，王岳峰語氣一頓，聯想到衛指揮使大人今日一改過去“不作為”的改變，猶豫了一下，道：“我可以帶你去見他老人家，但他是否愿意教你，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張三元深深一拜：“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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