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潘毅都坐立不安。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桌上的文件，電腦屏幕上的報表，都變成了模糊的色塊。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問題：陳智健晚上到底會不會來？

他想打個電話過去確認一下，但又不敢。他怕自己的催促會惹對方反感。他只能等。

這種等待，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手機，檢查有沒有未接來電或者信息。時間走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像是在他緊繃的神經上爬行。

五點半，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提前離開公司，坐上了去“靜心齋”的公交車。他想早點過去，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確保萬無一失。

六點一刻，他到達了“靜心齋”。

包間極為雅致。窗外是假山和翠竹，潺潺的流水聲隔著窗傳來，讓人心靜。房間里擺著一套名貴的紅木桌椅，墻上掛著一幅看不懂的水墨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

潘毅站在這奢華而清幽的環境里，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享受。他像一個誤入考場的考生，緊張地等待著主考官的降臨。

他仔細檢查了餐具，確認了茶水，甚至連椅子的朝向都親自擺放了一遍。他把主位留給了陳智健，旁邊是柳如煙的位子，而他自己，則選了一個最末首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他坐下來，開始新一輪的等待。

七點整。

七點一刻。

陳智健沒有來。也沒有任何電話或信息。

潘毅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他開始冒冷汗，手心里黏糊糊的。

七點半。

服務生敲門進來，輕聲問道：“潘先生，菜可以開始上了嗎？”

“再……再等等。”潘毅的聲音有些干澀，“我的客人……可能快到了?！?

八點整。

潘毅終于絕望了。他知道，陳智健不會來了。

他被放了鴿子。

那個年輕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來。他昨天說的那句話，只是一個隨口的、殘忍的玩笑。他欣賞的，或許就是潘毅今天這一整天，從滿懷希望到徹底絕望的過程。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憤怒，從潘毅的心底噴涌而出。

他想起了那張被刷爆的信用卡，想起了那張從女兒救命錢里抽出來的銀行卡，想起了妻子擔憂的眼神，想起了自己今天像個小丑一樣在公司門口的等待。

一切，都是一個笑話。

“買單吧?！彼曇羲粏《林亍?

賬單總計，九千六百八十元。

潘毅看著那個數字，眼前一陣發黑。他顫抖著手，從錢包里拿出所有的卡。一張一張地刷。直到最后，他的卡里只剩下幾十塊錢的零頭。

走出“靜心齋”的時候，夜已經深了。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手機忽然響了。

屏幕上跳動的，是那個他等了一晚上的名字。

陳總。

他幾乎是立刻就按下了接聽鍵。

“喂，陳總？”他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一絲卑微的期望。

“哦，潘主管啊?！彪娫捘穷^傳來陳智健懶洋洋的聲音，背景里還有女人的嬌笑和KTV里嘈雜的音樂聲?！安缓靡馑及?，今天臨時有點事，忘了跟你說了。你那飯局……怎么樣了？”

潘毅握著手機的手，青筋暴起。

“沒……沒事，陳總?！迸艘銖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您忙您的。飯……我下次再請。”

“下次？”陳智健笑了一聲，“下次再說吧。”

又是這五個字。

“對了，”陳智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聽柳如煙說，‘靜心齋’的菜還不錯。你覺得呢？”

潘毅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么不說話了？”陳智健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行了，不跟你聊了。明天早上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個新任務要交給你。”

說完，不等潘毅回答，電話就被掛斷了。

聽著手機里的忙音，潘毅站在深夜的街頭，緩緩地蹲下身子，將頭埋在雙臂之間。一個五十歲的男人，在無人的角落里，像個孩子一樣，發出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