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殷旸穿上專屬于大宗伯的冕服，坐在巨象篷車中，前往宗廟。

因為有著殷旸之前的‘許諾’。

這群族老們互相爭奪，在殷旸的暗示下，耗費家財，都為了推薦自己家的子弟上任。

一時間，殷旸的這一場封土祭祀，舉辦得極其隆重。

當然……

那之前的冊正或許是想討好殷旸，提前與殷旸透露，這些祭祀所需都記在了‘賬本’之上，這些族老才如此‘慷慨’。

殷旸氣笑，但沒事。

能活下來，才是債主，他手握罪證，此次就一舉端了這些蛀蟲，好讓周圍鄰國，包括遠在大商各城的宗親都看看，他殷旸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到！”

宗廟已至，隨著仆御的一聲高呵。

殷旸踏在腳凳上，落至青石地面，周遭都是一片肅穆的石林，中央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大道盡頭就是輝煌浩大的商人宗廟。

此刻，那些族老們已經帶著各自的子弟們在兩側等待。

“大宗伯，安！”

殷旸掃過眾人，頷首不言。

尤渾帶著瀾從隊伍之中出來，上前道：“大宗伯，祭祀已經備好。”

“一共備有八千石五谷，夷人八百，金器八十盞，三畜二十四頭，禮樂儀仗十六人，陪祭族老八人……”

一長列的事項。

瀾一一道出，口齒清晰。

說罷，就退至一側，靜待殷旸吩咐。

“陪祭？”

殷旸作為封土的主人，當然是主祭，然后主祭之下當有陪祭，此八人若是擔任陪祭，也能得不少好處。

而另一側，尤渾聽見殷旸疑問，雖不知殷旸心思。

但還是低聲解釋：“此八人是此次祭祀，上貢最多的幾家，當然，這是他們自己爭出來的。”

“而這些族老們，也都塞進來各自子弟，擔任巫、祝、史、宗、樂、舞等等……”

殷旸聞言一笑。

“好吧，這安排無錯。”殷旸并沒有遮掩自己的聲音。

那些族老們聽見殷旸笑言。

這些族老對視一笑，沒將殷旸放在眼中，暗認殷旸不敢拿他們怎么樣，這次封土祭祀他們自然要拿些好處。

東西可不是白給的。

而這封土，也能得先祖賜福。

即使不能的契，也能增強自身八氣，延綿生機，對他們有極大吸引，他們可不會放棄。

若不是以殷旸的地位，在商天之下只能有八位配祭。

他們甚至想全都占了。

卻聽，殷旸又有一言：“尤渾，吾讓汝安排商人前來觀禮，汝可辦妥？”

殷旸暫且先放這些族老一會，等祭祀開始，商天見證。

他再給這些人好瞧。

殷旸目光掃過宗廟，這宗廟外門站著上千甲兵，這些人應當就是族老們的底氣了，此刻宗廟全在這些人的掌控之中。

“回稟大宗伯，人已經在祭壇外等候。”

“好。”

殷旸點頭。

這尤渾辦事還算穩妥。

“走吧！”

殷旸一令而下，率先走入宗廟，其余族老以那八人為首，齊齊跟上。

不多時，眾人來到宗廟的祭壇。

“拜！”看管商人的近侍們兇言惡語，瞪視那些瘦弱的商人們，這些商人膽戰心驚，慌亂一片地高呼——

“大宗伯，安！”

隨即，跪倒了一片。

殷旸心頭一堵，這些可是生活在商丘的老商人，但此刻卻衣裳破爛，神態麻木，比所謂奴隸也好不了多少。

可見，這些族老的存在，對商丘之人的傷害之深。

什么同族之情？

什么同宗長者？

幾代下來，貧者愈窮，權者愈富，貪心滋養下，這些人心中已無國，更無家，唯有自己。

“起來吧。”殷旸深吸一口氣。

他看著這些不敢抬頭，將他當做即將剝削他的‘惡人’，卻不做抗爭的商人們。

沉默一瞬。

商丘的問題很多，很復雜，很麻煩。

但不說他此世為商人。

就是前世經歷，也不允許他此刻放任不管……

身為人族一員，且站在高處。

他當見惡懲惡，見善揚善。

華夏萬載，絕不以跪求生！

他……責無旁貸！

“占卜……祭祀！”

殷旸明白此刻說什么都無法改變現狀，也不再多言，只是憋著一股怒意，大手一揮，呵令周遭！

“咚咚！”

幾聲鐘鳴，樂師儀仗開始奏樂，舞者開始起舞。

一旁，瀾有眼見地遞來鼓槌。

殷旸接過，大步上前，在祭壇前的商鼓擂鼓陣陣，每一錘都帶著心中的慍怒！

“咚！”

“咚！”

“咚！”

隨著一聲聲鼓鳴，宗廟的天穹之上。

“轟！”一道雷霆閃過天穹，在這本就是白日的天，恍若白龍翻騰。

拜倒在地的商人中傳出一聲聲驚呼。

近侍們心頭慌亂，下意識抽出腰間的鞭子抽打：“怎敢驚擾祭祀！”

被抽打的人不敢發出聲響。

其余人將頭顱低得更低，死死咬著牙，不敢再發出聲響。

殷旸厲目看去。

天穹之上，一道雷霆隨著殷旸的怒意，醞釀盤旋，隨時都可能落下，但始終沒有落下，因為在先祖的注視下，壓制了殷旸繼續調動宗廟權柄，懲戒族人的行為。

無罪狀，大宗伯也無權刑罰！

只是，先祖也感受到了殷旸的憤怒，并沒有銷毀雷霆……只是不知道殷旸為何憤怒。

為何憤怒？

殷旸知曉大商先祖們的不解。

他們死后，借助《易經·歸藏》一化為三，以另類的形式存于世上——

魂歸于天。

尸藏于地。

意志散落于世。

這些高居于天的，就是歷代先王或是先賢們的魂。

魂靈無情，唯以生前的道行事。

這是規矩。

眾魂的規矩，拱衛玄鳥，集合為商天！

是以……

商天都是無情的規矩，無私心，無偏幫……或者說他們只私心大商，偏幫大商。

對于商人們，他們不會窺探，也不會憐憫。

當然，刻錄在商天的規矩中，以商人為牲乃是不可饒恕之罪。

殷旸放下手中的鼓槌。

對瀾招手：“汝來執鼓……”

說罷，踏上祭壇。

此刻祭壇上，隸屬于宗廟的少卜見到商天之中已有先祖注視而下，正準備占卜。

可殷旸突然踏上祭壇，讓他一愣。

只聽殷旸道：“今日吾親自占卜，叩問先祖！”

光是注視可不夠……

唯有通過巫，才能溝通商天之魂，殷旸只有親自占卜，將罪行寫在龜甲上，才能讓先祖知曉商丘的現狀，才能引動……先祖降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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