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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歡迎來到星芽

晨光把窗簾染成淡金色時,陳默的鞋帶正被墩墩纏成一團亂麻。

橘貓蹲在玄關(guān)的舊地毯上,前爪抱著他的皮鞋后跟,尾巴尖靈巧地在鞋帶間穿梭,像在編織什么秘密。陳默彎腰去解,指腹剛觸到潮濕的鞋帶,就被小家伙趁機舔了口手腕,濕漉漉的觸感順著皮膚爬上來,癢得他差點笑出聲:“再搗亂真要遲到了。”墩墩像是聽懂了,突然松開爪子往沙發(fā)底下鉆,只露出半截毛茸茸的尾巴,在晨光里輕輕掃著地板,尾尖的毛還沾著昨晚他掉的餅干渣。

他從廚房端出淺口碟,往里面倒羊奶粉時,聽見沙發(fā)底下傳來委屈的“喵嗚”聲。陳默探頭看去,琥珀色的眼睛在陰影里亮得驚人,爪邊還壓著枚襯衫紐扣——是他昨晚換衣服時掉的,不知何時被當(dāng)成了新玩具,紐扣上還留著淺淺的牙印。“晚上給你帶小魚干。”他把碟子推到沙發(fā)邊,指尖剛碰到地毯,就被橘貓飛快地舔了一下,軟得像團棉花糖,帶著點奶腥味。

關(guān)門前,陳默回頭望了眼客廳。墩墩已經(jīng)趴在他的外套上,前爪抱著袖口輕輕啃咬,領(lǐng)口的褶皺里露出半片被揉皺的便利貼——是他昨天寫的“記得喂水”,現(xiàn)在被小家伙踩得字跡模糊。樓梯間的聲控?zé)綦S著他的腳步亮起,昏黃的光線下,墻面上“2023年要加油”的涂鴉已經(jīng)褪色,卻在晨風(fēng)里透著點固執(zhí)的暖意。他數(shù)著臺階往下走,每一步都能聽見木板發(fā)出的呻吟,像在挽留什么。

老式居民樓的木樓梯在腳下發(fā)出“吱呀”的呻吟。陳默走到二樓平臺時,撞見個穿碎花裙的姑娘抱著畫夾往下跑,辮梢的藍絲帶掃過他的手背,帶著股淡淡的梔子花香。“抱歉抱歉!”姑娘的聲音像浸了蜜,跑起來時裙擺掃過樓梯扶手,揚起細小的灰塵在光柱里跳舞,“林姐說新來的設(shè)計師今天到,我趕著去買豆?jié){,怕涼了不好喝!”她跑下兩級臺階又突然回頭,馬尾辮甩得像小旗子,眼睛彎成月牙:“你就是陳默吧?我是蘇晴,兼職畫插畫的!林姐昨天提過你,說你畫的橘貓?zhí)貏e傳神——我猜你家貓一定愛偷襪子,就像我樓下那只三花!”

陳默愣了愣,剛要回應(yīng),蘇晴已經(jīng)一陣風(fēng)似的跑下樓,辮梢的藍絲帶在樓梯拐角晃了晃,像只振翅的蝴蝶。

三樓的風(fēng)鈴在推門時叮當(dāng)作響,玻璃珠子串成的串兒晃悠著,把晨光折成細碎的彩虹,落在地板上像撒了把碎鉆。陳默站在門口頓了頓——比面試時熱鬧多了。那天明明只有林曉一個人,此刻房間里卻飄著鮮活的動靜:淺棕色的木地板上散落著幾張畫稿,靠窗的舊書桌上堆著半人高的繪本,書脊上的卡通圖案擠擠挨挨,像是在低聲交談;墻角的鐵皮柜貼滿了彩色便利貼,“周陽欠蘇晴三塊糖”“江月的紅筆借阿哲了”“林姐說周五吃火鍋”,字跡各有千秋,卻都透著股煙火氣。

靠窗的書桌前,穿白襯衫的女生正低頭看繪本,紅筆捏在指間,偶爾在紙頁上輕輕一點,翻頁時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陽光斜斜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片淺灰的影子,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像是怕吹亂了紙上的插畫。她面前的保溫杯印著“薪平氣和”四個大字,杯壁貼著片泛黃的銀杏葉標(biāo)本,杯口氤氳著淡淡的茶香,透著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另一邊的轉(zhuǎn)椅“吱呀”一聲滑過來,帶起陣風(fēng)。男生懷里抱著摞繪本,邊角都磨卷了,嘴里哼著跑調(diào)的兒歌,看見陳默,腳在地板上輕輕一蹬,轉(zhuǎn)椅就“咻”地滑到面前,差點撞到桌角的鐵皮餅干盒——盒子上畫著只歪臉小貓,是蘇晴的手筆。他趕緊用腳剎住,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新同事好!我周陽,能把咱們的繪本賣到全世界去的周陽!”他拍了拍懷里的書,書脊硌得指節(jié)發(fā)紅,“昨天聽林姐說你畫過地產(chǎn)海報,還以為是戴眼鏡的嚴肅大哥呢,沒想到這么年輕!”

墻角的畫架旁,穿灰色連帽衫的男生正低頭調(diào)色,馬克筆在畫布上掃過,留下道暖橙色的弧線。他手腕輕輕一轉(zhuǎn),筆尖蘸了點鵝黃,混進剛才的橙色里,像揉進了團陽光。聽見動靜,他眼皮抬了下,又很快落回畫布上,只有握著筆的手還在輕快地動,連帽衫的帽子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利落的下頜。

林曉從文件堆里抬起頭,發(fā)間的橘貓發(fā)卡跟著晃了晃——那是蘇晴用黏土捏的,耳朵有點歪:“來了?給你介紹下。”她話音剛落,周陽已經(jīng)搶著往窗邊指:“那是江月姐,咱們工作室的‘文字檢察官’,錯個字都逃不過她的眼!上次我把‘憧憬’寫成‘憧景’,被她用紅筆圈出來貼在公告欄上,笑了我三天!”

江月這時恰好翻到新的一頁,紅筆在紙頁邊緣輕輕圈了個圈,抬眼時目光在陳默臉上停了半秒,像蜻蜓點水般掠過,又落回書頁上,指尖捏著的紅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沒說話。但陳默注意到,她圈住的是“貓咪”兩個字,旁邊用鉛筆輕輕注了行小字:“此處可用‘毛球’更顯親昵”。

“墻角那位是阿哲,插畫大神。”林曉朝畫架方向揚了揚下巴,“他話少,但畫筆會說話,上次那本《森林里的月亮》,好多家長說孩子抱著不肯撒手,說里面的狼崽眼睛像會說話。”

阿哲像是沒聽見,只是往陳默這邊推了推桌上的毛線球——橘色的,針腳歪歪扭扭,上面還沾著幾根貓毛,顯然是手工織的。那動作輕得像怕打擾誰,卻比千言萬語更實在。陳默拿起毛線球時,發(fā)現(xiàn)里面藏著顆薄荷糖,是他大學(xué)時常吃的牌子。

蘇晴這時端著豆?jié){走進來,把杯子往陳默手里塞,掌心的溫度透過玻璃杯傳過來:“剛買的,還熱著呢。張大爺說今天的黃豆特別好,磨出來的漿帶著甜味。”她悄悄湊到他耳邊,聲音壓得像蚊子哼,“江月姐看著冷,其實心細著呢。昨天聽說你要來,特意翻了好多軟風(fēng)格的畫冊,還在扉頁上貼了便利貼,標(biāo)了哪幾頁適合參考——她平時可不愛給別人留注解。”

陳默接過豆?jié){,指尖觸到杯壁的溫?zé)幔蝗幌肫鹈嬖嚹翘炝謺赃f來的溫水,玻璃杯上印著的卡通貓咪和墩墩有幾分像。他低頭喝了口,豆香混著淡淡的甜味漫開,像小時候母親煮的豆?jié){,總在灶上溫著,等他放學(xué)回家。

“你的工位在這兒。”林曉指著靠窗的空位,那里擺著盆胖乎乎的多肉,葉片粉嘟嘟的,像抹了胭脂,“蘇晴昨天特意去花市買的‘桃蛋’,說跟墩墩一樣皮實,忘了澆水也死不了。她還說,要是你養(yǎng)死了,就罰你給墩墩畫一百張速寫。”

陳默剛把電腦開機,江月突然起身走過來,手里捏著本攤開的繪本。《云朵上的貓咪》,封面上的橘貓正趴在棉花糖似的云朵里打盹,線條軟得像團霧。“這種筆觸。”她的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帶著點磨砂質(zhì)感,指尖在貓爪的弧度上輕輕點了點,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泛著健康的粉色,“試試用 6B鉛筆打底,線條會透點空氣,不像鋼筆工具那么硬邦邦的。”說完便轉(zhuǎn)身回了座位,紅筆再次落在書頁上,像枚不肯多說廢話的圖釘,卻在轉(zhuǎn)身時,輕輕把一本《兒童插畫柔軟技法》推到了陳默桌角——書脊上貼著片銀杏葉,和她保溫杯上的那片很像。

“她夸你呢。”周陽的轉(zhuǎn)椅又“溜”過來,差點撞到桌腿,發(fā)出“咚”的輕響,“江月姐很少主動教人東西,上次阿哲畫的狐貍尾巴太硬,她直接把畫冊扔他臉上了,說‘像掃大街的掃帚,扎得慌’。”

阿哲在畫架后“嘖”了一聲,手里的馬克筆在狼崽的耳朵上添了筆橙紅,突然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卻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總比某人把胖橘的照片當(dāng)頭像強,客戶還以為咱們是做寵物糧的,上周還有人打電話來問‘你們家貓糧能治掉毛嗎’。”

周陽立刻炸毛,轉(zhuǎn)椅“吱呀”一聲滑到阿哲面前,兩人鼻尖對鼻尖,眼睛都瞪得圓圓的:“那是藝術(shù)!藝術(shù)懂不懂?!胖橘那憂郁的眼神,多適合做咱們的‘形象大使’!”阿哲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補了句:“形象大使昨天把你剛買的牛肉干偷吃了。”周陽的臉?biāo)查g垮下來,捂著心口作痛心狀:“俺滴澳洲進口牛肉干啊……”逗得蘇晴直拍桌子,連江月嘴角都繃不住,露出點淺淺的弧度。

蘇晴抱著堆繪本跑過來,懷里的書堆得太高,遮住了她的臉,只能看見兩條小短腿在地板上挪動:“這些是江月姐找的!《橘色的小太陽》《雨天撿到的星星》《毛球的一百個夢》……都是軟乎乎的風(fēng)格!”她把書堆在桌上,喘著氣說,眼鏡滑到了鼻尖,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周陽哥還說要帶你去巷口的面館,老板的女兒丫丫總來借繪本,畫的橘貓跟墩墩超像,上次她還把橘貓畫成了會飛的老虎呢,翅膀上全是星星!”

陳默翻開《云朵上的貓咪》,扉頁上有行娟秀的小字:“柔軟不是軟弱,是讓光透進來的縫隙。”墨跡已經(jīng)發(fā)淺,像是被人摩挲過很多次。他突然想起昨晚給墩墩梳毛時,小家伙把臉埋進他掌心的樣子,暖乎乎的,帶著種讓人安心的軟,不像他過去畫的鋼筋水泥,冷得硌人。

“先試試畫這個吧。”林曉把張分鏡稿推到他面前,上面用鉛筆勾著只橘貓追蒲公英的場景,紙頁邊緣還粘著片干枯的蒲公英,絨毛已經(jīng)發(fā)黃,“出版社要下周交初稿,主要看動態(tài)和氛圍。周陽說要畫出‘讓人想 rua’的感覺,江月說要‘藏住棱角’,你自己把握——實在不行就想想墩墩,它追羽毛逗貓棒的時候,尾巴是不是會彎成個小問號?”

陳默點開插畫軟件時,周陽正趴在旁邊看,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指甲縫里還沾著點顏料:“用這個筆刷!‘絨毛軟筆’,我上次看蘇晴用過,畫出來的毛跟真的一樣,能看見陽光透過去的紋路!”江月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突然伸手點了點工具欄,調(diào)出個半透明的水彩筆刷,指尖離陳默的手背只有半寸,帶著點涼意:“疊加三層,第一層鋪底色,第二層加陰影,第三層掃高光,比單純的毛發(fā)筆刷透氣。”她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紅筆在遠處的書頁上劃出“沙沙”的回響,像在為自己的多言道歉。

晨光爬到畫紙上時,陳默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把蒲公英畫成了鋼筋水泥的形狀。橘貓的爪子鋒利得像刀片,追著蒲公英的樣子像是在捕獵,眼神兇狠得像要拆了整個森林。周陽笑得直拍桌子,轉(zhuǎn)椅都差點翻了:“這哪是追蒲公英,是拆蒲公英工廠吧!你看這貓爪,比我家胖橘搶罐頭時還狠!”蘇晴捂著嘴笑,眼鏡滑到了鼻尖:“有點像墩墩拆沙發(fā)的樣子,上次林姐讓我給你送合同,就看見它抱著沙發(fā)腿啃,毛上還沾著棉絮呢,像穿了件白毛衣。”

江月突然把本畫冊放在他桌上,是《森林里的柔軟角落》,其中一頁用紅筆圈著只蜷縮的橘貓,尾巴把自己裹成了球,連爪子尖都藏在肉墊里。“看這里。”她的聲音沒有起伏,像在念說明書,“骨骼藏在肉里,爪子藏在肉墊里,就像冬天穿厚毛衣,再鋒利的棱角也會被裹住。”她頓了頓,補充道,“小孩子怕硬的東西。”

阿哲在畫架后“嗯”了一聲,像是在附和,手里的馬克筆正給狼崽的爪子添肉墊,粉粉的,透著點憨氣,完全不像森林里的猛獸。陳默盯著畫冊上的橘貓,突然想起今早出門時,墩墩把他的拖鞋拖到貓窩旁的樣子。小家伙的爪子踩在拖鞋上,肉墊粉粉的,根本看不出拆沙發(fā)時的鋒利,倒像是團會走路的棉花糖。他拿起鉛筆,在紙上輕輕勾勒——這次沒畫爪子,只畫了團橘色的影子,像顆滾動的小太陽,追著蒲公英的絨毛跑,尾巴尖卷成個軟軟的問號,連胡須都是彎的,像在笑。

“成了!”周陽突然湊過來,腦袋差點撞到陳默的肩膀,發(fā)絲掃過他的臉頰,“這感覺對了!像江月姐說的,光都能透進來!你看這尾巴,軟得能當(dāng)枕頭!”江月的紅筆頓了頓,抬眼掃過畫紙,嘴角似乎動了一下,快得像錯覺,又很快落回書頁上,只在空氣中留下道極輕的呼吸聲,像春風(fēng)拂過湖面。

窗外的鴿子突然撲棱棱飛起,年糕從窗臺跳下來,踩著陳默的鍵盤在屏幕上踩出串亂碼。橘貓的尾巴掃過鼠標(biāo),恰好把畫稿保存成了“小太陽追蒲公英.psd”。林曉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年糕這是蓋章認證了,它可比出版社的編輯嚴格多了,上次阿哲畫的兔子少了根胡須,被它拍著畫稿叫了一下午。”

陳默盯著屏幕上的亂碼,突然想起墩墩。不知道小家伙現(xiàn)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啃沙發(fā)腿?還是趴在窗臺上看鴿子?他摸出手機搜“寵物監(jiān)視器”,周陽立刻湊過來,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帶著股淡淡的洗衣粉味:“買那個白色圓眼的!我給胖橘裝的就是這個,能語音互動,360度旋轉(zhuǎn),上次我遠程喊它,它居然對著攝像頭蹭臉,把鏡頭都蹭花了,像個撒嬌的小笨蛋!”

“三十塊。”江月的聲音從書頁后飄過來,冷不丁的像片雪花落在熱油里,“二手平臺有九成新的,帶原裝線,畫質(zhì)跟新的一樣。”她頭都沒抬,卻像親眼看見陳默的手機屏幕似的,“我上周幫流浪貓救助站買過五個,老板還送了貓薄荷,說是‘贈品但質(zhì)量不打折’。”

阿哲突然從抽屜里掏出卷網(wǎng)線,線身上印著褪色的卡通圖案,是只歪歪扭扭的橘貓:“免費裝。”他左眼的創(chuàng)可貼被陽光曬得有點卷邊,露出底下淡淡的疤痕,“比周陽裝的靠譜,他上次把胖橘的監(jiān)視器對著天花板,看了三天吊頂,還說‘這角度能欣賞胖橘的睡姿藝術(shù)’。”

周陽立刻反駁:“那是胖橘自己扒的!它嫉妒攝像頭比它受寵,半夜用爪子把鏡頭扳過去了!我有監(jiān)控為證……哦不對,監(jiān)控正對著天花板呢。”他撓撓頭,自己先笑了。

午休時,陳默蹲在樓梯間給母親打電話。老式樓梯的扶手積著層薄灰,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面劃著圈,畫出個歪歪扭扭的貓腦袋。母親說父親一早就去河邊釣魚了,還翻出舊竹籃,估計要給墩墩曬小魚干。“你爸就是嘴硬,”母親的聲音帶著笑意,混著遠處的雞鳴。

陳默剛說買了監(jiān)視器,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嘩啦”一聲,接著是父親的怒吼——不用問也知道,魚竿肯定又掉進水里了。“你爸就是急脾氣,”母親趕緊打圓場,“他說等小魚干曬好了,就給你寄過去,還說要在包裹里塞包貓薄荷,鄰居老張說貓都愛這個,聞了能上天,能跳得比灶臺還高......”

下午。

“陳默老師快來!”蘇晴的聲音從三樓傳來,帶著點慌張,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陳默跑上去時,看見工作室的零食柜前圍了圈人,周陽正舉著根逗貓棒轉(zhuǎn)圈,像跳某種奇怪的舞蹈,年糕卻蹲在最高的書架上,爪子扒著本《貓的報恩》,尾巴把旁邊的顏料盒掃到了地上,藍色的顏料在白紙上暈開,像片小小的湖泊。

“它偷了江月姐的鰹魚片。”蘇晴指著年糕的嘴角,那里沾著點銀色的碎屑,氣得臉頰鼓鼓的,像只充氣的河豚,“早上剛買的,本來說給大家當(dāng)下午茶,結(jié)果被它聞著味兒了,順著書架爬上去偷的,爪子上還沾著我的彩鉛呢!”林曉已經(jīng)拿起抹布擦顏料,藍色的顏料在白紙上暈開,她卻不慌不忙,用指尖蘸著顏料在紙上點了點,居然畫出朵小小的藍玫瑰,花瓣邊緣還帶著點漸變。“沒事沒事,重新畫就好,顏料而已,還能變廢為寶。”

江月已經(jīng)拿起新的抹布,動作又快又穩(wěn),藍色的顏料在她手下慢慢暈成淡紫,像被揉進了點灰。“沒事。”她只說兩個字,聲音平靜得像湖水,卻讓跳腳的周陽瞬間安靜下來,乖乖地去拿紙巾,連呼吸都放輕了。

阿哲突然吹了聲口哨,調(diào)子像極了貓叫,高低起伏,帶著種奇特的韻律,像是在說“下來吧,有好吃的”。年糕的耳朵動了動,尾巴尖慢慢垂下來,像根被風(fēng)吹軟的綢帶。他從口袋里掏出顆凍干,拋到半空又穩(wěn)穩(wěn)接住,動作像變魔術(shù),連江月都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瞬。三花貓猶豫了一下,終于從書架上跳下來,落地時帶起一陣風(fēng),把桌上的畫稿吹得嘩嘩響,卻在離阿哲三步遠的地方停住,喉嚨里發(fā)出討好的呼嚕聲,像臺小發(fā)電機。

“還是阿哲有辦法。”林曉把重新泡好的咖啡放在江月手邊,杯子上印著只卡通狐貍,是阿哲畫的,“周陽上次為了抓年糕,差點把書架扳倒,結(jié)果自己摔了個屁股蹲,半天沒起來,年糕還在他背上踩了個梅花印。”周陽撓撓頭,從柜子里翻出新的鰹魚片,包裝紙沙沙響:“我賠我賠!江月姐別生氣啊,這是三文魚味的,比剛才那個還貴,我托朋友從日本帶的!”江月沒理他,卻把片鰹魚片放在年糕嘴邊,指尖被貓舌舔到時,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像被風(fēng)吹動的蝶翼,快得讓人以為看錯了。

下午畫到第三版分鏡時,陳默的手機震了震。是快遞到了的通知,監(jiān)視器被放在了樓下的便利店。周陽自告奮勇要去拿,轉(zhuǎn)椅滑到門口時,卻被江月叫住:“順便帶兩袋小魚干,巷口張奶奶的,比超市的新鮮,她今早還在樓下說‘橘貓要吃鮮魚才長肉,長得圓滾滾才好看’。”她從錢包里抽出二十塊錢,指尖夾著鈔票的樣子像捏著紅筆,精準又穩(wěn)定,“記在工作室賬上,月底一起報,發(fā)票要記得拿。”

阿哲裝監(jiān)視器時,陳默才發(fā)現(xiàn)他左手的食指缺了截指甲。“被老虎咬的。”他盯著屏幕上的畫面,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以前在馬戲團待過,那老虎跟我一樣,從小被關(guān)在籠子里,見了人就發(fā)抖。我給它梳毛時,它突然咬了我一口,后來我才知道,是有人要打它,它害怕。”周陽突然安靜下來,轉(zhuǎn)椅停在畫架旁,沒再插科打諢,鐵皮柜上的卡通貓鐵盒在陽光下閃了閃,像是在說什么悄悄話。

監(jiān)視器里的畫面突然晃了晃。墩墩正蹲在窗臺上,前爪扒著玻璃看樓下的鴿子,尾巴把他昨天沒畫完的設(shè)計稿掃到了地上,像是在發(fā)脾氣“怎么還不回來”。陳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原來他不在家時,小家伙是這樣打發(fā)時間的,不是睡覺,就是望著窗外發(fā)呆,像在等他回家。它的耳朵時不時抖一下,像是在聽樓道里的腳步聲,每次有動靜就豎起尾巴,發(fā)現(xiàn)不是他后又慢慢垂下去,小模樣看得人心頭發(fā)軟。

“它在看你畫的月亮。”蘇晴指著屏幕,窗臺上還擺著陳默昨天畫的速寫,橘貓的旁邊畫著輪歪歪扭扭的月亮,“你看它總往畫紙那邊瞅,肯定是認出你畫的是它了,說不定還在想‘這畫得沒我好看’。”墩墩突然跳下來,把臉埋進陳默的拖鞋里,發(fā)出悶悶的嗚咽聲,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陳默的喉嚨有點發(fā)緊,伸手在屏幕上輕輕碰了碰那團橘色的影子,像在摸它的腦袋,“傻墩墩,我晚上就回去了,給你帶了小魚干,張奶奶家的,鮮得很。”

江月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看著屏幕里的墩墩,突然說:“貓的嗅覺能記住主人的味道三個月。”她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些,像冰面融化了一角,“拖鞋上有你的味道,它在蹭安全感,就像小孩子抱著媽媽的圍巾睡覺,聞著味兒就不害怕了。”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紅筆落在書頁上的力度輕了許多,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傍晚的夕陽把工作室染成了暖黃色。周陽舉著鰹魚片逗年糕,阿哲在收拾顏料盒,馬克筆蓋得整整齊齊,按顏色深淺排著隊;江月正給陳默的桃蛋澆水,指尖捏著水壺的樣子,和捏紅筆時一樣穩(wěn),水流細細的,像條銀線,順著葉片的弧度慢慢滲進土里;蘇晴趴在桌上畫插畫,嘴里哼著周陽教的跑調(diào)兒歌,辮梢的藍絲帶隨著動作輕輕晃動。陳默看著屏幕里的墩墩——小家伙已經(jīng)把阿哲織的毛線球拖到了貓窩里,正抱著它打盹,尾巴尖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片小小的波浪,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它身上,把絨毛染成了金紅色,像塊會呼吸的小太陽。

“畫得差不多了。”林曉看著他的分鏡稿,眼里閃著光,指尖在畫紙上輕輕點著,“這版的橘貓有你家墩墩的影子,特別是追蒲公英時歪腦袋的樣子,帶著股傻乎乎的認真勁兒,連胡須都是彎的,像在笑。”陳默低頭看去,畫里的橘貓正踩著毛線球,尾巴尖沾著朵蒲公英,和早上墩墩纏著他鞋帶的樣子重合在一起,心里忽然軟得一塌糊涂,像被溫水泡過的棉花。

下樓時,周陽塞給他個帆布包,上面印著只舉著畫筆的卡通貓:“里面有貓條、小魚干,還有我家胖橘淘汰的逗貓棒!那逗貓棒上的羽毛是真的孔雀毛,貴著呢,胖橘就玩過一次,說什么也不肯碰了,大概是覺得太高貴。”阿哲把個紙包塞到他手里,是個竹蜻蜓,翅膀上畫著只橘貓,眼睛涂得亮晶晶的,用的是最鮮艷的黃色顏料,像兩顆小太陽,翅膀背面還寫著行小字:“轉(zhuǎn)快了會飛”。蘇晴追上來,塞給他袋鰹魚片,袋口系著藍絲帶:“明天帶張墩墩的照片來,江月姐說要給它畫個繪本角色,就叫‘橘色小太陽’,說跟它的毛色配極了!”

推開家門時,墩墩正蹲在監(jiān)視器下面,尾巴直挺挺地豎著,像根小旗桿。聽見鑰匙聲,橘貓像顆小炮彈沖過來,爪子上還沾著毛線球的線頭,在他褲腿上蹭來蹭去,喉嚨里發(fā)出黏糊糊的嗚咽聲,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抱怨“你怎么才回來”。陳默把竹蜻蜓在地板上轉(zhuǎn)了圈,墩墩立刻蹦起來去撲,卻被轉(zhuǎn)動的翅膀嚇得往后縮,屁股墩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逗得他哈哈大笑,笑聲在空蕩的房間里蕩開,驚飛了窗外的麻雀。

監(jiān)視器的綠燈在夜色里輕輕閃著,像顆不會熄滅的星星。陳默點開插畫軟件,給分鏡稿里的橘貓?zhí)砹藗€竹蜻蜓,翅膀上的橘色和墩墩的毛一模一樣。窗外的蟬鳴漸起,混著墩墩啃竹蜻蜓的“咔嚓”聲,在夏夜里織成張溫暖的網(wǎng)。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點開是蘇晴的消息,照片里陽光鋪了滿滿一幀——林曉抱著年糕,貓爪正搭在她手腕上;阿哲舉著竹蜻蜓,橙黃色的翅膀在他手里泛著暖光;周陽蹲在旁邊,懷里的繪本露出卷邊的頁角,笑著比了個“耶”;江月站在最右,紅筆還捏在指尖,嘴角彎了個極淺的弧度,像被陽光曬化了點清冷。蘇晴自己則歪著頭,辮梢的藍絲帶纏著旁邊的桌角,正對著鏡頭眨眼睛。

背景里的“星芽繪本工作室”招牌被夕陽鍍了層金邊,字縫里都滲著暖意。配文寫著:“歡迎陳默和墩墩加入星芽大家庭!明天見~”

他突然想起江月說的那句話,“柔軟不是軟弱,是讓光透進來的縫隙”。或許這間小小的工作室,這群吵吵鬧鬧的人——陽光的周陽,腹黑的阿哲,甜美的蘇晴,高冷的江月,還有溫婉的林曉,再加上懷里這團暖乎乎的毛球,就是讓光透進來的縫隙吧。墻角的舊鐘敲了九下,比標(biāo)準時間慢了三分鐘,卻在這慢下來的時光里,敲出了安穩(wěn)的調(diào)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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