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大夫后，蘇玉塵盯著鍋里剩下的鹵貨盤算起來。鎮上酒樓的熟肉動輒幾十文錢，她這鹵下水成本低廉，若能做成小吃攤子，定能賺些銀錢給娘抓藥、供弟弟們吃飯。可擺攤總得有個家什——總不能端著鍋去鎮上叫賣。

“娘，咱村里有會做木工的嗎？”她擦著手上的油，轉頭問正在收拾碗筷的秀娘。

秀娘愣了一下，指了指西邊：“村西頭住著個老周頭，以前是個木匠，年紀大了不常接活，但做些桌椅板凳還是在行的。你問這個做啥？”

“我想讓他幫忙打個能推著走的木架子，放鍋碗瓢盆用。”柳葦兒含糊道，沒細說擺攤的事——這年月拋頭露面做買賣，少不了村里婆娘嚼舌根，不如等做出名堂再聲張。

她揣上幾文碎銀，囑咐小安看好弟弟，便往村西頭去了。老周頭的院子里堆滿了刨花，老人家正瞇著眼打磨一塊木板。聽聞柳葦兒想做個帶輪子的“餐車”，老周頭放下刨子，上下打量她一番。村里誰不知道秀娘家孤兒寡母的艱難，這丫頭突然要做木工家什，定是有了生計打算。

“做這東西不難，”老周頭沒多問，只指了指墻角的木料，“就是得用些好松木，防油防水。你要啥樣的？多高？多寬？”

蘇玉塵比劃著：“能放下一口大鐵鍋，再帶個抽屜放碗筷調料，底下裝兩個輪子，推著走輕便些。”她將現代小吃車的樣子簡化了說，老周頭經驗豐富，聽了個大概便心里有數。

“行，”老周頭停下手里的活計，“材料錢加手工，總共二百文。兩天后給你送去。”

這價格比蘇玉塵預想的便宜，她連忙道謝，付了定金：“多謝周大爺！做好了我來取。”

“直接給你送上門，省著你再跑一趟了。”老周頭擺擺手

從老周頭家出來，蘇玉塵沒急著回茅草屋。殘冬的風還帶著料峭寒意，遠山覆著一層薄雪，像披了件褪色的素錦。她順著田埂往村后走，腳下的泥土仍帶著凍硬的顆粒感，路邊的枯草在風里簌簌作響。

作為農學博士，她對植被的季節性變化格外敏感。此刻看似荒涼的山野，在她眼里卻藏著另一番圖景：坡地向陽處的枯草下，她蹲身撥開積雪，指尖觸到幾株貼著地面生長的鵝腸菜，葉片雖帶著凍痕，卻透著鮮嫩的綠意——這是極耐寒的野菜，焯水后涼拌能解冬月的油膩。再往溪邊走，結著薄冰的石頭縫里，幾叢石菖蒲的老根盤曲著，這東西曬干后是極好的香料，也能入藥。

“這邊的腐殖土夠厚，”她用腳尖碾了碾溪邊的黑土，“等開春了，能種些喜陰的草藥。”目光掃過對岸的山坡，幾棵光禿禿的樹木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野生的栗子樹，枝干上殘留著去年未落的空殼，樹下的土層里或許埋著被松鼠遺忘的堅果，此刻正是挖掘的好時機。

更遠處的山坳里，積雪稍厚，她卻注意到雪面下隱約露出的藤蔓痕跡——那是野葡萄的枝條，來年春天能采嫩芽當菜，夏季結果后還能釀果醬。作為現代人，她深知這些“山貨”在物資匱乏的古代意味著什么：既是餐桌上的美味，也是能換銀錢的寶貝。

她正低頭觀察一株被積雪壓彎的野枸杞，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賀景煜扶著院墻邊的歪脖子樹，遠遠望著她。他身上還穿著蘇玉塵買的粗布棉衣，臉色仍有些蒼白，卻比剛來時精神了不少。見她回頭，他頓了頓，低聲道：“你……在看什么？”

蘇玉塵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沫，笑道：“看咱們村的山呢。這冬天還沒過去，可土里已經藏著春天的苗頭了。你咋出來了？傷口還沒好利索，別亂走。你要是一直養不好傷，怎么給我當勞工。”她說著，指了指腳下的鵝腸菜，“你看這草，看著不起眼，焯水后拌上蒜泥，比白菜幫子爽口多了。”

賀景煜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看到一叢凍得蔫巴巴的野草，卻沒看出什么名堂。他沉默地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她被凍得微紅的鼻尖上，又望向那片覆蓋著薄雪的青山——在他空白的記憶里，這山只是一片模糊的背景，可在她眼里，卻仿佛能看透冰雪下的生機。

“回去吧，”蘇玉塵見他站不穩，上前扶了他一把，“等周大爺把車做好，我去鎮上擺攤，賺了錢買些粟米種子，開春了咱在屋后開塊地，種點能填肚子的。”

賀景煜被她扶著往回走，寒風卷起她額前的碎發，發梢掃過他手背，帶著一絲微涼的暖意。他不懂什么農學知識，卻莫名覺得，眼前這個女子眼里的光，比這殘冬的太陽更能照亮人心。而那片覆雪的青山，在她的描述里，正悄然孕育著足以支撐這個家的、沉甸甸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