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抓捕事件發生的當晚，網絡輿論的風向，變了。

變得猝不及防，變得匪夷所思。

最先引爆的，是深城本地的幾家官方媒體。

《深城晚報》的公眾號，在深夜十一點，推送了一篇名為《“戲精”還是“俠女”？一場發生在地鐵上的見義勇為》的頭條文章。

文章里，詳細描述了昨晚地鐵一號線上那場驚心動魄的抓捕，配上了幾張乘客拍攝的高糊現場圖，和一張警方提供的、給嫌犯臉部打了厚碼的抓捕照片。

文章的最后，附上了一段來自深城警方的官方通告。

通告里，警方對那位“以一種特殊方式，機智勇敢地拖住犯罪嫌疑人，為警方成功抓捕創造了寶貴機會”的林姓女主播，表示了高度的贊揚和感謝。

這篇文章，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深水炸彈。

緊接著，各大新聞客戶端、門戶網站，瘋了一樣地開始轉載、報道。

#女主播見義勇為，當場指認P2P詐騙犯#

#警方通報：感謝市民林小姐的機智協助#

#社死還是正義？論網紅行為的邊界#

一個個打著紅色“爆”字標簽的話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屠戮了各大社交平臺的熱搜榜。

輿論，徹底反轉。

前一天，林小焦還是那個靠著嘩眾取寵博眼球的“瘋子”、“跳梁小丑”。

一夜之間，她搖身一變，成了被官方蓋章認證的“城市英雄”、“正義俠女”。

之前那些罵她、嘲笑她的聲音，被一股更加洶涌的、贊美的浪潮，瞬間淹沒。

無數網友，涌進了她的直播間和社交賬號。

她的粉絲數，以一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的速度，開始幾何級數的暴漲。

兩百萬。

三百萬。

五百萬。

而比粉絲數增長更離譜的，是網友們對她過往行為的“重新解讀”。

壹號公館的大平層里。

林小焦盤腿坐在地毯上，看著閨蜜小雅舉到她面前的平板電腦，嘴里那口薯片，忘了嚼。

小雅的表情，是那種想笑，又覺得不可思議，最終只能化為一臉敬佩的復雜神情。

“我的姐，你現在已經不是‘喊麥教母’了。”

小雅劃著屏幕，語氣里充滿了夢幻感。

“你現在是‘城市之光’，是‘當代魯智深’，是‘行走的正義感’。”

她點開一個點贊數超過百萬的熱門評論。

那是一位ID叫“真相只有一個”的網友，對林小焦過往所有社死視頻，進行的“深度考古與解讀”。

“家人們，我悟了！我終于明白林小焦大師所有行為背后的深意了！”

“你們以為她在咖啡廳向油膩大叔要彩禮，是拜金嗎？錯！她是在用一種行為藝術，諷刺當下畸形的婚戀價值觀！”

“你們以為她在環球中心跳廣播體操，是嘩眾取寵嗎？大錯特錯！她穿著價值八萬八的丑裙子，跳著最廉價的廣播體操，這是對消費主義最深刻的批判！”

“還有！她在公司年會上，當眾對大老板喊‘爸爸，我不想努力了’，你們以為她想走捷徑？你們太天真了！她是在揭露職場里那些丑陋的潛規則，是在為所有被打壓的社畜發聲！”

“她不是瘋子，她是一個孤獨的行為藝術家，一個用自己的尷尬，來喚醒世人麻木神經的先驅者！”

這條評論下面，是數萬條跟帖。

【臥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原來大師在第五層，而我在地下室。】

【這么一說，一切都合理了！她在地鐵上抓騙子，絕對不是偶然，而是她內心正義感的必然體現！】

【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林小焦就是我唯一的姐，誰罵她我跟誰急！】

【對不起，我為我之前的嘲笑道歉。大師，請收下我的膝蓋！】

林小焦看著屏幕上那些對自己的“過度解讀”，整個人都傻了。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

其實，我就是為了錢。

其實，我就是被系統逼的。

其實，我真的沒想那么多。

可這些話，她說不出口。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網友們的瘋狂腦補下，被一步步地推上神壇。

從一個社死小網紅，被塑造成了一個行為怪誕、內心正義、思想深刻的“城市俠女”。

“這……這也太離譜了吧。”

林小焦喃喃自語。

“離譜嗎？”小雅反問。

“我覺得，這才是你應得的。”

小雅的表情很認真。

“或許你最初的目的，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但結果呢？”

“結果就是，你真的幫警察抓到了一個壞人，你真的讓很多人得到了快樂，你真的刺痛了某些現實。”

“這就夠了。”

林小焦沉默了。

她看著窗外。

陽光正好。

就在這時，她腦海里，那個冰冷的系統音，再次響起。

但這一次，它的聲音里，似乎少了一絲機械，多了一點……

溫度？

【叮！檢測到宿主在現實世界中，獲得了海量的、持續性的、高純度的正面情緒能量。】

【正面情緒能量（喜愛、崇拜、認可、感激）累積已達到臨界值。】

【系統正在進行升級……升級完畢。】

【恭喜宿主，解鎖新功能：【初級情緒感知】。】

【功能說明：宿主可在半徑十米范圍內，模糊地感知到周圍智慧生物對您所抱有的、強烈的善意或惡意。】

【善意將以溫暖的金色光暈形式呈現，惡意將以冰冷的黑色霧氣形式呈現。情緒越強烈，顏色越明顯。】

林小焦愣住了。

新功能？

情緒感知？

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小雅。

果然，在小雅的身上，她看到了一層淡淡的、溫暖的金色光暈，像冬日里的陽光。

這是……

善意？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社死行為，帶來的不僅僅是金錢和名氣。

它還在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改變著她，改變著這個系統。

……

季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助理陳默將一份最新的輿情報告，放在了季晏的辦公桌上。

“老板，這是關于林小姐的最新動態。”

陳默的語氣，已經從最初的公事公辦，變成了一種難以掩飾的驚嘆。

“她……她現在已經是全網公認的‘正能量主播’了。”

“我們昨天下午收購星光直播平臺股份的計劃，因為她帶來的這波正面流量，今天上午開盤，股價直接漲停。”

“公關部那邊評估，林小姐這次的‘見義勇為’事件，為平臺帶來的正面品牌價值，至少在五千萬以上。”

季晏沒有看報告。

他的目光，正落在大屏幕上。

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那段被全網瘋傳的，地鐵抓捕視頻的最高清版本。

他看著視頻里那個女孩，明明害怕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死死地抓著那個比她高大強壯得多的男人，聲嘶力竭地哭喊著。

那份表演出來的悲憤里，藏著一份真實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勇敢。

季晏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你之前提交的那份，關于‘社死營銷’的商業價值分析報告。”

他開口，聲音平淡。

“作廢。”

陳默愣了一下。

“老板，是……是報告有什么問題嗎？”

“報告沒問題。”

季晏將目光從屏幕上收回，轉向他，那雙漆黑的眼眸里，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探究的光芒。

“是我的判斷，有問題。”

“我之前以為，她只是一個有趣的商業案例。”

“一個可以被分析、被復制的營銷現象。”

“但我現在發現，我錯了。”

季晏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繁華的城市。

“她的價值，不在于‘社死’，也不在于‘營銷’。”

“而在于她本人。”

“她的每一次行為，看似混亂、荒誕，不合邏輯。”

“但最終，卻總能導向一個好的、出人意料的結果。”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商業模式可以解釋的了。”

“這里面，有一種……我說不清楚的東西。”

“一種無法被預測，也無法被復制的，巨大的能量。”

陳默聽著老板這番近乎玄學的評價，大氣都不敢出。

他從未見過自家老板，對任何一個人，或一件事，產生過如此濃厚的探究欲。

那已經不是商人看待商品的眼神了。

是一種，發現了未知新大陸的，探索者的眼神。

林小焦。

這個名字，在季晏的心里，已經從一個“有趣的女人”，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充滿了致命吸引力的“謎”。

而林小焦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她站在自家豪宅的落地窗前，看著網上那些對自己的各種“過度解讀”，哭笑不得。

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被認可的感覺。

她好像，真的不再是那個被前男友評價為“一潭死水”的女孩了。

她的人生，正在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推向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