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園居，第七棟

舒漫卿推門而入，客廳彌漫著淡淡的茶香，舒紹洲正坐在沙發上看包報紙，沈若淑貼著面膜，慵懶地靠在沙發上。

“回來啦！”沈若淑側過頭，看向正在門口換鞋的舒漫卿。

“嗯。”舒漫卿換好鞋，將背包隨手放在鞋柜上，“我去洗漱了！”

“嗯，去吧。”

浴室里很快響起嘩嘩的水聲。

茶幾上，舒漫卿的手機正嗡嗡地響著，沈若淑瞥了一眼浴室門，順手拿起手機。

“卿卿，你想好沒啊，之前說考慮考慮，現在考慮好了嗎？再不決定，今天報名就截止了。”江玥涵在電話那頭奮力地說著。

“是玥涵啊，”沈若淑溫和地開口，“漫卿她在洗澡，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頭的江玥涵立刻切換乖巧模式，“哦，是阿姨啊，我是想問卿卿，籃球賽報名的事兒，她考慮得怎么樣了？”

沈若淑想了想，撕下面膜：“這個好啊，她以前打過籃球，你替她報上吧！”

“真的？太好了阿姨。”江玥涵的聲音是壓不住的雀躍，之前不知勸了多少次，舒漫卿都油鹽不進，這次可算成了。

“那就麻煩你了玥涵。”沈若淑掛斷電話。

浴室門打開，舒漫卿擦著濕發走出來，渾身清爽。拿起手機，看見江玥涵給自己打過電話，“媽，玥玥找我？”

“嗯，”沈若淑拍著爽膚水，“她說籃球比賽的事，問你要不要參加，我替你答應了，讓她給你報上了。”

舒漫卿擦頭發的動作頓住，“什么，你...你忘了之前那事了嗎？”她簡直不敢相信，“我害怕……”

“你可以的。”沈若淑的語氣斬釘截鐵，“別總困在過去的影子里，要學會走出來，克服它。”

舒漫卿愣在原地，半晌，她默默轉身回了房間，撥通江玥涵的電話，電話很快接通，“玥玥，我不想參加。”

電話那頭，江玥涵正靠在沙發上吃蘋果，聽了這話，立刻坐了起來，“啊？”

“剛剛那是我媽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舒漫卿著急的解釋著。

“可是”江玥涵咽下嘴里的蘋果，“可是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宋錦已經報上去了。”

江玥涵又頓了一下，帶著打氣般的堅定，“你可以的，真的。”

舒漫卿握著手機，指尖冰涼。

……………

周五，沅錦一中

走廊上人聲鼎沸，彌漫著賽前的躁動。舒漫卿換好黑白籃球服準備前往籃球場。

剛走到樓梯口的言沐塵瞥見舒漫卿這身打扮，跑過來湊到舒漫卿旁邊：“你這是要上場？”

“嗯。”舒漫卿將護腕緊緊纏在手腕上。

“我沒聽錯吧！”言沐塵眼睛瞪得圓溜。

“對，你沒聽錯。”舒漫卿深吸一口氣，低頭調整著護腕的松緊。

“你自從那次比賽后就再沒碰過籃球了。”他收起玩笑，表情變得嚴肅，“這才恢復沒多久，你確定你準備好了嗎？”言沐塵又補充道：“我是說，心理上。”

舒漫卿感覺胸口被什么東西重重壓住，沉默了幾秒。

“我不知道。”她抬起頭，眼神里有些掙扎，“但…我還是想試試。”

言沐塵看著她，最終嘆了口氣，“好吧，記住，輸贏不重要，別再受傷了。”

“好。”舒漫卿用力點頭。

“加油！”言沐塵揮揮手，轉身下了樓梯。

江玥涵見舒漫卿一人僵在原地，“緊張嗎？”

“嗯”舒漫卿誠實地點點頭，不禁咽了咽口水。

“沒事，有我在呢，別害怕！”江玥涵一把挽住舒漫卿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拖著她。

籃球場

陽光裹著槐花香氣掠過水泥地，塑膠跑道邊緣的梧桐樹影在籃筐上搖曳不定。

主裁判林川吹響手里的金屬哨子，尖銳的哨音刺破喧鬧的觀眾席：“請各位參賽隊員盡快到比賽場地集合，比賽馬上開始！”

高一三班VS高一七班

黑白相間的隊服與暗紅火焰般的隊服在場地兩端嚴陣以待。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硝煙。

主裁判身著熒光黃背心，右臂高舉籃球，聲音洪亮：“雙方球員就位！雙方隊長出列！”

宋錦和蘇淮七走到中線，擊掌時指節相撞，發出“啪”的脆響，瞬間點燃場邊觀眾的吶喊。

“各就各位！“主裁判揚起小臂，尖銳的哨聲劃破燥熱的空氣。

跳球區，宋錦腳下踩著細密的碎步，目光鎖死裁判手里的球。對面的蘇淮七同樣蓄勢待發，膝蓋深彎，大腿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籃球被拋向半空的剎那，兩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同時拔地而起，鞋底與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七班控衛憑借微弱優勢率先觸球，一個漂亮的胯下運球甩開三班隊員的攔截。

“傳這邊！”

蘇淮七突然橫向切入，接球、起跳、出手，動作一氣呵成。

“唰”籃球空心入網。暗紅色的七班陣營瞬間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

“回防回防！”宋錦拍著手大喊。

三班控衛11號穩住節奏，彎腰壓低重心運球，他目光銳利，突然沖宋錦使了個眼色，宋錦心領神會，洋裝突破，實則是將球精準地撥向底角。

接球、調整、起跳、出手！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唰”三分命中。

“好球！”黑白陣營的擊掌聲整齊而熱烈。

兩隊攻防轉換，球鞋與地面的摩擦聲、急促的喘息聲、場邊震耳欲聾的加油聲，交織成激烈的戰場交響。

宋錦抹了把快要糊住眼睛的汗水，看見對面的蘇淮七也正撐著膝蓋喘氣。

“再來！”宋錦的聲音混在聲浪里，沙啞卻異常清晰。帶著不服輸的狠勁。

雙方比分交替上升，場邊的加油聲一浪高過一浪。

蘇淮七連續兩次突破造成殺傷，罰球線上穩穩命中，三班則依靠精準的三分球穩住比分。

上半場最后5分鐘。

跳球瞬間，一道白色身影如同閃電般切入禁區，是身穿85號球服的舒漫卿。

她白色護腕下的手指精準勾住彈起的籃球，沒有絲毫猶豫，她順勢轉身，馬尾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

“舒漫卿，這邊！”宋錦在三分線外扯著嗓子大喊。

面對撲上來的防守隊員，她一個干凈利落的假動作虛晃，騙過對方防守。

隨即在三分線外急停起跳，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屈膝、蹬地、起跳、拔腕。

“唰——”空心入網。整個球場瞬間沸騰，黑白陣營的歡呼聲如潮水般爆發。

然而，歡呼聲很快戛然而止。一名七班女球員突破時與三班9號隊員發生碰撞，9號隊員重重摔在地上。

主裁判林川見狀立即鳴哨，做出暫停手勢：“比賽暫停！暫停！“

宋錦第一個沖過去蹲下查看，9號隊員抱著膝蓋，膝蓋肉眼可見地紅腫起來。

“怎么樣？還能堅持嗎？”宋錦焦急地問。

見對方搖頭時，宋錦猛地抬頭，目光焦急地在場邊掃視，最后牢牢鎖定在倚靠著欄桿觀戰的段宥珩身上。

“段宥珩！”宋錦朝場邊大喊，“快，換你上”

段宥珩聞言皺，指了指自己：“我？”

“別廢話！就你了。”宋錦二話不說，直接將球衣扔了過去。

哨聲再次響起，段宥珩已經站在禁區邊緣，身姿挺拔。他微微屈膝，雙臂張開，像一張無形的大網。

他的防守站位極其刁鉆，瞬間封死對方的進攻路線。

舒漫卿看準時機，閃電出手，一個干凈利落的搶斷！

球到手的瞬間，她下意識抬眼尋找隊友，目光恰好與段宥珩投來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兩人默契地打了個配合。

段宥珩立刻用身體擋住追兵，舒漫卿如離弦之箭直插籃下，輕盈的跳躍間，籃球擦著籃板應聲入網。

上半場結束的哨聲響起，記分牌上的數字定格在22:18。三班領先。

舒漫卿雙手撐著膝蓋，喘著粗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在泛紅的臉上。

“漫卿，這邊！”江玥涵揮舞著毛巾沖了過來，幾個女生立刻圍了上來。

“我靠！你剛才那個三分球太帥了吧。”張婉婉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眼睛亮晶晶的。

“運氣好而已。”舒漫卿擰開瓶蓋，灌了一口，冰涼的水滑入喉嚨，稍稍平復了燥熱。

“少來！這能叫運氣？”江玥涵一把攬住她的肩膀，湊近她耳邊，“這叫實力。”

蘇凝也湊了過來，“就是，你動作看起來很標準誒。”她也撞了撞舒漫卿的肩膀，“以前練過?”

舒漫卿捏著礦泉水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瓶身上的標簽。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初中，是校隊的。”

“什么？！”張婉婉和蘇凝兩人異口同聲，張婉婉更是瞪大眼睛：“校隊？你還是那個跑八百米都要請假的舒漫卿嗎？”

舒漫卿扯了扯嘴角，眼里閃過一絲久違的光芒，“嗯，初二那年的事兒了。”

“那后來呢？沒打了嗎？”張婉婉追問，眼里滿是好奇。

舒漫卿的笑容淡了下來，目光有些飄忽，“初二下學期，打區賽半決賽…”她的聲音有些飄忽。

記憶里的體育館，燈光格外刺眼，記分牌顯示著48:50，她們落后兩分。

最后一分鐘，她帶球突破，一個漂亮的變向甩開對面防守，卻在起跳投籃的瞬間，被對方中鋒狠狠撞倒。

身體摔在地板上的悶響，腳踝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還有隊友和教練驚恐的呼喊，這些畫面瞬間清晰起來。

“韌帶撕裂，還有骨裂。”舒漫卿低聲說著，手指無意識地摸了摸腳踝，“醫生說，至少半年不能劇烈運動。”

張婉婉倒吸一口冷氣：“天吶，這么嚴重？”

“后來…就沒再碰過籃球了。”舒漫卿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些苦澀，“醫生說可以正常運動，但…”

“但你害怕了！”一直安靜聽著的江玥涵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一針見血。

是的，她怕了。

怕那刻骨銘心的疼痛再次襲來，怕發現自己無法像從前那樣靈活地變向、急停、跳投，怕自己不再是那個球場上無所畏懼的自己。

“我懂”蘇凝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以前學滑冰摔斷過胳膊，后來再上冰場，腿都是抖的。”

女孩們正低聲交談，宋錦的大嗓門突然插進來，“下半場快要開始了！都過來，我們商量下對策！”

大家立刻起身。

“快去吧，加油！”

江玥涵給了舒漫卿一個大大的擁抱：“讓七班看看我們的厲害！”

舒漫卿被大家的熱情和信任包圍，心里那股緊繃的感覺悄悄松動了一些。

她發現自己還是很想念這種感覺，即使害怕，即使可能打得不好，但站在球場上的感覺無可替代。

“打得不錯！”一個清冽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段宥珩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舒漫卿心頭微微一跳，還沒來得及回應，宋錦就搶著說：“確實，這個籃球賽你還真參加對了！”

五人迅速聚到一起，宋錦開始了下半場戰術分析。

“我負責進攻，舒漫卿前半場打的很好，下半場你的突破要更果斷一點。段宥珩，你頂死他們那個七號（蘇淮七），別讓他輕易搶到球，其他人收縮防線……………”宋錦語速飛快，神情專注。

舒漫卿認真聽著，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段宥珩，發現對方也正看向自己。

四目相對的瞬間，四月的風突然變得溫熱起來，竟有些燙人。

段宥珩看著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篤定：“你只管往前沖，我來防守！”

舒漫卿先是愣了愣，隨即，眼底最后一絲猶豫被堅定的光芒取代。她用力點了點頭：“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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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場哨響。

七班中鋒憑借著身高優勢率先觸碰到球，卻被三班控衛一個靈巧變向截下。

攻防瞬間轉換，舒漫卿立刻開始行動，黑白球服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與另一名前鋒形成雙人快攻，幾步便撕開對方防線。

暗紅色的防守隊員如潮水般涌來封堵，舒漫卿卻突然壓低重心，手肘虛晃騙過防守隊員，將球精準塞給底線悄然切入的宋錦手中。

籃球擦著籃板內側入網的瞬間，記分牌“唰”地跳動，三班先得兩分。

比賽逐漸進入白熱化。

段宥珩寸步不離地纏著七班王牌得分手蘇淮七。他的防守動作干凈卻極具壓迫性，讓蘇淮七每一次接球和出手都異常艱難。

“最后一分鐘！”裁判的聲音如同催命符。

比分32：30，三班僅領先兩分，球權在七班手中。

七班后衛在三分線外尋找機會，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就在他準備強行出手的瞬間，宋錦如同獵豹般撲上干擾，籃球出手的弧線明顯變形。

“哐當”籃球重重砸在籃筐前沿，高高彈起。

籃下瞬間陷入混戰，幾雙手臂同時伸向空中的籃球。宋錦在最關鍵的時刻，在最高點牢牢將球抓在手中。

“嘟——嘟——”比賽結束的哨聲長鳴。

宋錦將球拋向天空。

“耶，我們贏了！”

“我們班贏了！”

黑白球衣的隊員們瞬間沸騰，歡呼聲、吶喊聲幾乎要掀翻整個籃球場。七班的暗紅色身影帶著不甘默默退場。

舒漫卿被人猛地從身后抱住。

“85號MVP！你太酷了！”江玥涵興奮地跳著，馬尾掃過她汗濕的脖頸。

“哪有...”舒漫卿笑著擰開礦泉水瓶。

一旁的宋錦湊了過來，故意板著臉：“我呢？我的三分不完美嗎？你怎么不說我是MVP！”他指著自己，一臉“求表揚”。

“你哪能跟我的好姐妹比啊！”江玥涵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宋錦沒好氣的“嘁”了一聲。轉頭看到一旁正在摘護腕的段宥珩。

“可以啊兄弟！”宋錦笑著走過去，抬手想撞他肩膀，“半路殺出個防守大閘，絕了！”

段宥珩不動聲色地側身避開，淡淡回了一句：“你也不賴！”目光卻越過宋錦，看向不遠處的舒漫卿。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輕輕一碰，又迅速移開。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妙氣氛在空氣中彌漫。

江玥涵利索地拎起兩人的書包，拖著舒漫卿就往場外走，“走啦走啦！吃飯去啦。”

剛走出幾步，江玥涵就湊到舒漫卿耳邊，小聲嘀咕：“你跟段宥珩剛剛那配合也太默契了吧？簡直……”

“別瞎說！”舒漫卿慌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打鬧間，江玥涵低頭瞥見舒漫卿書包側袋上掛著一個小東西，“誒，之前怎么沒看見你帶過這個掛件啊？”

那是一個精致的籃球模型掛件，邊緣已有些許磨損地痕跡，自從離開籃球隊，它就一直躺在抽屜最深處。

今天早上出門前，舒漫卿鬼使神差的把它翻了出來，掛在書包上。

舒漫卿接過自己的書包，“以前在籃球隊的時候，教練給我們定制的。”

“挺酷的！”

夕陽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微風揚起她的馬尾，書包上小小的籃球掛件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點細碎的光芒。

也許，有些熱愛從未真正離開過。

只是安靜地蟄伏在心底，就像這個小小的掛件，等待著被重新發現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