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鈞那句“我總是在給別人添麻煩”砸在空氣里，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自我厭棄。

許昭張了張口，始終說不出那句“你不是麻煩”，她想比起這句話，他更加需要證明自己的方法。

玻璃門的風鈴突然輕響了，施勁松拎著藥袋推門進來，額前的碎發有些凌亂。

他掃了一眼桌上原封不動的菜單，目光在風鈞紅腫的眼角和破裂的鏡片上停留了一瞬。

“藥買來了。”他將袋子放在許昭手邊，聲音很輕。里面是消毒棉片、創可貼和一瓶眼藥水，都是處理表面擦傷的東西。

許昭拿出棉片，正要遞給風鈞，施勁松卻已經自然地抽了張紙巾，沾了點清水。

“鏡片碎了容易傷到眼睛，”他對著風鈞說，語氣溫和極了，“先擦一下？”

風鈞愣了一下，下意識接過紙巾。他的手指還在發抖，擦拭時不小心碰到顴骨的淤青，疼得“嘶“了一聲。

施勁松沒說話，只是從藥袋里拿出創可貼，輕輕推到他面前。然后轉向許昭：“點餐了嗎？”

“還沒。”

“嗯。”他拿起菜單，隨意指了幾個招牌甜品，“這些都不會太甜。”頓了頓，又補充道：“熱飲對情緒好。”

風鈞捏著創可貼的手指收緊。

他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謝謝...真的很麻煩你們...”

“嗯……”

“你先好好吃東西，我就告訴你怎么變得跟我一樣強。”許昭說。

聞言，風鈞的頭猛地抬起來，對上許昭認真的眼神。

“真、真的可以嗎？”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停。”許昭嘆了口氣，“我不想再聽到'麻煩'這兩個字。”

施勁松放下菜單，突然問：“那只貓，是什么顏色的？”

“啊？”風鈞茫然。

“你說前幾天撿了只貓。”施勁松的語氣依然很淡，“它是什么顏色的？”

“...黑白花的，左爪是白色的。”風鈞不自覺地比劃了一下，“很瘦，但是很乖...”

許昭看著風鈞漸漸放松的肩膀，悄悄松了口氣。施勁松問了問許昭，吃什么，然后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三份甜品和熱飲。

“吃完送你回去看貓。”他說這話時沒看風鈞，像是在自言自語，“...順便買點貓糧。”

許昭也不由得多看了施勁松一眼，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這個總是不聲不響的家伙偶爾流露的體貼還是會讓她感到意外。

甜品很快上桌，施勁松把芒果布丁推到許昭面前，自己則慢條斯理地攪動著咖啡。

風鈞小口啜飲著熱可可，指尖的溫度讓他緊繃的肩膀終于完全放松下來。

寵物店里，施勁松熟練地挑選著貓糧。他拿起一包進口幼貓糧和營養膏，又順手往購物籃里放了包濕糧。

“這個好消化。”他對好奇的風鈞解釋道，語氣依然平淡。

風鈞看向許昭，她才意識到好像沒介紹這兩個人認識。

“施勁松，我的朋友。”

“啪“的一聲，施勁松手里的化毛膏掉在貨架上。他迅速撿起來，低頭繼續挑選貓零食，但許昭分明看到他耳尖微微發紅。

許昭：“？”

“我是風鈞！”少年局促地推了推破碎的眼鏡，“那個...謝謝你們今天...”

“幼貓需要補充牛磺酸。”施勁松突然打斷他，聲音比平時略微低沉。他快速從底層貨架抽出兩包貓糧，動作干凈利落，“這個牌子含量足夠。”

許昭伸手把他拿多的兩包濕糧放回貨架：“三包夠了。”

“...嗯。”施勁松摸了摸后頸，轉身去結賬時，許昭注意到他走路同手同腳了。

搞什么……

雖然，也是她第一回有了朋友。

不過一般人都跟她不一樣，朋友也不少吧，何必這個樣子。

難道是在他眼里，其實只是契約關系，并不是朋友……

是因為我之前拒絕他嗎？

許昭百思不得其解。

夜風微涼，三人在飛毯上沉默著。風鈞抱著貓糧袋子坐在最前面。

飛毯緩緩降落在城郊一片幽靜的楓林中。許昭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浮現的建筑。

那是一座被透明結界籠罩的灰藍色尖頂別墅，外墻爬滿會隨月光變色的魔法藤蔓，此刻正泛著珍珠般的銀白色。

“到了。”風鈞小聲說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貓糧包裝袋。

他跳下飛毯走向大門，許昭注意到門扉是一塊鑲嵌著星芒水晶的青銅板。

當風鈞將掌心覆上去時，水晶突然旋轉著亮起靛青色光紋，門縫里滲出帶著檀木香氣的暖光。

隨著“咔嗒“一聲輕響，門上的藤蔓浮雕突然活了過來，細小的枝葉舒展著組成一行浮空文字：

【歡迎回家，小主人】

那只黑白花的貓從門縫靈巧地鉆出，左爪雪白的肉墊踩在玄關的發光符文上，立刻激起一圈漣漪般的金色光暈。

“小花...”風鈞彎腰想抱，小貓卻突然轉向施勁松，嗅了嗅他手中的袋子。

施勁松蹲下身，拆開剛買的貓零食，小貓立即豎起尾巴，蹭著他的手腕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小花貓在施勁松腳邊翻出毛茸茸的肚皮，他輕輕撓了撓它的下巴，起身時指尖還沾著一點貓毛。

“該走了。”許昭看了眼窗外漸沉的月色，轉向風鈞，“明天學校見。”

她踏上飛毯時突然又回頭：“其實你這里離我住處挺順路的。”夜風掀起她的衣角，“明早七點，在這等我們。”

風鈞抱著貓愣在原地，他才回過神來。

“好、好的！”

飛毯升入夜空，施勁松剛要開口，許昭卻突然也開口，兩個人同時說道：

“你從前是不是經常受傷？”

“你是不是反悔了？”

兩人同時頓住。

飛毯邊緣的流蘇被風吹得輕輕晃動。

施勁松轉過頭，月光映在他的側臉上，他的表情難得有些愣怔。

“……反悔什么？”他問。

許昭抿了抿唇，聲音很輕：“在寵物店，我說你是我的朋友。”她頓了頓，“你是不是……其實不想？”

施勁松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

“不是。”他說，“我是很開心。”

夜風拂過，他的聲音清晰而認真。

“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