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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銀行卡凍結的早晨

江城冬日的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帶著一種浸入骨髓的濕冷。葉蓁蓁裹緊了身上唯一一件還算保暖的米白色長款針織開衫——這是她昨晚從酒店“出逃”時,唯一來得及從休息室順走的“戰利品”。里面還是那條單薄的吊帶襯裙,凍得她牙齒都在打顫。腳上那雙價值不菲的高跟鞋,經過一夜的奔波,鞋尖已經蹭掉了漆,鞋跟也沾滿了泥濘,硌得她腳底生疼。

她蜷縮在24小時便利店的塑料椅上,面前放著一杯用最后幾個鋼镚買來的、最便宜的速溶咖啡。熱汽裊裊升起,暫時驅散了一點寒意,卻暖不了她空蕩蕩的胃和更空蕩蕩的心。

昨晚逃離酒店后,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寒冷的街頭游蕩了大半夜。高檔酒店和會所她不敢去,怕被家里的眼線發現。連鎖快捷酒店?她摸了摸身上唯一的“資產”——那個裝著口紅、粉餅、手機和平板(留書用的那個,她后來想想覺得是“作案工具”兼吃飯家伙,又折回酒店后巷冒險撿了回來,萬幸還在)的小手包——里面連一張能證明她“葉蓁蓁”身份的證件都沒有!更別提錢了!她所有的卡都留在了洗手間,包括那張象征著“金絲雀”身份的黑卡。

現在,她全身上下,除了這部手機(幸好是面容解鎖,不用密碼)、那個平板,以及幾件聊勝于無的化妝品,就只剩下…便利店店員找零時給的兩個一元硬幣,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桌面上。

“咕嚕嚕……”肚子發出響亮的抗議。

葉蓁蓁捂著臉,深深嘆了口氣。千億家產繼承人,淪落到買杯兩塊錢的速溶咖啡都要精打細算的地步,說出去誰信?她葉蓁蓁,人生頭一遭,體會到了什么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不行!必須搞到錢!啟動資金!

她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街道對面。那里,一個藍白色的ATM機亭子像燈塔一樣矗立著。

對!她還有一張卡!一張被她遺忘在記憶角落的“小金庫”!

那是她大學時期,用自己第一筆獎學金開的儲蓄卡。后來寫網文,偶爾有微薄的稿費入賬,她也習慣性地打進這張卡里,純粹是覺得好玩,想看看靠自己能攢下多少“私房錢”。金額少得可憐,跟她平時零花錢比起來簡直是九牛一毛,所以連葉宏遠都不知道這張卡的存在。

希望還在!希望沒被老頭子發現并凍結!

這個念頭像一針強心劑,瞬間點燃了她的希望。她三口并作兩口喝完那杯苦澀的咖啡,把最后一點熱量壓進胃里,然后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像奔赴戰場一樣,朝著那個小小的ATM亭走去。

推開ATM亭的玻璃門,一股更濃重的寒意夾雜著消毒水味撲面而來。葉蓁蓁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走到機器前。她努力回憶著那張卡的密碼——幸好,是她的生日加一個簡單的組合,還沒忘。

她小心翼翼地從手包最內側的夾層里,摸出那張邊緣有些磨損的藍色儲蓄卡。卡面印著一只卡通小兔子,是她當年覺得可愛特意選的。此刻,這張承載著她最后希望的卡片,在她手中顯得無比沉重。

插入卡片,選擇語言(中文),輸入密碼……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指尖因為緊張和寒冷微微發抖。

屏幕上跳轉,顯示賬戶余額查詢中……

等待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于,屏幕刷新。

賬戶余額:¥0.00

鮮紅的數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進葉蓁蓁的眼里。

“0.00?!”

她難以置信地低呼出聲,手指顫抖著又按了一次“查詢余額”。

結果依舊。

冰冷的、刺眼的、毫無感情的¥0.00。

“不可能!”葉蓁蓁的聲音帶著哭腔,“我上個月明明還有……還有一千八百多塊稿費剛打進來!禿頭張親自給我發的信息!”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點開和編輯禿頭張的聊天記錄。最新一條信息赫然顯示著:【葉子,《鳳棲梧桐》本月稿費結算:1823.56元,已打入尾號XXXX儲蓄卡,請查收。】

日期是……三天前。

三天!僅僅三天!錢呢?!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老頭子!除了他,還能有誰?!

一股寒意比外面的冷風更甚,瞬間席卷了她全身。葉宏遠的手段,快、準、狠。他不僅凍結了明面上的卡,連她這微不足道的、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小金庫”,也被他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精準地掐斷了!他甚至可能早就知道了這張卡的存在,只是不屑于動這點“小錢”,直到她真正觸怒了他。

“葉宏遠!你夠狠!”葉蓁蓁對著冰冷的ATM屏幕咬牙切齒,眼眶發熱,卻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碾碎。她真的,身無分文了。

她失魂落魄地拔出那張已經變成廢塑料片的儲蓄卡,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將她淹沒。

就在這時——

“嗡…嗡…嗡…”

手機在她口袋里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像催命符:【催命禿頭張】。

葉蓁蓁頭皮一麻。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她現在最不想面對的就是編輯!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翻江倒海的絕望和怒火,才接起電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

“喂?禿…張編?”她差點把私下起的外號叫出來。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禿頭張標志性的、帶著濃重鼻音和焦慮的咆哮,穿透力極強,即使沒開免提,在狹小的ATM亭里也聽得清清楚楚:

“葉!子!我的祖宗!!你終于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個?!從昨晚打到今早!你微博小號也不回!微信也不在線!人間蒸發啊你?!”

葉蓁蓁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揉了揉被震得嗡嗡響的耳朵:“張編,我…我昨晚有點事……”

“有事?天大的事能有更新重要?!”禿頭張的聲音拔得更高了,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痛心疾首,“《鳳棲梧桐》!新書榜!你知道你現在排第幾嗎?昨天還在前五十晃悠,今天一早掉出前一百了!一百開外啊祖宗!讀者嗷嗷待哺!評論區都快成許愿池了!全在求更新!你倒好,直接玩失蹤?!”

葉蓁蓁被吼得一陣心虛,底氣不足地反駁:“我…我昨天真的有事……”

“有事?什么事?被外星人抓走了?!”禿頭張顯然不信,語氣像連珠炮,“我告訴你葉子!日更四千是底線!是作者的基本素養!你看看人家隔壁‘碼字永動機’,一天一萬二,雷打不動!你呢?昨天斷更!今天這都幾點了?一個字沒見著!你是不是又卡文了?還是追劇去了?還是……”

“我沒有!”葉蓁蓁被逼急了,脫口而出,“我被家里逼婚!我逃出來了!我現在身無分文!連買包子的錢都沒有!銀行卡全被凍結了!我……”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完了,說漏嘴了!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足足五秒。

然后,禿頭張的聲音再次響起,音量低了八度,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試探和……一絲詭異的興奮?

“呃…葉子?你…你剛說什么?逼婚?逃…逃出來了?身無分文?”他似乎消化了一下這個爆炸性信息,“你…你現在在哪?安全嗎?”

“我在…街上。”葉蓁蓁含糊其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ATM亭的玻璃門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沒人注意她。

“街上?!”禿頭張的聲音又拔高了,“你一個女孩子!穿什么?吃飯了嗎?住哪?!”

“我……”葉蓁蓁低頭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衣著和沾滿泥濘的高跟鞋,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窘迫涌上心頭,鼻子一酸,聲音帶了點哽咽,“我…我就帶了手機和平板…沒地方去……”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隨即是禿頭張長長的一聲嘆息,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無奈:“唉!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富家小姐,寫網文就是圖個新鮮!遇到點事兒就跑路!行吧行吧,算我倒霉,攤上你這么個祖宗!”

葉蓁蓁的心沉了下去,以為編輯要放棄她了。

沒想到禿頭張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急促起來:“聽著!葉子!你現在!立刻!馬上!找個安全的地方坐下!打開你的平板!登錄作者后臺!給我更!新!”

葉蓁蓁:“???”她都這樣了,還催稿?!

“張編!我……”

“閉嘴!聽我說!”禿頭張粗暴地打斷她,“你斷更一天,讀者流失多少你知道嗎?榜單掉下去再想爬上來有多難你知道嗎?你現在身無分文,更要靠稿費吃飯!懂不懂?!”

這話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葉蓁蓁心上。對啊!她逃出來是為了什么?是為了證明自己能靠寫文活下去!現在她唯一的指望,就是這本《鳳棲梧桐》了!稿費!那是她活下去的救命錢!

“可是…我……”她看著空蕩蕩的ATM屏幕,滿心絕望,“我沒錢吃飯,沒地方寫……”

“地址!”禿頭張斬釘截鐵,“給我你現在大概的位置!我認識個老同學在江城做中介,專搞便宜房源!我讓他給你找個能落腳的地兒!租金…我先幫你墊一個月!從你下個月稿費里扣!雙倍扣!”

葉蓁蓁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個平時催稿催得她頭禿、說話刻薄的編輯,在這種時候居然會伸出援手,哪怕是為了稿費。

“真…真的?”她聲音有些發顫。

“廢話!趕緊的!地址!然后立刻!馬上!給我滾去碼字!今天不更新四千字,我殺到江城親自給你剃光頭!”禿頭張惡狠狠地威脅,但語氣里的急切和關心,葉蓁蓁卻奇異地聽出來了。

一股暖流涌上心頭,驅散了部分寒意。她飛快地報出了便利店的名字和街道。

“行!等著!我讓他聯系你!記住!碼字!”禿頭張吼完,啪地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的忙音,葉蓁蓁握著手機,靠在冰冷的ATM機上,感覺像做了一場夢。身無分文的絕望還在,但至少……前方似乎裂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透進了一絲光。

禿頭張的“效率”高得驚人。葉蓁蓁剛回到便利店,凍得瑟瑟發抖地坐了不到十分鐘,一個陌生的江城本地號碼就打到了她手機上。

電話那頭是個聲音沙啞、語速飛快的中年男人,自稱“老劉”,禿頭張的同學。他言簡意賅地報了一個地址和租金,讓葉蓁蓁立刻過去看房,強調“這價在市中心絕對是跳樓價,晚了就沒了!”

地址位于一個葉蓁蓁從未踏足過的、地圖上都快模糊不清的老城區邊緣。按照老劉電話里的指引,七拐八繞,穿過狹窄得僅容一人通過的、晾滿了各色衣物如同萬國旗般的巷子,避開地上可疑的水漬和垃圾,葉蓁蓁終于站在了一棟外墻斑駁、爬滿了枯萎藤蔓的六層老式居民樓前。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油煙味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陳腐氣息。樓道里沒有燈,光線昏暗,墻壁上貼滿了各種“通下水道”、“開鎖”、“租房”的小廣告,層層疊疊,如同城市的牛皮癬。

“402!就這間!”一個穿著褪色夾克、叼著煙的中年男人(老劉)從陰影里冒出來,指了指頭頂,然后利落地掏出鑰匙打開銹跡斑斑的防盜門。

葉蓁蓁屏住呼吸,跟著老劉爬上狹窄陡峭、堆滿雜物的樓梯。每一步都感覺腳下的水泥臺階在呻吟。

推開402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灰塵、霉味和淡淡殺蟲劑的味道撲面而來。

房間……小得超出葉蓁蓁的想象。

目測最多10平方米。一張看不出原色的舊木床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空間,上面扔著一張薄薄的、印著褪色牡丹花的褥子。一張掉漆的小書桌緊挨著床頭,桌腿還不平。一個搖搖欲墜的塑料布衣柜杵在墻角。唯一的“窗戶”是對著隔壁樓墻壁的一個小氣窗,透不進多少光。

墻壁是斑駁的黃色,有些地方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的磚頭。天花板角落掛著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一只小蜘蛛正悠閑地織著新網。地面是坑洼的水泥地,角落里散落著一些不明碎屑。

唯一算得上“現代”的,是墻角一個老舊的、布滿油污的插座板。

“怎么樣?市中心!獨立單間!帶床帶桌子!月租800,押一付一!水電另算!這價你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家!”老劉噴著煙圈,語速飛快地推銷,“要不是老張開口,這房我分分鐘租出去!”

葉蓁蓁站在門口,看著這個比葉家衣帽間還小的“獨立單間”,感覺一陣眩暈。800塊?在江城?這確實是“跳樓價”了,跳的是她葉大小姐身份認知的樓。

她需要地方住,需要地方碼字。這里,是禿頭張能幫她找到的、唯一能負擔得起的選擇。

“有…有網絡嗎?”她艱難地問出最關鍵的問題。沒網,她怎么更新?

“有!必須有!”老劉拍著胸脯,“拉根線就行!網費一個月50!包你刷刷的!”他指了指墻壁上一個同樣老舊的小盒子。

葉蓁蓁環顧這個小小的、破敗的、散發著陳腐氣息的空間。這里沒有衣帽間,沒有化妝臺,沒有巨大的落地窗,沒有溫暖的空調和香薰。有的只是生存最基本的需求: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能插電的地方。

這里是她的戰場。是她“證明自己”的起點。也可能是她“撲街寫手”生涯的見證地。

一股混雜著悲壯、荒誕和破釜沉舟的情緒涌上心頭。

她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里充滿了灰塵和霉味。

“行。我租了。”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老劉立刻眉開眼笑,麻利地拿出兩張皺巴巴的合同:“痛快!簽個字!押一付一,1600!老張說先幫你墊著,從你稿費里扣!”

葉蓁蓁接過筆,看著合同上那簡陋到近乎潦草的條款,在“承租人”一欄,鄭重地簽下了自己的筆名:葉蓁蓁。

不再是葉氏千金葉蓁蓁。

而是撲街寫手葉蓁蓁。

簽完字,老劉收了合同,把鑰匙丟給她,叮囑了幾句“注意水電”、“別弄壞東西”,就匆匆離開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是浪費時間。

“砰!”

老舊的木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樓道的聲音。

狹小的房間里,只剩下葉蓁蓁一個人。

她走到那張小書桌前,放下沉重的平板。桌面坑洼不平。她拉開唯一一把吱呀作響的椅子坐下,冰涼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裙子傳來。

她打開平板,屏幕亮起,映出她蒼白疲憊卻眼神堅定的臉。桃花眼下的黑眼圈更深了。

她需要碼字。需要更新。需要稿費。需要活下去。

就在她深吸一口氣,手指懸在虛擬鍵盤上,準備開始今日份的“搬磚”時——

“吱嘎…吱嘎…”

頭頂的天花板突然傳來一陣有節奏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伴隨著某種沉悶的撞擊聲。灰塵簌簌地往下掉。

樓上……在干嘛?

葉蓁蓁皺緊眉頭,剛集中起來的精神瞬間被打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

“嗖!”

一道小小的、深棕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床底下竄了出來,擦著她的拖鞋尖,飛快地爬上了墻壁!

那是一只……油光水滑、體型健碩的……蟑螂!

它甚至停在了那張巨大的蜘蛛網旁邊,兩根觸須得意地晃了晃,仿佛在向她這個新來的“鄰居”示威。

葉蓁蓁:“!!!”

她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胃里一陣翻騰。從小在無菌環境里長大的葉大小姐,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啊——!!!”一聲短促的尖叫被她死死捂在嘴里。她猛地跳起來,抄起桌上的平板就想砸過去,但看著那光滑的屏幕,又舍不得——這是她唯一的“生產工具”兼“貴重財產”!

她手忙腳亂地在狹小的空間里尋找武器,最后只找到一只掉在地上的塑料拖鞋。

“砰!”她用力砸過去,可惜準頭太差,只砸中了墻角,驚得那只蜘蛛都縮了縮。

蟑螂君安然無恙,甚至挑釁似的又往前爬了幾步。

葉蓁蓁欲哭無淚,握著那只拖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看著這個“戰場”上的第一個“敵人”,第一次對自己的“獨立生存能力”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這“撲街寫手”的第一站……開局就是地獄難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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