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棠收到婚紗照片時，正在救助站給剛絕育的橘貓換貓砂。手機“叮咚”響了一聲，她擦了擦手點開，呼吸瞬間停了半拍。

照片里的婚紗掛在白色防塵罩里，卻掩不住細膩的質感。最上面那張是緞面魚尾款，領口綴著細小的珍珠，裙擺上繡著纏枝蓮紋，針腳密得像春蠶吐的絲。往下翻，有件蕾絲泡泡袖的，袖口鑲著米白色的紗，邊緣微微泛黃，卻有種歲月沉淀的溫柔。

“天吶……”蘇曉棠舉著手機跑到窗邊，陽光照亮屏幕，她忽然注意到最后一張照片的角落——婚紗裙擺下，露出半塊木質地板，上面刻著個小小的“星”字。

她指尖頓了頓，想起陸星辭說過，這是他母親的收藏。

“蘇姐？發什么呆呢？”志愿者小林抱著貓糧走過來，“剛接到電話，下周有對農村新人要來試場地，說是你奶奶以前教過的學生。”

蘇曉棠回過神，眼睛亮起來：“真的？太好了！我這就回去準備！”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帆布包上的鈴鐺一路響到美術館。陳默在前臺核對文件，看見她就笑：“蘇姐來了？館長在儲藏室等你呢，說讓你自己挑婚紗。”

儲藏室在美術館負一樓，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淡淡的樟腦香撲面而來。陸星辭正站在一排衣架前，手里拿著軟毛刷，輕輕拂去一件婚紗上的浮塵。

“來了？”他轉過身，身上穿了件深藍色的工裝外套，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隨便看，喜歡哪件都可以。”

蘇曉棠走過去，指尖輕輕碰了碰那件蕾絲婚紗的袖口：“這件好像我奶奶結婚時穿的布拉吉，就是沒這么精致。”

“布拉吉？”陸星辭挑眉。

“嗯，”她笑著說，“我見過照片，是天藍色的，領口有白扣子。我奶奶說，那是她攢了三個月工資買的，比當時村里任何一件衣服都好看。”

陸星辭放下毛刷，從最里面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婚紗：“這件或許更像。”

那是件A字裙款，面料是啞光的棉麻，只在腰間縫了圈同色系的抽繩，領口繡著極小的雛菊。沒有珍珠也沒有蕾絲，卻干凈得像雨后的天空。

“這是我母親二十歲時做的第一件婚紗，”陸星辭的聲音放輕了些，“她那時候在紡織廠當學徒，下班就躲在宿舍里縫，針腳沒那么勻，但她說‘自己做的，才跟日子貼得近’。”

蘇曉棠摸了摸裙擺，能感覺到布料上細微的紋理：“她一定很溫柔吧。”

“嗯，”陸星辭點頭，眼里閃過一絲暖意，“她總說，婚紗不用多貴，穿的人心里甜，比什么都強。”

這句話像根細針，輕輕刺中了蘇曉棠的心。她想起奶奶對著舊照片嘆氣的樣子，說當年要是能有件白裙子就好了。

“陸星辭，”她吸了吸鼻子，“謝謝你。不只是婚紗，還有……你懂我在做什么。”

陸星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想說“我懂”，想說“你做的事，和我母親當年想的一樣”，話到嘴邊卻變成：“試穿看看？”

“啊？我嗎？”蘇曉棠愣住了。

“嗯，”他別開視線，耳根有點熱，“看看版型合不合身，方便后續修改。”

儲藏室里沒有試衣間，陸星辭索性轉身走到門外：“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叫我。”

門被輕輕帶上，蘇曉棠看著那件棉麻婚紗，心跳莫名快起來。她脫下外套換上，布料貼在皮膚上，帶著淡淡的陽光味。她對著墻上模糊的穿衣鏡看了看，裙擺剛到膝蓋，走兩步就會揚起小小的弧度，像只笨拙的白鳥。

“那個……我換好了。”她小聲說。

門被推開，陸星辭走進來，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呼吸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陽光從氣窗斜射進來，剛好落在她發梢。她沒穿高跟鞋，赤著腳踩在木地板上，手里還攥著自己的鵝黃色裙擺，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

“很合適。”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啞，“不用改了。”

蘇曉棠低頭笑了笑，想轉個圈試試，卻沒注意到腳邊的電線，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陸星辭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掌心貼在她的腰側，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過來。兩人離得很近，他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槐花香皂味，她能看見他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還有脖頸上淡青色的血管。

時間好像凝固了。

蘇曉棠的臉“唰”地紅透了，掙扎著站穩：“謝、謝謝……”

陸星辭松開手，指尖卻像還殘留著她的溫度。他轉身去掛婚紗，聲音有點不自然：“婚紗就定這件吧，其他的也可以備選。”

“好。”蘇曉棠趕緊脫下婚紗，疊得整整齊齊，“我讓裁縫來保養的時候，會特別小心的。”

陸星辭“嗯”了一聲，沒回頭。

走出儲藏室時，陳默正趴在前臺偷偷玩手機，看見他們出來，立刻收起手機：“館長，蘇姐，樓下有位姓林的阿姨找您，說是……蘇姐奶奶的學生。”

蘇曉棠眼睛一亮：“是林阿姨！我去接她！”

她跑下樓的瞬間，陳默湊到陸星辭身邊，擠眉弄眼：“館長，剛儲藏室里怎么有‘咚’的一聲？是不是婚紗掉地上了？”

陸星辭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往辦公室走。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像也有點燙。

陳默看著他的背影，嘿嘿笑了兩聲。他剛才可是聽見了，那聲音哪像婚紗掉地上，分明是……有人心跳漏了一拍嘛。

樓下，蘇曉棠正扶著位頭發花白的阿姨往里走，老人手里拎著個布包，笑得滿臉皺紋：“曉棠啊，我給你帶了點自家種的槐花蜜，你奶奶說你從小就愛喝這個……”

陸星辭站在樓梯口，聽著樓下的笑聲，忽然想起母親相冊里那張槐花樹下的婚紗照。

原來有些溫柔，真的會像槐花一樣，隔著漫長的時光，也能落在對的人身上。

他拿出手機，給蘇曉棠發了條消息：“蜂蜜記得沖溫水喝，空腹喝對胃不好。”

幾秒后，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蘇曉棠回的：“知道啦！你也記得按時吃飯，別總喝咖啡～”

后面還跟了個貓咪揣手手的表情包。

陸星辭看著那個表情包，嘴角彎了彎，把手機揣回口袋。

或許，不用等下個月的婚禮。

有些話，說不定在槐花謝之前，就能說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