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的辦公室，位于GADA總部的最高層，名為“智慧神殿”。

這里沒有尋常辦公室的桌椅文件，整個空間就像是一座建立在星海之上的古希臘神廟。巨大的多立克柱支撐著由星云構成的穹頂，腳下是深邃的宇宙，無數星辰在緩慢流轉。

李默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但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震撼，而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和壓抑。

神殿的中央，雅典娜身著銀白色的古典長裙，背對著他，靜靜地凝視著眼前一片由光芒構成的巨大星圖。那星圖上，無數光點代表著GADA旗下的神祇，而連接著光點的，則是代表信仰流動的能量脈絡。

往日里，這些脈絡清晰、穩定，呈現出各種純粹的色彩。

但現在，整個星圖上，超過三分之一的能量脈絡，都被一種駁雜、混亂、如同鐵銹般的金銀二色所污染。它們像病毒一樣，在整個神力網絡中瘋狂蔓延，所到之處，原本穩定的光點都開始發出不祥的、明暗不定的閃爍。

李默甚至不需要任何專業知識，就能看出，這張代表著整個公司命脈的“系統運行圖”，已經處在一種極其危險的亞健康狀態。

“你來了。”

雅典娜轉過身，她那雙灰色的眼眸里，沒有了往日的平靜與睿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萬年冰川般的寒意。

她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李默所有的偽裝，直刺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在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個人。

埃及神系的智慧之神，透特。

他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但李默能從他那雙銳利的眼眸中，讀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那是一種技術人員面對一個棘手難題時的凝重，混合著一絲幸災樂禍。

仿佛在說：“看吧，我早就說過，你那套凡人的東西，會出問題的。”

“雅典娜總監。”李默微微躬身，他知道，此刻任何的辯解和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他只能等待審判。

“李默。”雅典娜的聲音很平靜，但平靜之下，是足以凍結星辰的怒火，“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嗎？”

李默沉默。

雅典娜向前走了兩步，她每走一步，周圍的星辰似乎都為之黯淡一分。

“你那個名為‘前程似錦’的方案，的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增長。為此，我甚至當著所有主神的面，稱你為‘增長奇才’。”

“但是，”她的話鋒猛然一轉，變得無比銳利，“你就像一個無知的凡人煉金術士，為了追求更耀眼的火焰，將兩種互不相容的禁忌材料，倒進了同一個坩堝里！”

“你創造的，不是奇跡，而是一場災難！”

她伸出手指，指向那片巨大的星圖。

“你所謂的‘聯動’，引發了GADA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系統兼容性問題’！你所創造的那種駁雜的、不穩定的混合神力，正在污染整個神力網絡！”

“就在剛才，波圖努斯的‘機遇之鑰’在測試中熔毀。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內，GADA全系統，共發生了三千七百二十六起輕微能量泄漏事故！一百五十二起法器效能異常！以及十七起神祇因神力紊亂而導致的‘神格偏移’！”

“你的方案，正在從根源上，威脅整個公司的‘能源安全’！”

雅典娜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嚴厲，一句比一句冰冷。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李默的心臟上。

他終于明白了。

他以為自己只是在做市場營銷，搞捆綁銷售。

但在這些神的眼中，他做的事情，無異于在修改整個世界的底層物理規則！

他就像一個程序員，為了讓APP的日活數據更好看，隨意修改了操作系統的底層代碼，結果導致整個系統藍屏，所有軟件都開始崩潰。

“我……”李默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能說什么？

說他不知道會這樣？說他只是個普通人，不懂什么神力、法則？

在絕對的權力和無法挽回的后果面前，任何解釋都毫無意義。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擔責任。

“是我的錯。”他低著頭，聲音沙啞地承認。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雅典娜冷冷地打斷了他，“我需要的是解決方案。”

她走到李默面前，將一塊閃爍著光芒的數據板，推到了他的胸前。

李默低頭看去。

數據板的屏幕上，只有一個巨大而醒目的、正在不斷下降的百分比數字。

【GADA系統穩定度：73.4%】

數字的下方，還有一個鮮紅色的、同樣在不斷跳動的倒計時。

【預計系統崩潰倒計時：167:59:48】

一百六十八小時。

七天。

和當初他與趙公明對賭的期限，一模一樣。

仿佛一個充滿了黑色幽默的輪回。

他用七天創造了一個增長的“奇跡”，現在，他必須在七天內，親手修復這個“奇跡”帶來的足以毀滅一切的“BUG”。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管你懂不懂神力。”

雅典娜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鋒，刻在李默的臉上。

“是用你那套凡人的‘理論’，還是去祈求你根本不信的神明。”

“在倒計時歸零之前，修復它。”

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警告。

“否則，后果自負。”

說完，她不再看李默一眼，轉身重新望向那片被污染的星圖，留下一個冰冷的背影。

整個神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李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捧著那塊滾燙的數據板，感覺自己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手里拿著的，是自己的死亡倒計時。

他完了。

這是他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他怎么可能修復得了這種東西？他連“神力”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怎么去修復一個由“神力”構成的、龐大到無法想象的系統？

這就像讓一個只會用計算器的小學生，去修復哈勃望遠鏡的主板。

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絕望，像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將他淹沒。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透特，緩緩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這位埃及的智慧之神，臉上那絲幸災樂禍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技術人員面對世紀難題時的、復雜而凝重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李默，又看了一眼那塊數據板上的倒計時，用一種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

“你這個凡人，惹出的麻煩，比我想象的還要大。”

他的語氣里，沒有嘲諷，只有一種面對共同敵人的無奈。

因為他知道，如果系統崩潰，那么無論是高高在上的雅典娜，還是他這個智慧之神，亦或是眼前這個闖下滔天大禍的凡人，所有人都將一起完蛋。

李默抬起頭，看向透特。

在這一刻，他從這位最大的競爭對手眼中，看到了一絲同類的光芒。

那是屬于“解決問題的人”的光芒。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破了他心中絕望的黑暗。

他或許不懂神力，不懂法則。

但他懂一件事。

他懂，再復雜的問題，也需要人去解決。

而他，需要一個能聽懂“人話”，又能聽懂“神話”的翻譯。

一個，能將他的“邏輯”，轉化為這個世界“力量”的首席技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