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鐵藝大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金屬碰撞聲。水凝夜踩著鋪滿鵝卵石的小徑往里走，晚風吹動她的長發，帶著庭院里梔子花的甜香。

這座藏在城市邊緣的密林里別墅，暗灰色的石墻上爬滿了常春藤，像一頭蟄伏在夜色里的巨獸。

剛踏上玄關的臺階，厚重的橡木大門就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老者站在門內，銀發梳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正是普拉頓。他微微躬身，聲音低沉而恭敬：“小姐，您回來了?！?

水凝夜“嗯”了一聲，把包遞給普拉頓，換鞋時隨口問：“今天有什么事嗎？”

“海蒂長老送來了新的資料，關于近期‘混血種異?；顒印膱蟾?，我放在您書房的桌面上了。”普拉頓跟在她身后走進客廳，水晶吊燈的光芒落在他鏡片上，反射出一點冷光，“另外，您吩咐查的那個叫夏彌的女孩，基本信息已經整理好了?！?

水凝夜換鞋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普拉頓：“她的事不用急，先放著?！?

普拉頓推了推眼鏡，沒再多問，只是點頭：“是。晚餐已經備好了，需要現在上菜嗎？”

“等會兒吧，我先去趟書房?！彼沽嘀箶[走上旋轉樓梯，腳步輕得像貓。

推開自己書房的門，巨大的落地窗正對著庭院，月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樹影斑駁。普拉頓說的資料整齊地放在紫檀木書桌中央，封面上印著長老會的徽記。

水凝夜沒去碰那些資料，反而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城市的燈火發呆。

剛才在食堂對路明非說的話，此刻在心里反復回響。她知道奧丁和其他暗面的宵小都在盯著她和長老會，這座別墅看似是庇護所，其實更像個精致的牢籠。

水凝夜抬手按了按眉心，轉身走向書桌。指尖剛觸碰到那份關于夏彌的資料，又猛地收了回來。

“算了?！彼p聲對自己說，拉開椅子坐下，翻開了那份印著“混血種異常活動”的報告。

窗外的梔子花還在散發著甜香，別墅里安靜得只剩下書頁翻動的聲音，以及隱藏在平靜之下，屬于龍族世界的暗涌。

書頁翻動的聲音停在最后一頁，水凝夜合上報告，指尖在封面上那枚燙金的長老會徽記上輕輕敲擊著。報告里記錄的幾起混血種沖突都指向同一個方向——北歐冰原，那里沉寂了數百年的能量場最近頻頻異動，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破土而出。

她抬眼看向窗外，月光穿過常春藤的縫隙，在地毯上織出晃動的網。

“普拉頓。”水凝夜揚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書房的寂靜。

不過半分鐘，敲門聲響起。

“進來?！?

普拉頓推開門，依舊是那副一絲不茍的模樣，躬身等候吩咐：“小姐?！?

水凝夜指了指桌角那份單獨放著的文件袋：“把那份夏彌的資料遞給我?！?

普拉頓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但很快恢復平靜。他走上前，將文件袋雙手遞過去，聲音依舊平穩：“這位名叫夏彌的小姐，身份信息有些特殊。根據我們的調查，她目前以普通人類的身份就讀于卡塞爾學院BJ的分部，表現……相當不起眼?！?

水凝夜接過文件袋，指尖摩挲著粗糙的牛皮紙表面。她記得這個人類名字，路明非他們偶爾會提起，說那是個活潑得有點跳脫的女生，跟楚子航走得很近。

“不起眼？”她輕笑一聲，拉開繩結取出里面的資料，“能被長老會特意標記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不起眼?！?

第一頁是夏彌的學籍照，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眼睛彎成月牙，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面貌美的過于出眾。但水凝夜的目光落在照片下方的一行小字上——“疑似‘大地與山之王’相關血脈，能量波動與歷史記錄存在72%吻合度”。

她指尖一頓，抬眼看向普拉頓：“這個吻合度，是保守估計？”

“是的。”普拉頓點頭，“她的能量屏蔽做得極好，我們的監測儀器只能捕捉到零星的波動。但上個月楚子航在芝加哥執行任務時，她曾短波動一次，那次的能量特征與‘大地與山之王’的遺跡反應高度匹配。”

水凝夜翻到下一頁，是夏彌的選課記錄和社交關系網，楚子航的名字被紅筆圈了出來。她盯著那個名字看了會兒，忽然問：“她和楚子航走得很近？”

“根據監控記錄，他們在初中時期經常一起出現在圖書館和訓練場，甚至有過多次校外同行記錄?！逼绽D補充道，“楚子航體內的‘龍血’極不穩定，夏彌若真是‘大地與山之王’的后裔，接近他恐怕不只是巧合?！?

水凝夜合上資料，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輕響。她想起楚子航沉默的側臉，想起夏彌笑起來時狡黠的眼神，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確實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普拉頓，那你覺得她究竟是什么東西。”她抬眼，目光落在普拉頓鏡片后的眼睛上

“小姐，按照我的推測，按照能量波動，她極有可能是山王一脈的次代種或者三代種。”

“那撒托利和奈亞拉法有什么看法？”

“小姐，五長老和七長老沒有去特地關注她，只是認為這位女士不過可有可無罷了?！?

“資料是誰交給海蒂的？”

“小姐，是長老會京城分會的次代種特使托利爾交給海蒂長老的。”

普拉頓剛走到門口準備去拿磨好咖啡，身后傳來水凝夜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耶夢加得。”

他腳步一頓，轉過身時，看到水凝夜正捏著夏彌的學籍照，指尖輕輕點在照片上女孩的笑眼處。

“那個叫夏彌的，”她抬眼看向普拉頓，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就是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

普拉頓猛地一震，金絲眼鏡差點從鼻梁上滑下來。他張了張嘴，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小姐，這……這不可能。耶夢加得的蘇醒時間推測一直是長老會三位以上長老共同推演的，根據我們的推測，她的沉睡周期至少還有五十年……”

“推測？”水凝夜輕笑一聲，將照片扔回資料袋里，“那些落后的推演的早就跟不上君主的演化了。普拉頓，你忘了‘提前破繭’嗎？”

普拉頓臉色驟變。

“有些龍王會選擇以人類的形態蟄伏，提前以弱小的人類身軀破繭重生，在人類社會里吸收知識與能量，直到恢復完整力量的那一刻?！彼拐酒鹕?，走到落地窗前，月光在她身上鍍上一層冷輝，“夏彌在卡塞爾預科班的表現太‘普通’了，普通到刻意隱藏了所有鋒芒——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綻?！?

她側過臉，目光穿透玻璃望向遠方：“楚子航體內的印記對同源力量有著天然的吸引力，就像火焰會引來飛蛾。她接近楚子航，恐怕不只是為了能量，更是為了……窺探奧丁的印記。”

她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告訴其他長老，讓他們做好準備。沉睡的巨龍醒了，這場游戲，該換玩法了。”

普拉頓深深躬身，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是，小姐。”

他退出去時，關門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水凝夜重新拿起那份資料，指尖劃過“夏彌”兩個字，忽然用力將資料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壁爐里。

火苗舔上紙團，很快將那張笑臉吞噬?；鸸庥吃谒樕?，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

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

她輕聲念著這個名字，像是在品味什么古老的咒語。窗外的風忽然變大了，吹得庭院里的樹葉嘩嘩作響，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