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沒勇氣直視她的臉——那張被水泡得發漲變形的臉，皮膚像泡爛的紙一樣松垮地掛著，泛著令人作嘔的灰白，幾處潰爛的地方甚至能隱約看見底下的紅肉，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臉頰上，還在往下滴著渾濁的水。

這樣一張又惡心又恐怖的臉離自己這么近，近得能聞到那股混雜著腐臭和水腥的氣味，恐怕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接受不了

“刷——！”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驟然撕裂空氣，那邪祟竟像被無形巨力狠狠抽中，“嗖”地一下從我身上倒飛出去。別說她自己有沒有反應過來，連我這被壓在底下的受害者，都還沒從那股窒息感里掙脫，只覺得眼前一花，身上的重負就憑空消失了。

渾身驟然一輕，我哪敢有半分遲疑，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翻起來，還沒站穩就忙不迭朝側面望去——謝大哥和范大哥正快步奔來，范無咎手中那條泛著幽光的勾魂索還微微震顫著，顯然剛才那雷霆一擊，正是他出手無疑。

“牛逼！范大哥太牛逼了！”

我像是瞬間掙脫了恐懼的枷鎖，連跑帶跳地沖過去，嗓門大得幾乎要掀翻屋頂。

“你沒事吧？”

謝必安快步迎上來，語氣里帶著幾分關切。

“沒事沒事！”

我拍著胸脯，底氣瞬間足了八度，指著遠處還沒緩過神的邪祟嚷嚷

“兩位大哥，快快快，干翻她！”

有這兩位大佬在，我還怕個球？剛才的慫樣早就拋到九霄云外，整個人都飄了，活脫脫一副“人仗鬼勢”的囂張模樣。

“這樣可不行啊。”

謝必安突然搖了搖頭，眼神直直地看向我。那語氣里的平靜，讓我后頸猛地一涼，心里咯噔一下——不對勁！

果然，我的直覺比雷達還準。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股不重卻不容抗拒的力量就推在我背上，“噗通”一下，我直接被推到了最前面，正對著那邪祟怨毒的目光。

“你總這樣躲在后面，怎么能提高？”

謝必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點不容置喙的意味

“趕緊的，學會主動進攻，這才是你該練的。”

事已至此，我早已沒有半分退路。方才她那副囂張模樣還在眼前晃，指尖劃過方才被她推搡時磕到桌角的胳膊，鈍痛混著一股窩囊氣直沖天靈蓋。我狠狠咬了咬牙，后槽牙都快嵌進肉里，管他娘的打得過打不過——反正身后那兩位大哥的身影穩穩立著，像是給我心里揣了塊定心石。

“我跟你拼了！”

一聲吼幾乎是從喉嚨里炸出來的，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腳下已經像生了風似的沖了上去，連帶著指甲都因為攥得太用力而泛了白。風聲擦過耳邊，倒像是給這孤注一擲的架勢添了幾分底氣。

我攥緊了手中的修羅劍，一股血氣直沖天靈蓋，腳下猛地發力，徑直朝著那邪祟撞了過去。那家伙見我這般不要命地沖上來，非但沒有半分懼色，反倒咧開一道詭異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睨著我，喉間滾出黏膩的低語，像是無數根濕冷的絲線，纏得人后頸發毛。

我借著沖勢縱身躍起，手腕翻轉間，修羅劍裹挾著破風的銳響狠狠劈下。可那邪祟身影一晃，竟像團沒有實體的黑霧般斜飄出去半尺，劍鋒擦著它的邊緣劈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我劈了個空，卻沒敢有半分停頓，手腕一擰又橫砍過去——我清楚自己這架勢毫無章法，劍招歪歪扭扭得有些可笑，可除此之外再無他法。只能這般憑著一股狠勁瞎打，指望著哪一下能撞上好運，將這禍害徹底劈碎在劍下。

可現實哪會遂人心愿？我這一頓毫無章法的亂砍根本沒起到半點作用，反倒在旁人眼里活像個上躥下跳的小丑。

那邪祟倒像是在戲耍我似的，輕巧巧避開我幾招后，猛地反撲過來——我只覺一股巨力撞在身上，整個人直接被掀飛出去，后背重重砸在樹干上。“咚”的一聲悶響里，骨頭像是要裂開般疼，這要是換了普通人的身子骨，怕不是當場就得折幾根骨頭。

眼看我落了下風，謝必安和范無咎終于動了。兩道身影快得像兩道風，瞬間就壓向那邪祟。交手不過幾招，邪祟明顯有些扛不住，身影一滯便要往暗處鉆，想趁機溜了。

我咬著牙撐著樹干站起來，疼得齜牙咧嘴也沒顧上揉。別看我平時總吊兒郎當混不吝的樣子，骨子里那股不服輸的勁兒早被勾起來了——我就是想爭口氣，想讓他們看看，我也能頂用。念頭剛落，我已經一股腦沖了出去，連帶著剛才被砸懵的腦袋都清醒了幾分。

那邪祟見我死咬著不放，索性一頭扎進更密的樹林里。我借著陰差特有的那股勁，再加把注意力擰得死死的，愣是沒被她甩掉，始終跟得緊緊的。

忽然，她在前方不遠猛地頓住了。緊接著，她的身子開始怪異地扭曲變形，一陣陣讓人汗毛倒豎的尖嗓音鉆出來

“你沒完了是吧？你們根本不懂我！我做什么關你屁事？”

我心里揪緊了——謝必安和范無咎還沒跟上來呢。這東西要是真發起瘋，我肯定扛不住。沒法子，只能先穩住她

“我不清楚你生前遭了什么事，但帶我回去是我的差事。你要是愿意說，或許我能幫上點忙？”

“哈哈哈——”

她笑起來又尖又澀

“幾天前，那個死老頭把我推下水的！我抓著岸邊哭著求他，他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因為我撞見他出軌，他就這么對我！”

邪祟緩緩轉過身子，聲音里裹著冰碴子

“我在水里拼命喊救命，旁邊過了多少人？沒有一個人伸手！哪怕丟根樹枝給我呢？沒有！一個都沒有！”

她越說越激動，雙手瘋狂地抓扯自己的頭發。她那泡得發漲的皮肉早就松垮垮的，一抓就掉下來一塊，看著怵得慌。

“我在水里泡了這么久，冷得骨頭縫都疼！誰懂啊？我要他們死！我要他們都去死！！”

她嘶吼著撲過來，根本沒給我再開口的機會，四肢著地往我這邊爬，速度快得嚇人。我趕緊架起防御的架勢，正捏著把汗的千鈞一發之際，兩道勾魂索“嗖”地從身后射出來，穩穩纏住了她，將她牢牢控住。

“你死得是冤。”

白無常的聲音從后頭傳來，溫和里帶著不容置喙的硬氣

“但不管怎么說，你擾了陽間的秩序，這在陰間的規矩里，行不通。你這是在為難我們。”

話音剛落，他和黑無常便從身后的昏暗中走了出來，身影在樹影里明明暗暗。

范無咎接過話頭，聲音沉得像敲鐘，卻透著十足的力氣

“現在給你兩條路選。要么乖乖跟我們回陰間，好好走流程，說不定還能盼個投胎的機會。要不然——就挨他那把修羅劍一下，直接魂飛魄散，連轉世的念想都別想有！”

他說話時，抓著勾魂索的那只手繃得緊緊的，指節都泛白了——看來這邪祟掙扎得厲害，著實不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