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的內部比想象中更像座沉睡的森林。

玄天的靴底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回響，像是敲在百年前的骨頭上。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藍光粒子，觸到皮膚時帶著微麻的癢意，他抬手去抓，粒子卻鉆進了掌心的紋路，與手腕那道星軌圖疤痕產生了奇異的共鳴——疤痕突然發燙，像有顆小小的心臟在皮膚下搏動。

“能量殘留濃度37%。”零的黑色手環投射出虛擬屏，數據流在他指尖噼啪跳動，“主要集中在B區，那里應該是母株培養艙。”他的靴尖踢到個半埋在灰塵里的金屬銘牌，上面刻著“星塵項目07號研究員”，字跡被腐蝕得只剩輪廓，“這是……陳默爺爺的編號。”

陳默突然蹲下身，手指拂過銘牌邊緣的凹痕。那些不規則的刻痕在藍光粒子的映照下，顯出星軌圖的輪廓，與她筆記本最后一頁的圖案分毫不差。“他總說‘星星會記得回家的路’。”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灰塵混著血珠滲進銘牌的刻痕，“原來他早就把線索留在這了。”

林溪的《星際植物圖鑒》突然從背包里滑出來，“啪”地砸在地板上。書頁自動翻到星軌草的解剖圖，原本靜止的根莖圖案開始緩緩蠕動，像條蘇醒的蛇，順著頁面的紋路爬向某個方向——正是零標記的B區。封面上的暗紅色葉片此刻亮得驚人，葉脈里流動的紅光與玄天疤痕的搏動頻率完全同步。

“它在引路。”林溪撿起圖鑒時，指尖被葉片邊緣的細齒劃破，血珠滴在頁面上，瞬間被根莖圖案吸收。她突然“啊”了一聲，捂住太陽穴，“好多……好多畫面。”

無數破碎的影像涌進她的腦海：穿著白大褂的人在培養艙前記錄數據，星軌草的藤蔓在藍光下舒展，某個穿實驗服的女人把嬰兒抱進休眠艙，嘴里反復說著“等八顆星都亮了，媽媽就來接你”。畫面最后定格在道關閉的艙門前，上面貼著張泛黃的便簽，畫著個沒完成的笑臉。

“是我媽媽。”林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砸在圖鑒上，暈開了頁面邊緣的墨跡，“她當年也在這里，她知道我會來。”

蘇曉曉突然拔刀出鞘，電磁匕首的藍光在狹窄的通道里劈開片陰影。“有東西跟著我們。”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刀刃的反光里能看到道細長的影子，正順著天花板的管道緩緩蠕動，“不是暗黑斥候，速度太快了。”

周明按住太陽穴，臉色白得像紙：“是……是憤怒。”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手指死死抓住趙宇的胳膊，“很古老的憤怒，像被關了一百年的野獸，它在恨……恨所有闖入這里的人。”

玄天的疤痕突然劇烈發燙，迫使他彎下腰。藍光粒子在他周圍凝聚成道漩渦，漩渦中心浮現出半透明的人影——個穿著實驗服的男人，胸前的星軌圖徽章與趙宇星圖上的標記完全吻合。“別碰B區的紅色按鈕。”人影的聲音像隔著水傳來，“那是……”

影像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光點鉆進墻壁。通道深處傳來金屬扭曲的尖嘯，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東西正在蘇醒。零的手環發出刺耳的警報：“未知生物正在接近，能量反應與星軌草同源，但帶有強烈的暗黑屬性！”

“是守護者。”陳默突然翻到筆記本的某頁，上面貼著張褪色的報告，“我爺爺寫的，方舟里有星軌草培育的守護獸，能識別星塵項目成員的基因，但……”她的聲音頓住，指尖劃過報告末尾的紅筆批注，“但一百年前的暗黑能量泄露，讓它們變異了。”

尖嘯聲越來越近，通道里的藍光粒子突然變得狂躁，像受驚的魚群四處亂撞。李萌萌懷里的兔子玩偶突然直立起來，芯片的紅光變成刺眼的警告色，“它在左邊！”她的聲音被恐懼拉長，像根即將繃斷的弦。

玄天猛地抬頭，只見通風管道的格柵正在變形，道暗紅色的藤蔓沖破金屬網，帶著腥甜的氣味掃向李萌萌。他想也沒想就撲過去，用后背擋住攻擊——藤蔓抽在背上的瞬間，疤痕突然爆發出耀眼的藍光，藤蔓像被燙到似的急速縮回，留下道冒煙的焦痕。

“你的密鑰覺醒了！”零的手環投射出玄天的能量圖譜，原本殘缺的星軌圖此刻補全了最后一塊，“是保護欲激活的！”

趙宇趁機扔出電磁脈沖器，銀色的光球在通道里炸開，暫時逼退了隱藏的怪物。“往B區跑！”他拽起玄天的胳膊就往前沖，戰術靴踩在地板上的節奏，與記憶里父親教他的行軍步頻分毫不差，“母株能克制變異體！”

奔跑中，玄天瞥見通道墻壁上的壁畫——八顆星星圍繞著顆藍色的星球，每顆星星下面都刻著個名字，最后那顆星星的位置空著，旁邊畫著道小小的裂縫。林溪的圖鑒突然發出強光，照亮了壁畫角落的小字：“第八顆星在裂縫的盡頭，第九個拐點是回家的路。”

B區的大門比想象中更像塊墓碑，厚重的合金板上刻滿了星軌圖，正中央嵌著塊暗紅色的晶體，像顆凝固的心臟。零的手環貼上去時，晶體突然亮起，投射出八道凹槽，形狀與他們胸前的徽章完全吻合。

“需要同時插入密鑰。”零的額頭上滲出細汗，淡藍色的印記在緊張中亮得像塊燒紅的烙鐵，“但變異體已經追來了，我們只有三十秒。”

蘇曉曉一腳踹開旁邊的儲物箱，露出里面堆著的能量電池：“我來拖住它！”她抓起三塊電池，用電磁匕首劃開外殼，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這些能制造能量爆炸，爭取時間！”

“不行！”周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瞳孔里映著通道深處的紅光，“它很痛苦，不是自愿變異的！”他的指尖泛起淡藍色的光，“我能感覺到它的意識，被暗黑能量控制著，像……像被鎖鏈捆住的獅子。”

玄天突然想起王老師后頸的紅印，想起爺爺星圖冊里的標注，想起所有藏在日常之下的秘密。“我們一起。”他解開胸前的徽章，星軌圖在掌心旋轉起來，“周明說得對，它是守護者，不是敵人。”

八枚徽章同時嵌入凹槽的瞬間，B區的大門發出沉重的轟鳴，緩緩向內開啟。門后的空間像個巨大的玻璃溫室，中央的培養艙里，株巨大的星軌草正在藍光中舒展葉片，九節藤蔓上的星點組成完整的星圖，與他們徽章的光芒交相輝映。

而在培養艙周圍，纏繞著無數暗紅色的藤蔓——正是剛才襲擊他們的變異體。但此刻，它沒有發起攻擊，只是在星軌草的光芒里微微顫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它在哭。”李萌萌的兔子玩偶突然發出柔和的白光，芯片投射出段影像：一百年前，個穿實驗服的女人正在給小株星軌草澆水，變異體當時還是翠綠的藤蔓，親昵地纏繞著她的手腕。影像最后，暗黑裂縫出現在天花板，女人把藤蔓推進培養艙，自己卻被暗紅的能量吞噬。

“是我奶奶。”陳默的眼淚突然決堤，她沖到培養艙前，手掌貼在玻璃上，“爺爺說她‘失蹤了’，原來……原來她留在這里保護母株。”

變異體的藤蔓突然伸向陳默，尖端的暗紅色慢慢褪去，露出里面翠綠的底色。它輕輕觸碰陳默的手掌，像在確認什么，然后緩緩松開，露出纏繞在根部的塊金屬牌——上面刻著“星塵項目03號研究員”，是陳默奶奶的編號。

“它一直在等。”林溪翻開圖鑒，母株的葉片正透過玻璃與圖鑒上的圖案產生共鳴，“等我們來解開暗黑能量的控制。”

零的手環投射出能量引導程序：“需要我們的密鑰能量同時注入母株，通過它凈化變異體。但……”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凈化過程會消耗大量能量，可能影響方舟的啟動。”

通道深處傳來金屬崩塌的巨響，零的手環突然彈出警告：“暗黑前鋒已經突破月球防線，距離這里還有12小時。”全息屏上，無數暗紅色的戰艦正沖破星云，像群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玄天看著培養艙里的母株，看著纏繞在周圍的變異體，突然想起爺爺說的話：“守護不是毀滅，是讓該活的活下去。”他把徽章貼在培養艙的玻璃上，星軌圖的光芒順著掌心流進母株的葉片，“啟動凈化程序。”

七道光芒同時亮起，與玄天的能量匯集成道光柱，穿透玻璃注入母株。星軌草的葉片在光柱中劇烈抖動，翠綠的光芒順著藤蔓流進變異體，那些暗紅色的部分像冰雪般消融，露出下面生機勃勃的綠意。

變異體發出聲悠長的嘆息，纏繞在培養艙上的藤蔓開始舒展，在地面織出張巨大的星圖——比他們見過的任何星圖都完整，第九節藤蔓的末端，清晰地標注著個坐標：宇宙之心，供奉殿的位置。

“它在給我們指路。”趙宇的星圖自動展開，與地面的星圖完美重合，“暗黑紅神的老巢就在那里。”

凈化完成的瞬間，母株突然釋放出強大的能量波，整個方舟開始輕微震動。零的手環顯示：“引擎啟動成功，躍遷程序加載中，能量儲備68%。”他的額頭上滲出冷汗，“但躍遷坐標需要……需要有人手動校準，在主控室。”

主控室在方舟的最頂端，需要穿過條布滿暗黑能量殘留的通道。零調出通道的全息圖，紅色的能量帶像毒蛇般纏繞在墻壁上，“那里的輻射強度，會讓我們的密鑰暫時失效。”

蘇曉曉突然把電磁匕首插進腰帶：“我去。”她的黃色發帶在能量波中飄動，“我表哥的彈殼還在兜里呢，他說能擋子彈，肯定也能擋輻射。”

“不行，你的密鑰是攻擊型，最容易被暗黑能量干擾。”周明拉住她，指尖的淡藍色光芒正在閃爍，“我去。情緒感知能幫我避開最強的輻射帶。”

玄天突然想起王老師的話：“八子歸位，缺一不可。”他看向培養艙里的母株，第九節藤蔓上的星點正在閃爍，像在提示什么，“林溪，你爸爸說的‘星軌第九個拐點’在哪？”

林溪翻開圖鑒，母株的根系圖案突然亮起，在頁面上組成個螺旋狀的符號——與零額頭上的印記完全一致。“是零！”她的聲音帶著驚喜，“生物終端是第九個拐點！”

零的帽檐猛地抬起，淡藍色的印記在母株的光芒里亮得驚人。“理論上，我的能量核心與母株同源，能免疫暗黑輻射。”他的手環投射出主控室的線路圖，“但需要個人協助校準坐標，那里的手動操作臺需要雙人生物識別。”

“我跟你去。”玄天的疤痕突然發燙，指引著他走向零，“我的密鑰與你共振最強。”

趙宇迅速調出防護裝備：“這些是星塵項目的舊防護服，能抵擋80%的輻射。”他把套銀色的防護服遞給玄天，頭盔的面罩上貼著張泛黃的貼紙，畫著個笑臉，與王老師手冊里的圖案一模一樣，“我爸的，他總說‘笑一笑，輻射就不疼了’。”

通道里的暗黑能量帶像活物般扭動著，觸碰到防護服時發出滋滋的響聲。零走在前面，黑色手環不斷掃描著輻射強度，額頭上的印記在遇到強輻射時會亮起，像個天然的警報器。玄天跟在后面，疤痕的搏動幫他避開了幾個隱藏的能量漩渦。

“還有五十米。”零突然停住腳步，手環的綠光變成急促的紅色，“前面有個能量節點，輻射強度超過臨界值，我的核心也會受影響。”

玄天的視線越過零的肩膀，看到節點處的墻壁上刻著道星軌圖，正是他疤痕的形狀。他突然想起林溪媽媽的話：“鑰匙在星軌的第九個拐點”。“把你的能量傳給我。”他按住零的肩膀，疤痕與零的印記貼在一起，“我們試試共鳴。”

淡藍色的能量順著手臂流進玄天的身體，與他的密鑰產生劇烈的共振。疤痕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在兩人周圍形成道能量屏障，暗黑輻射碰到屏障的瞬間，像冰塊遇到了烈火般消融。他們互相攙扶著穿過節點，防護服的表面已經焦黑，像被火焰舔過。

主控室的操作臺積著厚厚的灰塵，中央的屏幕裂著道縫隙，卻在他們靠近時突然亮起，顯示出太陽系的三維模型。零的手環貼在識別區，屏幕上彈出雙個人像框——需要他和玄天的生物信息同時驗證。

“手動校準需要同步輸入密鑰能量。”零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坐標已經鎖定供奉殿，但需要我們的情緒……”

“需要最強烈的情緒。”玄天突然說。他想起爺爺的星圖冊，想起林溪父親的笑臉，想起所有藏在日常里的守護，“不是恐懼，是……”

“是羈絆。”零的聲音第一次有了溫度，額頭上的印記與玄天的疤痕同時亮起，“我們八個人的羈絆。”

兩人的手掌同時按在操作臺的能量球上，淡藍色的光芒順著線路流遍整個控制臺。屏幕上的星圖開始旋轉，第九個拐點的位置發出耀眼的光芒，與方舟母株的星點完全重合。躍遷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整個飛船開始劇烈震動，窗外的月球表面在視野里迅速縮小，被扭曲的時空漩渦取代。

透過舷窗，玄天看到培養艙里的七個人正朝他們揮手，星軌草的光芒透過玻璃映在他們臉上，像給每個人都鍍上了層星光。變異體的藤蔓纏繞在方舟的外殼上，組成道翠綠的防護罩，將暗黑前鋒的第一波攻擊擋在外面。

“躍遷倒計時：10，9，8……”零的聲音在震動中依然穩定。

玄天的腦海里突然閃過無數畫面：王老師在講臺上的背影，爺爺輪椅上的星圖冊，林溪媽媽折角的手冊，蘇曉曉表哥的彈殼，趙宇父親的星圖，陳默奶奶的金屬牌，李萌萌媽媽的兔子，周明奶奶的薄荷糖……所有平凡的日常，原來都是精心編織的守護。

“3，2，1……”

躍遷的瞬間，強烈的推背感讓玄天眼前發黑。在失去意識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屏幕上的星圖——八顆星星圍繞著宇宙之心，第九個拐點的位置，零額頭上的印記正在閃爍，像顆剛剛亮起的新星。

而在遙遠的宇宙深處，暗黑紅神的旗艦上，道巨大的陰影正透過舷窗，盯著那道消失在時空漩渦里的銀灰色光芒，猩紅的瞳孔里，第一次露出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方舟的心跳，終于與整個宇宙的脈搏，同步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