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白衣秀士,跳躍枝干,兔起鶻落,攔住了秦稚川的去路。
但見他長臂聳肩,猿眉深目,眼眶里閃著兩點磷光,射出兩道與人類迥異的視線。
脊背上一柄鐵劍斜挎,聲音滄桑卻洪亮如鐘:“這位少年郎,看你的模樣,你會劍法吧?本劍士一生癡迷劍術,來比試比試!”
“我不會劍法,身上佩戴的是禮劍,裝飾品?!鼻刂纱ㄐ趴诜笱?。
白衣秀士滿臉肌肉扯動著吟吟的笑意:“扯謊!我明白你的來歷,曉得你的根底,你是少年的農家進士,龍潭縣頗有英名的秦稚川!”
“你棄官歸鄉,一顆赤城之心我早有耳聞!”
“近來我常在風中聞到劍的氣息,不是你在苦修,又是誰?速速拔劍!與我一戰!若掉了劍士的氣概,休怪我霜刃摘頭!”
秦稚川搖了搖頭:“……???等我辦完事情回來再比,如何?”
“少年郎,緩事急做,急事緩做。你此行帶著殺氣,然而你的劍心,卻未開刃,還是讓我來為你磨一磨劍心吧!”
說話間。
白衣秀士鏗鏘一聲拔出鐵劍,雙腳猛一跺地,竟如怒蛟出海,網纜難牽一般,裹挾著寒冷氣息,以群燕入林的姿態,帶起十數道劍影,刺向秦稚川的眉心。
秦稚川眼珠內的神經網跳了跳:“……”
他似乎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一個熱心腸的白衣秀士?
轉念一想,自己苦修十九日、揮劍五萬次、頓悟靈品劍訣、五滴云海甘霖滋潤經脈……確實沒有過一場實戰!
但真的有那么不堪嗎?
劍心未開刃?
怎么可能?!
不服氣!
秦稚川眉棱凌厲,腰中三尺劍掠出,劍刃的光芒,直射白衣秀士的眼眸。
白衣秀士微微瞇眼,動作停滯了幾分。
秦稚川迅速側閃避過,隨即長劍拂花掃云,將白衣秀士的劍光一一截落。
“太慢了!太慢了!拂掃這么久,我只一劍就能殺你!”
白衣秀士怪笑,頃刻轉刺為劈,他的劍術極快,一?眼兇猛劈下十幾劍。
秦稚川知道自己剛才動作確實慢了。
立刻調動全身的神經網絡,試圖找到自己最完美的狀態。
然而他確實很新手!
面對白衣秀士,只能招架——左擋右遮,前刺后閃,并沒有靈品劍訣的靈巧。
但他并非一無是處,在白衣秀士的壓力下,腦海中的千百幅劍影,快速閃過,然后分散到肌肉各處,一點點融會貫通起來……
夜幕徐徐降臨……
一輪明月久久徘徊樹杪……
搖落滿地松影……
約莫戰了兩百多回合。
秦稚川悟了!
仿佛有一道粗壯的電流,貫通全身的神經網絡!
頃刻間,如醍醐灌頂,甘露灑心!
一點靈光通明,雙眸間更有一縷縷慧氣!
自此,秦稚川的劍術可以白衣秀士分庭抗禮。
于是星月之下,黑松林里,兩道被月光拉長的身影,好似空中盤旋的一鷹一隼,互相窺測,試探,盯望,且各不相讓。
闊劍帶起呼呼風聲,擦過的必入冥府。
窄劍旋出一圈一圈的寒光,刺中的定見閻君。
你來我往中,秦稚川的劍術愈加圓滿。
“好!精彩!不愧是少年進士,悟性超凡,一點就破!”
忽然。
靈機天成的變招,在秦稚川的心頭閃過,轉瞬映在了手中。
“有破綻!”
白衣秀士抓住破綻,鉆了進來,一劍直刺秦稚川的心坎。
不曾想卻落入了圈套!
秦稚川猛一抬手截住,并立刻轉抵為絞!
霎時間!
長劍頓時化作惡蛟,纏住白衣秀士的闊鐵劍旋轉數次,已然直咬白衣秀士的手腕。
白衣秀士大驚失色,連忙丟掉闊劍,抽回手腕。
然而秦稚川的劍,直取其咽喉。
白衣秀士試圖反抗的動作戛然而止,只覺得喉嚨間一陣冷意,似乎有一只惡鬼,在喉嚨間吐氣,先是一點冰寒,隨后冰寒如盞,緊接著直沖頭皮,冷得他脊柱捉顫不住。
“承讓!多謝!”秦稚川跳出圈,收劍入鞘,和善笑了笑。
白衣秀士朗聲長笑:“秦進士的悟性,著實了得!年紀輕輕就能自創出契合自己的圓滿妙法!妙!實在是妙!”
“能教我嗎?我很想學你的劍訣!”
白衣秀士說出心聲——戰斗的過程中,他便火熱靈品劍訣。
“當然可以。禮尚往來!”話音落下。
秦稚川以一種極豪邁的心態拔出劍。
“放眼瞧,認真聽,我為你演舞一遍。能學多少,全憑汝悟性!”
演示過罷。
秦稚川收劍入鞘,氣概昂昂,聲音朗朗:“記下了么?”
此時月光滿地,天心似洗。
白衣秀士怔怔看著秦稚川,情態復雜,眼眶中又好像射出了兩朵帶著奇異光芒的火焰。
“記下了!感激不盡!”
他長長拱了個揖:“你稍等片刻,我有東西送你?!?
秦稚川挑眉,難道是要送什么寶物?這可是奇遇展開啊!說不定是一冊傳世的劍法?
于是,他立在原地一邊調息恢復狀態,一邊等候。
不一會兒。
白衣秀士送來了一根還未燃過的小火折:“天黑須照明,請收下?!?
“謝謝?!?
原來不是稀有寶物……是我想多了……
秦稚川沒忍住笑了笑,稱謝一聲,便邁開步伐,踏著月色往縣城趕去,氣象剛猛鋒銳。宛如一柄開刃的寶劍。
至于火折,其實不用點燃,今夜月光很亮,亮得像灑了一層銀。
……
半個時辰后。
一道人影映在了東邊的城墻上。龍潭縣并非軍事重鎮,所以月光下矗立的城墻,只有三米高,石頭基地,泥加草的墻體,墻表刷了一層灰漿。
找了個能落腳的地方翻過去,落地是平民居住的坊區,窗格透出燈光來,屋內傳出笑聲。
轉了轉。
附近有一片小樹林。
他便藏身在小樹林中,如一只耐性十足的猛虎一般,默默等待夜深人靜。
不遠處喧嘩的商業街道,漸漸散場沒了聲響。
又過了幾停。
城門樓上響起三更的鼓。
整座城市,都沉入了一片酣睡中。
秦稚川走了出來,拽開步伐,直奔縣衙。
來到縣衙前。
悄悄翻過墻。
潛入黑夜之中,一道身影在庭院內穿梭……
作為一個曾經當過縣令的進士,他對縣令住在何處門兒清,這就導致他不可能走錯,一路上目標明確,輕車熟路,直奔官舍而去。
官舍之中,正朝南有兩間大房。
悄悄走至窗臺前,拔出劍輕輕一劃,木窗被切割下來,輕輕抬起放到墻邊。
翻墻進去,走進后室,屋里獸銅香爐噴著麝香龍涎,香氣濃郁得令人不適。
忽然光線亮了很多。
不是燈光。
抬頭看看,是頭頂幾片玻璃瓦。當中嵌著一片天空。
透過那一孔天,有一輪銀盤無聲旋轉,奇異的月華如水傾泄。將秦稚川的影子映在賈蟠身上——
這橫死鬼還在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哩!
幽默!
瞥到這張臉,秦稚川殺心熾盛,半年前他是個弱書生,受困于王法,對付不了賈蟠……
但現在!他已然修仙修道,如果還受困于王法,那么修仙不白修了么?
冷笑。
幽寒如深壇的眼眸,折射出狼王般兇狠的光線,令人毛骨悚然。
“誰?!”
似乎察覺到了殺氣,賈蟠忽然睜眼,暴挺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