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契約符文陣列……”

李默在心里默默重復了一遍透特翻譯過來的詞，然后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用一種“你總算領悟了”的欣慰表情說道：“你可以這么理解。本質上，就是一種標準化的、可插拔的、面向服務的架構。好了，我的‘產品需求’已經講完了，接下來，就看你們‘技術團隊’如何實現了。”

他將“產品”和“技術”兩個詞咬得很重，成功地在自己和透特之間，劃下了一條清晰的“職能邊界”。

透特的反應，超出了李默的預料。

這位埃及智慧之神，非但沒有因為被一個凡人“安排工作”而感到憤怒，反而像一個最虔誠的求道者，看到了通往真理的道路。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技術人員遇到終極難題時特有的、狂熱的火焰。

“不可思議……簡直是……創世級別的構想！”透特喃喃自語，他看向李默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那是一種看待“先行者”和“布道者”的眼神。

“李總監，”他第一次，用上了敬稱，“您的這套‘微服務架構’，理論上是完美的。但是，要實現它，我們需要……需要一些特殊的‘硬件’。”

“說。”李默言簡意賅，項目經理的氣場拿捏得死死的。

“首先，是‘負載均衡器’，也就是您說的‘網關’。”透特走到月光石板前，指著那個菱形的方框，“要構建一個能篩選和分流所有神系信仰的‘萬法歸宗大陣’，我們需要一種絕對中立、絕對穩定、能夠承載一切法則而不被其同化的基座。這種材料，在我的知識庫里，只有一種東西符合要求。”

“什么？”

“東方神系的至寶——昆侖寒玉。”

李默的心臟咯噔一下。

昆侖山……這名字他熟啊。但他依舊面不改色，只是點了點頭：“可以，繼續。”

“其次，是‘數據中臺’的核心，也就是您說的‘處理器’。”透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我們需要一個能量奇點，一個擁有無限算力，能夠瞬間完成因果律判定的東西。它必須是純粹能量的凝聚態，是力量的本源！”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說出這個名字都需要巨大的勇氣。

“星辰之核。至少三枚！”

李默的眼角抽動了一下。他開始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這些名字，聽起來不像是公司里那些服務器的代號，倒像是神話故事里的東西。

“最后，”透特指著那些代表“API接口”的“神力契約符文陣列”，“連接這一切的‘數據總線’，必須保證信息傳遞的絕對保真和零延遲。普通的以太水晶或者魔力纖維根本無法勝任。我們需要能直接傳遞‘概念’本身的媒介……”

“命運金線。由北歐的諾倫三女神親手編織的，命運的金線。”

作戰室里一片寂靜。

李默感覺自己的后背，已經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原本以為，自己說的“服務器”、“處理器”、“數據線”，對方會用一些聽起來很厲害的，比如“奧林匹斯神石”、“尼羅河之光”、“世界樹樹枝”之類的東西來對應。

這很正常，大公司都喜歡給自己的項目和設備起一些酷炫的代號。

但“昆侖寒玉”、“星辰之核”、“命運金線”……這些東西，已經超出了“酷炫”的范疇，進入了“玄幻”的領域。

他開始產生一絲懷疑。這個公司不會是真的在搞cosplay吧？而且還是個投資巨大，連道具都做得如此逼真的硬核劇組？

“好。”盡管內心波濤洶涌，李默的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既然技術方案已經確定，那就立刻準備物料。赫爾墨斯！”

“在呢，默哥！”始終在門口待命的赫爾墨斯一個閃身就沖了進來，腳上的帶翼涼鞋發出一陣輕快的風聲。

“按照透特‘CTO’的要求，去準備項目所需的所有‘硬件’。”李默將一張由透特剛剛用神力烙印好的清單遞了過去，“記住，我們要最好的，最快的。”

“沒問題！”赫爾墨斯接過清單，看了一眼，吹了聲口哨，“嚯！大手筆啊！昆侖寒玉、星辰之核、命運金線……默哥，你們這是要再造一個天庭嗎？放心，GADA的物流，使命必達！”

說完，他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原地。

看著赫爾墨斯消失的地方，李默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這“特效”……也太真實了點。

赫爾墨斯的效率高得嚇人。

不到半天時間，作戰室的中央，就堆滿了各種散發著不可思議氣息的“道具”。

一塊足有一輛汽車大小、通體冰藍、散發著絕對零度般寒氣的巨大玉石，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僅僅是靠近它，就感覺自己的思維都要被凍結了。這就是所謂的“昆侖寒玉”。

玉石旁邊，是三個拳頭大小的、仿佛裝著一整片星空的黑色球體。無數星辰在其中生滅，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恐怖能量。這就是“星辰之核”。

還有一卷被小心翼翼放置在天鵝絨墊子上的金色絲線，它們看起來若有若無，仿佛不存在于這個維度，但只是看上一眼，就感覺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都被它盡收眼底。這就是“命運金線”。

李默站在這些“道具”面前，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一柄看不見的大錘，反復敲打，瀕臨破碎。

他強作鎮定，背著手，像一個視察工地的領導，繞著那塊巨大的昆侖寒玉走了一圈。

透特和聞訊趕來的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正圍著這些材料，激動地討論著切割和打磨的方案，根本沒注意到李默的異常。

李默的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假的，肯定是假的。”一個聲音在他腦中說，“這一定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高科技。全息投影？力場約束？或者是某種能影響感官的設備？對，一定是這樣。大公司，技術力強一點很正常。”

他悄悄地，將手伸進口袋，握住了那串自己從地球帶來的，最普通、最廉價的公寓鑰匙。

他要驗證一下。

他要用最樸素、最唯物主義的方式，來戳破這個巨大的、荒誕的泡沫。

他裝作不經意地，從昆侖寒玉旁邊走過，右手快速地從口袋里伸出，用盡全力，將黃銅鑰匙的尖端，狠狠地劃向那塊看起來像冰塊一樣的玉石。

他預想中的場景，是鑰匙在上面留下一道白色的劃痕，或者干脆直接穿透全息投影。

但現實，卻給了他最沉重、最致命的一擊。

“鐺！”

一聲比金屬撞擊還要清脆、還要堅硬的聲音響起。

李默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撞在了一座山上，一股巨大的反震力傳來，虎口瞬間被震得發麻。

他驚駭地攤開手掌。

那把他用了好幾年的、堅固的黃銅鑰匙，最尖銳的頂端，竟然……竟然被撞得卷了起來，變成了一個圓鈍的疙瘩。

而那塊昆侖寒玉上，光滑如鏡，連一絲最微小的、分子級別的劃痕都沒有留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周圍赫菲斯托斯和透特激動的討論聲，赫爾墨斯吹牛打屁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李默的耳中，只剩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些散發著神圣光輝的“材料”，看著那些因為即將開始一項偉大工程而興奮不已的“同事”。

一個他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回避、不敢深思的真相，如同最恐怖的深淵，在他的面前，緩緩張開了它的巨口。

炸膛的法器……

空間中殘留的能量電弧……

雅努斯那張非人的臉……

赫爾墨斯瞬移般的速度……

以及眼前這塊，用凡間最堅硬的物體都無法撼動分毫的“玉石”……

這不是cosplay。

這不是特效。

這不是一個投資巨大的硬核劇組。

這里，是真的。

這一切，全都是真的！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恐懼，瞬間從他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他的四肢百骸，仿佛都被凍成了冰塊。

他不是在一個瘋狂的公司里打工。

他是在一群真正的、活生生的、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神祇中間……當項目經理！

他之前所有的沾沾自喜，所有的游刃有余，所有的“職場智慧”，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個天大的、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笑話。

他完了。

他死定了。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在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他即將崩潰的邊緣，他看到了透特投來的目光。

那目光中，充滿了敬佩、狂熱，以及一種……理所當然的信任。

仿佛在說：“不愧是李總監，連昆侖寒玉的硬度，都要親自驗證。如此嚴謹，我等望塵莫及。”

這個眼神，像一針強心劑，瞬間打醒了即將被恐懼吞噬的李默。

他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唯一的護身符，他能活到現在的唯一原因，就是眾神對他的“誤解”！

他們不認為他是一個凡人。

他們認為他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掌握著某種更高層次“大道”的、前來“布道”的神秘存在！

他說的那些他們聽不懂的詞匯，不是在故弄玄虛，而是他力量的證明！

他必須偽裝下去！

他必須把這個“人設”，扮演到底！

這是他唯一的，活路！

李默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收回了那只微微顫抖的手，將已經報廢的鑰匙重新揣回兜里。

他緩緩地直起身，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高深莫測的、屬于項目經理的平靜表情。

他看著一臉狂熱的透特，淡淡地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對結果早已了然于胸的平淡：

“嗯，材質密度尚可，勉強符合‘服務器基板’的最低要求。”

“現在，”他有意識地，開始使用那些他們聽不懂的詞匯來包裝自己，來加深他們的誤解，來為自己筑起一道名為“信息差”的城墻，“讓我們來討論一下‘硬件’的‘兼容性測試’和‘底層驅動’的開發方案吧，CTO。”

與此同時，GADA總務處。

作為造紙術的發明者，如今掌管著整個GADA所有物資調配的蔡倫，正戴著老花鏡，一絲不茍地審批著來自各個部門的申請單。

“嗯，阿波羅的光明神殿申請更換一批‘太陽金砂’，合理，批了。”

“赫爾墨斯的快遞部門申請一批新的‘風火輪’輪胎，損耗品，批了。”

“月老的姻緣部申請補充‘紅線’……怎么又用完了？算了，批了。”

就在這時，一份由赫爾墨斯加急送來的、印著“最高優先級”的申請單，出現在了他的桌上。

蔡倫扶了扶眼鏡，拿起了這份申請單。

當他看清上面的內容時，他那只握著朱砂筆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GADA能源系統V2.0重構計劃-緊急物料申請單】

申請部門：系統危機應對作戰室

項目負責人：李默

技術負責人：透特

物料清單：

1.昆侖寒玉 x 1噸（用途：服務器基板）

2.星辰之核 x 3枚（用途：處理器）

3.命運金線 x 1卷（用途：數據傳輸總線）

4.……

蔡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用途”那一欄里，那些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詞匯。

服務器基板？

處理器？

數據傳輸總線？

這些鬼東西是什么？

他顫抖著，拿起了桌上那個由青銅和云母制成的、最古老的“內部電話”。

電話的另一頭，是智慧神殿。

“喂……是，是雅典娜大人嗎？”蔡倫的聲音，帶著哭腔。

“是我，蔡倫，什么事？”

“系統危機應對作戰室……他們……他們提交了一份資源申請單……”

蔡倫手抖得更厲害了，他看著那份清單，感覺自己拿著的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個即將爆炸的世界。

“雅……雅典娜大人……他們……他們這是要再造一個天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