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海神島。龍月夜與楓無羽對坐于湖心亭。
“老龍,不是我多嘴,你那個練法,是不是太狠了點?
昨天我看他走進食堂,腳步虛得跟踩棉花似的,胳膊抖得像篩糠!眼神都發(fā)直了!他那兩個武魂天天在肚子里打架,全靠一口心氣撐著,你再這么往死里榨,氣血跟不上,遲早要垮!到時候別說鍛造,人都得廢!”
龍夜月端起涼透的茶杯,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彈,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清鳴。“氣血和身體都是根本。”
她的聲音依舊平淡,卻透著一絲強硬,“雙龍相爭,如烈火烹油。尋常體魄,頃刻便成焦炭。他必須更快變強!皮膜、筋骨、臟腑,都要錘煉到能承受他身體中愈來愈強的沖突的地步。
天材地寶只是引子,真正的根基,得靠他自己一拳一腳,在生死邊緣掙出來。‘’
“屁話!”楓無羽毫不客氣地頂回去,“根基?根基也得有命去筑!他現(xiàn)在就是個漏底的破水桶!
你那地獄訓練給他帶來的效益,都從他那破窟窿里漏光了!我看他眼底的血絲就沒消過,嘴唇都沒點血色!再這么下去,不用等武魂沖突把他撕碎,他自己就先油盡燈枯了!
當務(wù)之急是補,大補!把他那漏風的破桶先給我糊上。氣血足了,筋骨強了,才能談別的!”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老子不管!以后他下午來老子這兒打鐵,晚上回聽濤小筑修練之前,先給老子滾去內(nèi)院食堂!老子打算給了他一張飯卡!
讓他敞開了吃!龍肝鳳髓吃不起,血髓參湯、百年地龍筋管夠!吃到吐也得給我咽下去!氣血補不上來,老子第一個不答應(yīng)!”
……
中午,鍛造協(xié)會頂層。灼人的熱浪和震耳欲聾的敲打聲是永恒的背景。
溫墨衡抱著那塊棱角崩缺、灰撲撲的沉銀站在門口,感覺自己像抱著一塊冰,沉重又冰冷。
楓無羽背對著他,巨大的赤紅鍛造錘正狂暴地親吻著一塊燒得發(fā)白的金屬胚,每一次撞擊都讓地面微微顫抖,火星如暴雨般潑灑在他油亮的皮圍裙上。
“磨蹭個屁!拿過來!”最后一錘落下,火星驟歇,楓無羽頭也不回地吼道,聲音被金屬余音震得嗡嗡作響。
“師傅,我昨天晚上才鍛造好,而且最后一錘比之前所有錘的總和效果還好。”溫墨衡喉結(jié)滾動,快步上前,將沉銀輕輕放在沾滿油污的工作臺上。
楓無羽轉(zhuǎn)過身,看也沒看,大手直接抄起沉銀塊,粗糙的指腹在坑洼的表面用力刮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刺啦”聲。
“哼!還是這熊樣!”他嫌棄地撇嘴,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溫墨衡臉上,
“讓你除雜質(zhì),你倒好,錘得跟被狗啃過似的!這棱角崩的……昨晚跟沉銀干架了?”
溫墨衡嘴唇動了動沒說話。昨夜雙臂撕裂般的劇痛和那聲震徹聽濤小筑的巨響?yīng)q在耳邊。
楓無羽掂量著沉銀,臉上的暴躁依舊,眼底卻銳光一閃。指腹傳來的觸感——金屬致密、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扭曲而穩(wěn)定……這些細微的特征如同電流般竄過他的神經(jīng)。
他猛地將沉銀塊拍在臺上,震得旁邊的小銼刀跳了起來:“測下剔除率。對著它,注入魂力!”他粗暴地將一個蒙塵的水晶球塞進溫墨衡手里。溫墨衡依言注入魂力。
柔和白光射出,沉銀塊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瞬間在白光下纖毫畢現(xiàn)!水晶球嗡鳴震顫,雜質(zhì)剔除顯示為七成。
楓無羽盯著那團深紫,臉上的暴躁像面具般凍結(jié)、碎裂,只剩下純粹的震驚。
他一把奪回水晶球扔開,掩飾般地罵道:“破玩意兒,早該扔了!”目光重新落回沉銀時,嫌棄中已帶上審視。“小子,”他聲音低沉,帶著壓迫,“昨晚你最后那一下,砸下去……到底什么感覺?”
溫墨衡心臟猛跳,那冰冷、沉重、仿佛能碾碎時空的感覺再次襲來。“那一錘感覺抽空了全身的力氣。”他艱澀道。
楓無羽盯著他看了幾秒,重重“哼”了一聲,那強行維持的暴躁徹底泄了氣,只剩下一絲認命般的復(fù)雜。“或許是血祭鍛造,算你走狗屎運過關(guān)了!”
他不耐煩地揮手,“從今兒起,你就是老子楓無羽的親傳弟子!每天下午準時滾過來,遲到就打斷你的腿!”
親傳弟子?溫墨衡一下愣住。楓無羽那架勢,他差點以為他被拒了”
沒等他回神,楓無羽將那塊沉銀一起塞進他懷里。“拿著你的沉銀和你的鍛造錘,扔進三號爐里!溫度調(diào)到最高!”他指著角落那座銘刻復(fù)雜紋路的熔爐吼道。
溫墨衡依言照做。將鍛造錘從儲物器中取出,和沉銀一起扔進三號爐,然后看著烏鐵錘和沉銀在熾白火焰中化為翻騰的鐵水與星芒閃爍的銀液。
楓無羽神情嚴肅,精神力如無形之手探入爐中,精準引導(dǎo)兩股溶液旋轉(zhuǎn)、交融,最終匯成一條流淌著細碎星光的深沉星河,注入厚重模具!
白煙迅速升騰!
楓無羽抄起一柄巨錘!鐺!鐺!鐺!狂暴如雷神的錘擊瞬間炸響!火星狂舞,地面震顫!每一次落錘都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卻又十分精準!
錘音驟歇。白煙散盡。一柄通體玄黑、內(nèi)蘊破碎星辰般銀灰光點、線條冷硬棱角分明、錘頭連接處蜿蜒著凝固混沌風暴般深灰紋路的重錘,出現(xiàn)在楓無羽手中。此錘給溫墨衡一種沉凝如山,鋒銳如淵的感謝。
“拿著!”楓無羽隨手一拋。溫墨衡伸手去接,雙臂猛地一沉!冰冷刺骨的沉重感壓來,至少是舊錘三倍的重量!
錘柄上那深灰紋路與他丹田的混沌星塵隱隱共鳴!“
以后你就用它鍛造。”楓無羽聲音沙啞,“錘頭是你那塊邪門沉銀,錘柄加了老子壓箱底的‘沉星鐵’。錘子的名字你自己想吧?”
溫墨衡緊握這冰冷沉重、仿佛血脈相連的鍛造錘,感受著其內(nèi)蘊的混沌氣息。“沉淵。”他脫口而出。
“沉淵?馬馬虎虎吧。”楓無羽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在雜物堆里翻找,接著將一張黑色硬卡遞給溫墨衡,卡上烙印有史萊克內(nèi)院徽記和醒目的“楓”字。“拿著!以后吃飯,刷老子的卡!內(nèi)院食堂,想吃啥點啥!別天天一副餓死鬼相!滾吧!”
溫墨衡低頭看著那張極有分量的飯卡,又看看手中冰冷兇悍的“沉淵”,再看楓無羽背過身去的高大身影,一股暖流沖散了他的疲憊。
他握緊沉淵錘柄,對著那背影,深深鞠躬:“是,老師。”
“等等!”楓無羽又猛地轉(zhuǎn)身,臉上點剛緩和的神色又被暴躁覆蓋,“親傳弟子?親傳弟子是那么好當?shù)模坷献拥弥滥銕捉飵變桑 彼话炎ё啬獾母觳玻Φ来蟮脦缀跻笏楣穷^,不由分說地將他拖向大廳角落。
那里矗立著幾臺造型厚重、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魂導(dǎo)儀器。一臺是布滿復(fù)雜液壓結(jié)構(gòu)、中心鑲嵌著巨大水晶柱的測力儀;另一臺則是頭盔形狀,連接著無數(shù)閃爍魂導(dǎo)符文光纜的裝置。
“把手放上去!”楓無羽指著測力儀中央的水晶柱下方一個凹陷的掌印區(qū)域,語氣不容置疑。溫墨衡深吸一口氣,左手拿著沉淵,將右手穩(wěn)穩(wěn)按在那冰冷的金屬掌印中。觸感冰涼堅硬。
“憋住氣!用全力!往下按!”楓無羽吼道,同時粗大的手指在儀器側(cè)面的魂導(dǎo)面板上飛快點動。
嗡——!低沉的魂導(dǎo)引擎啟動聲響起,水晶柱內(nèi)部亮起柔和的黃色光芒,柱體旁一道細長的光尺刻度從底部開始向上延伸。
溫墨衡眼神一凝,丹田內(nèi)玄天功瞬間催動到極致,氣血奔涌!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悶哼,全身力量灌注到右掌猛地按下。
嘎吱——
測力儀內(nèi)部傳來沉重的金屬摩擦和液壓被極限壓縮的呻吟!
中央那根粗大的黃色水晶柱,猛地向下狠狠一沉!旁邊的光尺刻度如同被點燃的火箭,瘋狂向上飆升!500公斤!700公斤!1000公斤!1500公斤!刻度飆升的速度快得讓人窒息!楓無羽銅鈴般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嘴巴微微張開,連呼吸都忘了!
這他媽是一個剛突破二十多級、還被雙生武魂沖突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九歲小鬼能有的力氣?!1500公斤,刻度還在艱難卻穩(wěn)定地向上爬升。最終黃色光柱死死頂在了接近水晶柱頂端的極限位置。旁邊的光尺刻度最終定格在一個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數(shù)字上——1925公斤!
接近四千斤的純粹肉體力量!
整個測力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鳴和顫抖,仿佛隨時會散架。溫墨衡緩緩收回手,手臂肌肉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測試的瞬間,他感覺冰冷的混沌氣息似乎順著左手掌心流入,一直流到他的右手,讓他的力量爆發(fā)得更加凝聚。
楓無羽死死盯著那個數(shù)字,足足過了五息,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溫墨衡。
他喉頭一陣懦動,最后只蹦出一句“非人”。要知道,他九歲單臂力量也不過千斤而巳,卻巳被他人稱作天生神力。
“也許他的精神力不行”楓無羽只能如此想著。
他快速地一把抓過旁邊那個布滿光纜的頭盔式精神力測試儀,不由分說地扣在溫墨衡腦袋上。“坐好,閉眼,什么都別想。”儀器的冰冷觸感貼在太陽穴上。溫墨衡依言閉目,凝神靜氣。
隨著楓無羽啟動儀器,頭盔內(nèi)部傳來輕微的嗡鳴,無數(shù)細小的魂導(dǎo)探針貼附頭皮。
眼前并非黑暗,而是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飛速旋轉(zhuǎn)、色彩變幻的復(fù)雜幾何圖形、扭曲的線條、閃爍的符號……它們瘋狂地沖擊、撕扯著他的意識,試圖擾亂他的精神。
溫墨衡眉心微蹙,《紫極魔瞳》的觀想法門自行運轉(zhuǎn)。靈臺深處,一點紫意悄然凝聚,如同風暴中的燈塔,任憑外界光影如何狂亂沖擊,我自巋然不動!那些紛亂的圖形和線條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精神壁壘。
頭盔外側(cè),連接的光纜上,代表精神力強度的魂導(dǎo)符文如同被點燃的燈帶,從代表“靈通境初階”的淡藍色,一路勢如破竹地向上點亮!淡藍轉(zhuǎn)為湛藍(靈通境后階),湛藍迅速加深,向著深邃的紫色(靈海境)沖刺!
嗡——!
頭盔發(fā)出一聲更高亢的嗡鳴!最終,光纜上的符文散發(fā)出有些發(fā)紫的藍色。
靈通境后期,接近靈海境!
楓無羽看著儀器面板上最終定格的紫色光暈和精確的數(shù)值,臉上的表情徹底僵住了。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粗暴地將頭盔從溫墨衡頭上扯下來,隨手丟在一邊。他背對著溫墨衡,亂糟糟的頭發(fā)隨著他粗重的呼吸起伏。
過了好幾秒,才用一種極其復(fù)雜、仿佛混合了震驚、惱怒、認命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的語調(diào),悶悶地吼道:“……滾去吃飯!刷老子的卡。血髓參湯,先給老子灌三碗下去!明天下午要是揮不動‘沉淵’,老子就把你塞爐子里當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