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用美術館后院做公益婚禮樣板間的那天,蘇曉棠特意穿了雙防滑鞋。
“陸館長,您慢點!”她三步一回頭,看著陸星辭踩過濕漉漉的草坪,手里還捧著本厚厚的《植物養護手冊》。
前兩天下過雨,后院的青苔滑得像抹了油。陸星辭走得很小心,淺灰色的西褲沾了點泥點,卻一點沒不耐煩,反而指著那棵老槐樹說:“這樹有五十年了,春天會開白色的花,落在草坪上像雪。”
蘇曉棠蹲下來摸了摸樹根,樹皮粗糙得像奶奶的手:“我奶奶家也有棵老槐樹,她說‘樹下辦婚禮,日子能扎根’。”
她抬頭時,陽光正好穿過槐樹葉的縫隙,落在陸星辭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正低頭看手冊,手指在“忌過度修剪”那頁停了停,側臉安靜得像幅畫。
“陸星辭,”蘇曉棠突然開口,“你為什么會同意把后院借給我啊?陳助理說,之前有品牌想租這里拍廣告,給十倍租金你都沒同意。”
陸星辭合上書,看著她:“因為你的計劃,不是為了賺錢。”
他頓了頓,補充道:“上次看你蹲在路邊喂貓,口袋里裝著貓糧,帆布包上還別著‘流浪動物救助站’的徽章。能對小動物上心的人,做的事應該不會差。”
蘇曉棠愣住了。她記起來了,那天是去給救助站送捐款,路過美術館時確實喂了只橘貓,沒想到被他看見了。
“你觀察得好仔細啊。”她撓撓頭,心里有點發燙,“其實……我奶奶以前是鄉村教師,她說很多農村姑娘結婚,連件像樣的婚紗都沒有。我做這個公益計劃,就是想讓她們也能有場漂亮的婚禮,不用花很多錢,但要有儀式感。”
陸星辭看著她眼里的光,突然說:“婚紗的話,我可以幫忙。”
“啊?”
“我母親生前喜歡收藏 vintage婚紗,”他語氣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有十幾件放在儲藏室,都是幾十年前的手工款,風格偏簡約,或許適合你的‘鄉村風’。”
蘇曉棠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真的嗎?那可是古董啊!我……我怕弄壞了……”
“沒關系。”陸星辭笑了笑,“放著也是蒙塵,不如讓它們在陽光下再亮一次。”
他想起母親穿著婚紗在槐樹下轉圈的樣子,裙擺揚起時像只白蝴蝶。那時候父親還在,會笑著說“慢點跑,別摔了”。
蘇曉棠沒注意到他瞬間的恍惚,只顧著盤算:“那我得找個最好的裁縫保養!還要買最軟的防塵罩!對了,婚禮當天要不要請攝影師?我認識個朋友,拍紀實特別厲害,免費的!”
她像只興奮的小松鼠,在草坪上轉來轉去,一會兒說要在槐樹下掛燈籠,一會兒說要在墻角種野薔薇。陸星辭站在原地看著她,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陸館長!蘇姐!”陳默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手里拎著個保溫桶,“我媽燉了銀耳湯,說給你們補補!”
他把湯分給兩人,眼睛在蘇曉棠和陸星辭之間轉了個圈:“蘇姐,你是不知道,館長為了給你騰后院,昨天親自盯了一下午保潔,連落葉都要一片片撿干凈,說‘不能硌到新娘的腳’——”
“陳默。”陸星辭輕咳一聲,耳根泛紅。
陳默立刻閉了嘴,做了個“我懂”的表情,轉身溜了。
蘇曉棠捧著銀耳湯,心跳得有點快。她偷偷看陸星辭,他正低頭喝湯,陽光把他的側臉輪廓描得很柔和。她突然想起姜瑤說的“他對你不一樣”,心里像被丟了顆珍珠,輕輕晃了晃,泛起圈圈漣漪。
“對了陸星辭,”她假裝不經意地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陸星辭的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她。他的眼神很亮,像盛著碎光,沉默了幾秒,才輕輕搖了搖頭。
蘇曉棠松了口氣,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她低下頭,用勺子戳著碗里的銀耳:“哦……”
陸星辭看著她泛紅的耳垂,喉結動了動。其實他沒說全——以前沒有,但現在,好像有了。
有個姑娘,會在他喝冷咖啡時送紅豆包,會在他咳嗽時偷偷罵他笨蛋,會對著老槐樹眼睛發亮,會在問出那句話時,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他想說“有”,想指著她的帆布包說“就是那個總掛著鈴鐺的姑娘”,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的公益婚禮,需要主持人嗎?我認識個朋友,聲音很好聽。”
蘇曉棠猛地抬頭:“真的?那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呢!”
她又開心起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完全沒注意到陸星辭看著她時,那藏在眼底的、未說出口的溫柔。
夕陽西下時,蘇曉棠收拾東西準備走。陸星辭送她到美術館門口,看著她背上帆布包,鈴鐺叮當作響。
“明天我把婚紗的照片發給你。”他說。
“好!”蘇曉棠回頭沖他笑,“陸星辭,晚安!”
“晚安。”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陸星辭才轉身回辦公室。路過那棵老槐樹時,他停了下來,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干。
“好像……有點太快了。”他低聲說,像是在跟樹說話,又像是在跟自己說。
晚風拂過,槐樹葉沙沙作響,像在替他應和。
辦公室的燈亮了,陸星辭打開電腦,新建了一個文件夾,命名為“婚紗與槐花”。他點開母親的相冊,手指在一張婚紗照片上停了很久,照片里的白裙裙擺上,繡著細碎的槐花。
他想,或許下個月的公益婚禮上,能看到某個穿鵝黃色裙子的姑娘,站在槐樹下,笑得比槐花還甜。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的嘴角又忍不住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