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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棄族

凌晨三點,老唐又從那個夢里驚醒,冷汗把枕頭洇出深色的印子。窗外的月光斜斜切進來,在他手背上投下一道冷白的光,他盯著那片光發愣,指尖還殘留著夢里抓住什么的觸感——像抓住一把隨時會散開的霧。

夢里永遠是那片沒有盡頭的廢墟。斷壁殘垣上爬滿暗綠色的藤蔓,藤蔓的尖刺泛著金屬般的冷光,空氣里飄著鐵銹和某種甜膩腐爛的氣味。少年就站在廢墟中央,背對著他,白襯衫洗得發舊,衣角被風掀起一個小小的角。

“哥哥。”

聲音很輕,像羽毛擦過耳膜,卻帶著能穿透骨頭的重量。老唐每次聽到這兩個字,太陽穴就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鈍痛順著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想開口問你是誰,喉嚨里卻像堵著滾燙的沙礫,發不出一點聲音。

少年慢慢轉過身。他的臉總是模糊的,像被打了一層厚厚的馬賽克,只能看清一雙眼睛——那是雙極亮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黃金,卻又裹著化不開的悲哀。他朝老唐伸出手,手腕上纏著一圈褪色的紅繩,紅繩末端拴著半塊碎玉,玉的斷口處還留著暗紅的印記,像干涸的血。

“我們是棄族之人。”少年的聲音開始發顫,黃金般的眼睛里滾下淚珠,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們把我們丟在這里,讓我們等著被遺忘,等著被碾碎。”

老唐的心臟猛地一縮。棄族?這個詞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插進他記憶深處那把鎖里,用力擰了一下,卻只帶出更多混亂的碎片——燃燒的天空,斷裂的巨柱,還有無數雙在黑暗中亮起的、非人的眼睛。

“吃了我吧,哥哥。”少年突然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種詭異的虔誠,他往前踏了一步,老唐這才發現他胸口有個貫穿的傷口,傷口里沒有血,只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明滅,“吃了我,你就能記起來了。記起來我們是誰,記起來該找誰算賬。”

老唐下意識地后退,卻發現自己的腳像被釘在原地。少年一步步逼近,白襯衫上的血跡越來越清晰,那些血跡在布料上暈開,慢慢連成一個他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的圖騰。

“你看,我們是一樣的。”少年抬起手,指尖輕輕觸碰到老唐的眉心,那里瞬間傳來一陣灼燒般的疼,“你身上也有這個印記,在左肩胛骨下面,像朵沒開的花,對不對?”

老唐猛地睜大眼睛。他確實有那么個疤,從小就有,像片蜷縮的花瓣,他一直以為是胎記。

“吃了我,我們就能合為一體了。”少年的臉突然湊近,模糊的輪廓里,老唐似乎看到他露出尖利的犬齒,眼底的黃金色翻涌得像要溢出來,“這樣,就沒人能再拋棄我們了。”

溫熱的呼吸噴在老唐臉上,帶著和他記憶里某種古老酒液相似的味道。他看著少年胸口的光點越來越亮,像要把整個廢墟都點燃,那些光點順著少年的指尖流過來,鉆進他的眉心,順著血管往心臟里鉆。

“哥哥……”

最后一聲呼喚落下時,老唐終于抓住了少年的手腕。那截紅繩硌得他手心發疼,半塊碎玉的斷口抵在他的虎口,涼得像冰。他想看清少年的臉,想問問他是不是認識自己記憶里那個總愛搶他糖吃的、模糊的小影子。

但下一秒,廢墟和少年一起碎了。像被人狠狠砸在地上的玻璃,瞬間化作無數閃爍的光點,鉆進他的皮膚里。

老唐猛地坐起身,胸腔劇烈起伏,左手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左肩胛骨。那里的皮膚果然在發燙,像有什么東西正在底下蘇醒。他掀開被子沖進浴室,對著鏡子扯開襯衫——那個花瓣狀的疤痕正泛著淡淡的金芒,疤痕邊緣的皮膚下,隱約有什么東西在緩緩流動,像一條沉睡的蛇。

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帶著濃重的青黑,嘴唇卻泛著不正常的紅。老唐盯著鏡中的人,突然覺得陌生——這張臉背后,是不是還藏著另一個他?一個被遺忘了很久、帶著棄族烙印的他?

水龍頭滴下一滴水,落在洗手池里,發出“嗒”的一聲輕響。老唐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細小的劃痕,劃痕里滲出的血珠,是詭異的金色。

他想起少年最后那句話,想起那雙黃金般的眼睛。也許,不是“吃了我”。也許,是“記起我”。

窗外的月光突然暗了下去,像是被什么東西遮住了。老唐抬頭看向鏡子,鏡中自己的身后,似乎站著一個模糊的白襯衫影子。

老唐摸索著點開手機里那個圖標低調的獵人網站,頁面剛加載出來,密密麻麻的任務列表就占滿了屏幕。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眼神快速掃過——有追蹤走失寵物的,酬勞少得可憐;有尋找深山里某種草藥的,備注里寫著“需避開護林員巡邏”,透著幾分不尋常;還有個標注“加急”的任務,30萬美元的報酬。是幫雇主取回落在廢棄工廠里的重要文件,報酬數字后面跟著三個感嘆號。

他頓了頓,點進那個工廠任務的詳情頁。雇主只留了個代號“夜梟”,描述里說文件藏在廠房三樓最東側的鐵皮柜里,還特意提醒“那里晚上會有野狗出沒,最好帶點防身的”。老唐摸了摸口袋里那把磨得發亮的折疊刀,又看了眼任務截止時間——明早六點前。

“就這個了。”他咬了咬牙,點下“接取任務”的按鈕,屏幕上彈出一行字:“請確保自身安全,任務期間一切意外與平臺無關。”老唐嗤笑一聲,關掉頁面,起身往墻角的舊背包里塞了瓶礦泉水和半截面包,推門走進了漸濃的夜色里。

海蒂站在別墅二樓的落地窗前,指尖劃過平板電腦上獵人網站的后臺界面,屏幕里老唐接取任務的提示剛閃爍了兩下。她轉身走向墻邊的金屬臺,那里放著一個嵌滿指示燈的控制盒,盒面的屏幕上正顯示著廢棄工廠周邊的熱成像圖,兩個微弱的紅點靜臥在廠房西側的雜草叢中——那是她部署在附近的兩只三代種海嗣。

“看來獵物上鉤了。”海蒂輕聲說著,按下控制盒側面的紅色按鈕。盒內傳來細微的機械運轉聲,屏幕上的熱成像圖里,工廠北側的倉庫區域突然多出一個醒目的橙紅色熱源,正隨著她的操作緩緩移動。

“把‘禮物’送出去吧。”她對著控制盒的麥克風低語,聲音里帶著一絲玩味。

與此同時,工廠倉庫的陰影里,兩只形態扭曲的三代種海嗣緩緩退開,露出身后那個被鐵鏈拴住的龐然大物——那是一只從俄羅斯凍土帶捕獲的龍血獵犬,皮毛呈暗金色,獠牙間還凝著未干的暗紅,粗壯的四肢踏在地面上,每一步都讓水泥地微微震顫。隨著海嗣解開鐵鏈,獵犬猛地抬起頭,猩紅的瞳孔鎖定了廠區入口的方向,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下一秒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奔襲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海蒂看著屏幕上那道急速移動的橙紅色熱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關掉控制盒,重新看向窗外,夜色里仿佛已經能聽見即將響起的嘶吼與碰撞聲。

老唐蹲在炒粉攤旁,剛把一筷子河粉塞進嘴里,腦子里突然炸響一個陌生的聲音。那聲音又脆又急,帶著點孩童特有的奶氣,卻字字像冰錐扎進顱骨:“哥哥,別去…危險。”

“誰?”老唐猛地抬頭,巷子里空蕩蕩的,只有炒粉攤主正揮著鍋鏟吆喝。他皺著眉按住太陽穴,那聲音還在腦子里盤旋,帶著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像血緣里浸出來的牽絆。可他明明是獨苗,打小在孤兒院長大,哪來的弟弟?

“哥……危險……”那聲音又響了,這次帶著明顯的虛弱,像隔著層厚厚的水。老唐突然覺得心口一陣發緊,像是有根無形的線被人狠狠拽了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認識這聲音的主人,卻沒來由地信了這警告。

“媽的,邪門了。”老唐把剩下的河粉扒拉進垃圾桶,抬手往自己后腦勺連拍三下,想把那聲音拍走。可越拍,那股心悸越厲害,連帶著四肢都泛起一股莫名的燥熱,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骨頭縫里鉆出來。

他摸出折疊刀攥在手里,刀刃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定了定神。不管那聲音是誰,這工廠今晚肯定不對勁。但任務接了,錢得掙,他咬了咬牙,轉身往工廠的方向走,腳步卻比剛才快了一倍,巷口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像根繃緊的弦。

而此刻,卡塞爾學院研發部的恒溫培養艙里,骨殖瓶正微微震顫,瓶上的紋路忽明忽暗,像是有個小小的生命在里面焦急地沖撞。康斯坦丁蜷縮在卵里,意識卻死死拽著血脈那頭的感應,他說不出更多,只能一遍遍地用盡全力呼喚——那是他唯一能做的,提醒那個素未謀面的哥哥。

廢棄工廠的鐵門早被人掰得歪歪扭扭,老唐側身擠進去,腳剛踩在廠區的水泥地上,就被一股鐵銹混著霉味的氣息嗆得皺眉。他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柱在破敗的廠房里掃過,滿地的碎玻璃和扭曲的鋼筋像是張牙舞爪的鬼影。

“三樓東側鐵皮柜……”老唐念叨著任務描述,借著手機光往樓梯口走。樓梯扶手早就銹成了渣,他扶著墻往上爬,每走一步都能聽見鐵架“嘎吱”的呻吟。到了三樓,他順著走廊往東摸,指尖劃過一個個蒙著厚灰的鐵皮柜,終于在最盡頭找到了那個上了鎖的柜子。

剛掏出鐵絲準備撬鎖,樓下突然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嘶吼。那聲音很低沉,像是什么巨獸在喉嚨里碾磨骨頭,尾音拖得又長又詭異,在空曠的廠房里蕩出回聲。

老唐的動作瞬間僵住。他猛地轉過身,關掉手機手電筒,屏住呼吸側耳聽著。幾秒鐘后,又是一聲嘶吼,這次更近了,就在二樓,甚至能隱約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正順著樓梯往上爬。

“操,還真有狗?”老唐低罵一聲,右手攥緊腰間的折疊刀,左手迅速從背后抄起那把改裝過的老式步槍——這才是他敢接深夜工廠任務的底氣。槍身微涼,他拉開槍栓,子彈上膛的輕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腳步聲越來越近,帶著一種沉重的碾壓感,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臟上。老唐背靠著鐵皮柜,視線死死盯著樓梯口的陰影。突然,一道暗金色的影子猛地從陰影里竄了出來,落地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震得地板都在顫。

那是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獵犬,皮毛像浸透了機油的綢緞,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老唐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口腔里突然泛起一股鐵銹味。光澤。最讓老唐頭皮發麻的是,它的脖頸和脊背兩側,竟然覆蓋著細密的暗赤色鱗片,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是某種爬行生物和犬類的混合體。

“這他媽是什么鬼東西?”老唐握緊了槍,指節泛白。那獵犬抬起頭,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著他,嘴角咧開,露出兩排帶著倒鉤的獠牙,喉嚨里滾出威脅的低吼,涎水順著獠牙滴落,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細小的坑洞。

他盯著那只半人高的獵犬,右手的折疊刀已經被冷汗浸得發滑,左手的步槍槍管卻穩如磐石——這桿改裝過的老式步槍是他用三年前在黑市接的“尋物”活計換來的,槍身刻著模糊的俄文字母,據說原本是軍用物資,被人拆了編號流到民間。此刻槍膛里壓著的是他特意準備的鹿彈,鉛丸散開會形成直徑半米的殺傷范圍,對付尋常野獸綽綽有余,可眼前這東西……

“鱗片?”他瞇起眼,借著從走廊盡頭破窗涌進的月光,看清了獵犬脖頸處的暗赤色鱗片。那些鱗片呈不規則的菱形,邊緣泛著金屬般的冷光,隨著獵犬的呼吸微微張合,像是某種古老爬行動物的后裔。更詭異的是它的皮毛,暗金色的毛發下隱約能看到青筋跳動,每一根毛發都像鋼絲般堅硬,在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澤,仿佛不是活物的皮毛,而是用熔化的黃金與鋼鐵混合編織而成。

獵犬的低吼突然拔高了半個音調,涎水順著獠牙滴落的速度變快了,地上的腐蝕坑越來越密集,甚至能聽到“滋滋”的聲響。老唐注意到,那些被涎水濺到的水泥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灰黑色,像是被強酸潑過。他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腳,靴底蹭到鐵皮柜的棱角,發出一聲輕響,這聲響像是點燃了引線,獵犬猛地往前踏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讓老唐看清了它的爪子。那根本不是狗爪,而是類似猛禽的利爪,暗黑色的角質層包裹著骨骼,長度足有十厘米,尖端彎曲如鉤,踏在水泥地上時,竟留下了四個清晰的凹痕。老唐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他突然想起去年在山里見過的黑熊,那畜生一掌能拍斷碗口粗的樹,可眼前這東西的爪子,看起來比黑熊的掌更具破壞力。

“冷靜,老唐,冷靜。”他在心里默念,左手的步槍緩緩抬起,槍口對準獵犬的胸口。他的食指搭在扳機上,指腹能感受到扳機上的細小紋路——那是他自己用砂紙打磨過的,為了在濕滑的環境下也能穩穩扣動。視線透過準星,他看到獵犬胸口的鱗片排列得格外密集,像是天然的鎧甲,這讓他心里咯噔一下,鹿彈的穿透力未必能打穿這樣的防御。

就在這時,獵犬突然動了。不是撲過來,而是猛地低下頭,用鼻子在地上嗅了嗅,喉嚨里的低吼變成了一種類似嗚咽的聲音。老唐皺起眉,不明白這畜生在搞什么名堂,可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不對勁——獵犬的鼻子正對著他剛才扔煙蒂的方向,那里還殘留著一點淡淡的煙草味。難道這東西怕煙?他腦子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就看到獵犬猛地抬起頭,猩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暴怒,顯然那點煙草味不僅沒讓它退縮,反而激怒了它。

“操。”老唐罵了一聲,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在孤兒院時跟護院的老狗練過無數次,知道對付咬人的狗不能退,越退越容易被撲上來。可眼前這東西根本不是狗,它的肩高已經到了他的腰,體重保守估計得有兩百斤,真被撲上來,就算手里有槍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三樓的走廊不算寬,大約只有兩米,兩側堆著廢棄的機器零件,有生銹的齒輪,有斷裂的傳送帶,還有幾個半人高的鐵桶,桶身印著早已模糊的“機油”字樣。

鐵桶!老唐的視線在鐵桶上頓了頓。那些鐵桶看起來是空的,但萬一里面還有殘留的機油呢?他的右手悄悄松開折疊刀,手指在身后摸索著,想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能用的東西。指尖劃過鐵皮柜的表面,摸到一層厚厚的灰塵,接著又碰到一個冰涼的金屬物件,他心里一喜,摸到的是剛才撬鎖用的鐵絲,還纏在手指上沒來得及解下來。

就在他準備把鐵絲纏在手上當武器時,獵犬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這聲咆哮不同于之前的低吼,尖銳得像是金屬摩擦,震得老唐耳膜生疼,甚至有點頭暈目眩。他看到獵犬的嘴巴張得極大,幾乎能看到喉嚨深處的暗紅色,兩排倒鉤獠牙在月光下閃著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咬斷他的喉嚨。

咆哮聲還沒散去,獵犬動了。它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像一道暗金色的閃電,幾乎是瞬間就跨越了兩人之間五米的距離。老唐甚至沒看清它是怎么發力的,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腥風就撲面而來。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往左邊撲過去,同時扣動了扳機。

“砰!”槍聲在狹窄的走廊里炸開,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老唐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撞在一個鐵桶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他顧不上疼,立刻抬頭去看,只見獵犬被槍聲震得頓了一下,胸口濺起幾點血花,但那些血花很快就被鱗片擋住了,看起來只是擦破了點皮。

“果然打不穿。”老唐心里一沉,手腳并用地往旁邊爬,躲開了獵犬緊接著揮來的爪子。那爪子擦著他的耳朵過去,帶起的風刮得他臉頰生疼,他甚至能感覺到爪子上的寒氣。爬開兩米遠,他猛地轉身,看到獵犬正對著鐵桶狂吠,剛才那一槍雖然沒重傷它,卻打偏了它的攻擊方向。

這短暫的喘息讓老唐有了機會,他迅速爬起來,左手的步槍已經空了,他反手將槍扔向獵犬,同時右手撿起地上一根斷裂的鋼管。那鋼管足有手臂粗,一端被掰得參差不齊,帶著鋒利的斷口。獵犬被飛來的步槍砸中了側腰,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轉身再次撲向老唐。

這次老唐有了準備,他沒有后退,而是迎著獵犬沖了上去。就在兩人即將撞上的瞬間,他猛地矮身,右手的鋼管橫著掃了過去,精準地砸在獵犬的前腿上。“鐺”的一聲脆響,像是砸在了鐵塊上,老唐只覺得虎口一陣發麻,鋼管差點脫手而出。而獵犬只是踉蹌了一下,前腿顯然沒受重傷,反而被這一擊徹底激怒,張開大嘴就往他的脖子咬來。

老唐能聞到它嘴里的腥臭味,像是腐爛的肉混合著某種化學試劑的味道,熏得他幾乎要吐出來。他下意識地偏頭躲開,肩膀卻被獵犬的獠牙劃了一下,“嗤啦”一聲,外套被撕開一道口子,皮膚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自己受傷了,但現在根本沒時間管傷口,左手死死抓住獵犬的耳朵,右手的鋼管拼命往它眼睛里戳。

獵犬顯然沒料到他敢這么拼命,被抓住耳朵后劇烈地掙扎起來,腦袋左右搖晃,想把老唐甩下去。老唐被晃得頭暈眼花,卻死死不肯松手,鋼管一次次往它的眼睛戳去,終于在第五次時,感覺到鋼管尖端戳進了什么柔軟的東西里。

“嗷——!”獵犬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全身劇烈地抽搐起來。老唐趁機松開手,連滾帶爬地退開,只見獵犬捂著受傷的眼睛在地上打滾,暗紅色的血液從它的指縫里流出來,滴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它的另一只眼睛依然死死盯著老唐,里面充滿了痛苦和瘋狂。

老唐靠在鐵皮柜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肩膀的傷口疼得越來越厲害,他能感覺到血正順著胳膊往下流,滴在地上匯成一小灘。他看著在地上掙扎的獵犬,心里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深深的寒意。這東西太頑強了,挨了一槍、被鋼管砸中前腿、眼睛還被戳瞎了一只,竟然還沒死。

就在他以為能喘口氣的時候,獵犬突然停止了掙扎,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它瞎了一只眼,臉上全是血,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怖。它沒有再撲上來,而是死死盯著老唐,喉嚨里發出一種低沉的、像是哀鳴又像是詛咒的聲音。老唐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注意到獵犬的身體正在發生某種變化——它身上的鱗片開始變得更加鮮紅,像是有血液在鱗片下游動,體型也似乎膨脹了一圈。

“這是……”老唐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圖書館看過的一本破舊的神話故事,里面說有些怪物在受傷后會爆發出更可怕的力量。難道這東西也是如此?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獵犬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這次的咆哮聲里帶著一種奇異的波動,老唐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跟著震動。緊接著,它化作一道殘影,以比之前快一倍的速度撲了過來。這一次,老唐再也來不及躲閃,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開的血盆大口在眼前放大。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腦子里突然響起了那個聲音——“哥哥,低頭”

這個聲音比上次更加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老唐幾乎是本能地猛地低下頭,緊接著,他感覺頭頂一陣風掠過,獵犬的身體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撞在他身后的鐵皮柜上。“轟隆”一聲巨響,鐵皮柜被撞得變形,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其中一個瓶子摔在地上,流出一種淡黃色的液體,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是汽油!老唐的眼睛瞬間亮了。他剛才在撬鎖時就聞到了淡淡的汽油味,沒想到這鐵皮柜里竟然藏著汽油。他顧不上多想,右手在地上摸索著,很快摸到了剛才掉在地上的打火機。

獵犬被撞得暈頭轉向,正掙扎著從變形的鐵皮柜里爬出來。老唐抓起打火機,“咔嗒”一聲打著,火苗在他手中跳動。他沒有絲毫猶豫,將打火機扔向那灘汽油。

火苗落地的瞬間,整個走廊仿佛被點燃了。淡黃色的汽油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火舌舔舐著空氣,發出“呼呼”的聲響。獵犬正好在火圈中央,被火焰吞沒的瞬間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慘叫,那聲音在火海中逐漸減弱,最終歸于沉寂。

老唐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后背的冷汗被火烤得發燙。他靠在墻上,緩緩滑坐在地,肩膀的傷口還在疼,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他抬起頭,看著火光映照下的天花板,腦子里又想起了那個聲音。

“哥哥……”

這次的聲音很輕,帶著點疲憊,卻讓老唐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他不知道這個聲音是誰,為什么會叫他哥,但他知道,剛才是這個聲音救了他。

大火還在燃燒,熱浪滾滾,老唐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掙扎著站起來,忍著肩膀的疼痛,走到被撞變形的鐵皮柜前,在散落的雜物中翻找著。很快,他找到了一個黑色的文件夾,這應該就是雇主讓他來取的文件。

他拿起文件夾,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然后轉身往樓梯口走去。經過火海時,他能感覺到皮膚被烤得生疼,但他沒有回頭。身后的火焰還在吞噬著一切,包括那只詭異的獵犬和這個破敗的廠房,而他的前方,是通往外界的樓梯,和一個充滿未知的明天。

走到二樓樓梯口時,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三樓的方向,那里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夜空。他不知道那個聲音還會不會再出現,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但他知道,從今晚開始,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握緊了手中的文件夾,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一步步走下樓梯,消失在夜色中。廢棄工廠的大火還在燃燒,像是一座燃燒的燈塔。

老唐靠在工廠外墻的磚頭上,撕開急救包里最后一塊紗布。肩膀上的傷口不算深,但被那畜生的獠牙劃得有些猙獰,血珠還在往外滲,把紗布浸出一小塊暗紅。他咬著牙把紗布在腋下勒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剛才從火場沖出來時,外套被火星燎了好幾個洞,現在風一吹,破洞里灌進來的冷風直往骨頭縫里鉆。

他摸出手機,屏幕在剛才的打斗中磕裂了一道紋,好在還能亮。點開雇主給的定位,顯示文件要放在工廠東側三千米外的一個廢棄郵筒里。那郵筒銹得只剩個空殼,去年暴雨時被雷劈掉了頂,現在像個歪脖子老頭杵在路邊的雜草里。

老唐攥緊那個黑色文件夾,指尖能摸到封面上凸起的紋路——剛才打斗時被火燎了個角,邊緣焦黑卷曲。他抬頭看了眼天色,烏云正慢慢壓下來,月亮被遮得只剩個模糊的光暈,像是隨時要下雨。得趕緊完事走人,他心里盤算著,今晚這趟活太邪門,那狗東西絕非善類,背后肯定有人搞鬼,多待一秒都可能出事。

他佝僂著背,沿著工廠圍墻的陰影往前走,腳步放得很輕。剛才那只怪物的嘶吼還在耳朵里嗡嗡響,肩膀的傷口隨著邁步隱隱作痛,提醒著他剛才那場生死邊緣的掙扎不是幻覺。路過一片積水坑時,他停下來,借著水面的反光看了眼自己的臉——左邊顴骨上沾著點黑灰,是被火燎的,嘴角破了皮,滲著血絲,看起來狼狽得很。

三千米的路走了快一個小時,那座廢棄郵筒終于出現在視野里。郵筒上的綠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底下暗紅色的銹鐵,投幣口被人用石頭堵死,筒身歪歪斜斜地往一邊傾,像是隨時會塌。老唐左右看了看,確認周圍沒人,才快步走過去,把文件夾從郵筒頂部的破口塞了進去。文件夾滑進去時撞在筒壁上,發出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沒多停留,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走,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平臺發來的消息,提示任務物品已送達指定地點,酬金將在兩小時內到賬。老唐松了口氣,摸出那半包皺巴巴的煙,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卻沒點火——剛才那場火讓他現在看見火苗就有點發怵。

走出去約莫兩百米,他拐進一條岔路,這條路通往附近的棚戶區,那里有個開了二十年的小診所,老板是個跛腳的老頭,半夜也能看病。肩膀的傷口得好好消消毒,免得感染,那怪物的涎水能腐蝕水泥地,保不齊帶著什么病菌。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岔路口拐角時,工廠圍墻后那片齊腰深的雜草里,緩緩站起一個人影。蕾哈娜撥開擋在眼前的狗尾草,露出一張涂著暗紅色唇膏的臉,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反射著遠處工廠廢墟的火光。她剛才一直蹲在這兒,呼吸放得極輕,連衣角都沒敢蹭到草葉,像塊融進夜色里的石頭。

她走到那個歪脖子郵筒前,纖細的手指摳開頂部的破口,把里面的文件夾取了出來。文件夾的一角還帶著焦糊味,封面上那塊暗紅的印記格外顯眼——是老唐剛才勒紗布時不小心蹭上的血。蕾哈娜用指尖輕輕碰了碰那血跡,冰涼的觸感讓她嘴角微微上揚。

她翻開文件夾,快速掃了一眼里面的內容,眼神沒什么波動,仿佛那些加密文件只是廢紙。真正讓她在意的,工廠里滴落的老唐的血液。她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個透明密封袋,小心翼翼接滴落的血液,放進袋子里封好,塞進內衣內側的口袋。

做完這一切,她把文件夾重新塞回郵筒,轉身望向老唐離開的方向。岔路口的拐角空蕩蕩的,只有風吹過雜草的“沙沙”聲。蕾哈娜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輕,帶著點嘲弄,又有點別的什么,像貓爪撓過絲綢。

“諾頓殿下,您的血脈,哪怕是人類的身軀,果然比預想中更強。”她對著空無一人的路口低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眼鏡腿,“不過,這點能耐還不夠看呢,不知道康斯坦丁的死能不能再次讓您失去理性。”

夜風吹起她的長發,露出耳后那個細小的鱗片紋身,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淡青色的光澤。她轉身沒入雜草叢,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只留下那座歪脖子郵筒,在夜色里沉默地站著,像個守著秘密的哨兵。

別墅二樓的書房里,壁爐的火焰正舔舐著最后一塊木柴,發出細碎的噼啪聲。海蒂坐在真皮扶手椅上,指尖夾著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煙身斜斜地懸在水晶煙灰缸上方,煙灰已經積了半寸長,卻始終沒掉下去。她面前的紅木辦公桌上,攤開著一張泛黃的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畫著復雜的紋路,角落里的青銅燭臺正滴著蠟油,在桌面上凝成不規則的小丘。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寧靜。海蒂沒看來電顯示,伸手拿起話筒,指尖劃過冰涼的金屬機身,那上面刻著的家族紋章硌得指腹微微發麻。

“說。”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吐字間有淡淡的白霧呼出——壁爐的溫度再高,也驅不散這間老房子骨子里的寒氣。

聽筒那頭傳來蕾哈娜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剛取到文件,順便“撿”了點有趣的東西。海蒂夾著香煙的手指頓了頓,煙灰終于“啪嗒”一聲落在煙灰缸里,碎成幾瓣。

“我不是讓你只負責拿文件嗎?諾頓的血液有什么好收集的。”她的聲音沉了下去,壁爐里的火焰恰好此時猛地竄高,映得她半邊臉隱在陰影里,“蕾哈娜,你該清楚自己的位置。”

蕾哈娜的笑聲頓了頓,隨即又恢復了輕松:“只是順手而已,海蒂,你知道我對‘君王的血脈’總是很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心。”海蒂打斷她,指尖用力掐住煙身,過濾嘴被捏得變了形,“那份文件里的坐標關系到‘搖籃’的最終定位,大長老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你要是敢在這種時候搞小動作——”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羊皮卷中央那個血色的印記上,“之前在西伯利亞弄丟龍血獵犬變種的那個護衛,下場你還記得吧?”

聽筒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紙張翻動的輕響,想來是蕾哈娜在擺弄那個文件夾。“放心,我有分寸。”蕾哈娜的聲音終于正經了些,“文件完好,坐標清晰,不會耽誤事。”

“最好是這樣。”海蒂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夜風灌進來,帶著雪粒子的涼意,吹得燭火劇烈搖晃。遠處的廢棄工廠還在冒煙,火光已經弱了下去,只剩一團模糊的橙紅色。“后天六點前,把文件送到挪威峽灣的中轉站,那里會有人接應你。記住,沿途用加密信道聯系,別留下任何痕跡。”

“知道了。”

“還有,”海蒂補充道,目光銳利如刀,“離諾頓的遠一點。他是‘容器’,現在還不能動。大長老的計劃里,他有更重要的用處。你要是壞了規矩,別說我沒提醒你——”她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淬了冰,“你我,包括長老會在歐洲的整個分部,誰都跑不了。”

說完,她沒等蕾哈娜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話筒放回座機的瞬間,壁爐里的最后一塊木柴終于燒盡,化作一堆灰燼。海蒂看著那堆灰燼,緩緩松開被煙蒂燙紅的指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窗外的雪粒子越來越密,很快就要下成一場大雪,仿佛要把今夜所有的痕跡,都徹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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