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散盡甬道盡頭的陰影，謝清晏站在密室出口處，指尖摩挲著母親遺下的玉佩。那枚小巧溫潤的物件仿佛還殘留著記憶的溫度，卻在她掌心烙下一層寒意。

“查清楚九星連珠是哪一夜。”

這句話像是釘子一樣扎進她的腦海，驅使她迅速整理思緒，將情緒壓回骨縫深處。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裴照走去，腳步輕得像貓踩過枯葉。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地宮，回到皇城司時已是辰時三刻。天光透過窗欞灑落在案幾上，映出一片斑駁光影。謝清晏沒有坐下，而是徑直走向書架，抽出一本泛黃的《開元占經》，指尖劃過卷軸邊緣，灰塵簌簌而落。

“你要看什么？”裴照倚在門邊，聲音溫和，像一杯剛泡開的碧螺春。

“九星連珠。”她頭也不抬，“七年一次，最近一次應該是在……”她翻動書頁的手忽然一頓，目光定格在一頁星圖之上——

“戌七之夜。”她低聲念出，心跳漏了一拍。

窗外傳來馬蹄聲，夾雜著街市的喧囂，像是某種無形的催促。

裴照走近幾步，視線掃過她手中的古籍，又落在她臉上：“萬年縣那邊，最近確實有些異動。”

謝清晏抬頭看他一眼，眼底的琥珀金與冰湖藍交疊閃爍，似有微光流轉。

“你早就知道了？”

裴照輕輕一笑，眼角彎起一道柔和的弧度：“我只知道，那里有個地下斗獸場，沒人敢靠近。”

夜色沉如墨汁，萬年縣郊外荒草叢生，風掠過枯枝，發出低啞的嗚咽。謝清晏伏在斷墻后，蛇首鞭纏于腕間，金屬冷意貼著手背，提醒她這不是一場尋常探查。

裴照蹲在她身旁，黑衣融于夜色，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入口在東側。”他低聲說，“但要小心，聽說里面養的是活死人。”

謝清晏嗤笑一聲，嘴角揚起一抹懶洋洋的譏誚：“活死人？我還以為是什么新鮮玩意兒。”

她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地面微微震動。緊接著，一隊身影從黑暗中浮現，步履僵硬，動作遲緩，卻帶著一股詭異的力量。

“來了。”裴照低聲提醒。

謝清晏瞇起眼，瞳孔在額帶下微微收縮，捕捉到那些身影眼中浮動的幽藍色光芒——不是普通的尸變，而是詭氣入髓的征兆。

“他們……”她皺眉，“眼神和太子一樣。”

裴照神色未變，只是輕輕點頭：“詭氣反噬留下的印記，見過不少了。”

謝清晏沒再追問，蛇首鞭甩出，銀針破空而出，精準刺入一名活死人眉心。那人身體猛地一顫，喉間發出低吼，隨即轟然倒地。

戰斗爆發。

謝清晏身形靈活，穿梭于敵人之間，蛇首鞭每一次揮動都伴隨著骨骼碎裂的聲音。裴照則站在高處，手中握著一枚食蠱花，紫光閃爍間，已控制住兩名活死人，讓他們反身攻擊同伴。

混亂中，一名活死人撲向謝清晏，她側身避讓，卻被對方抓住手腕。冰冷的觸感順著皮膚蔓延，她心頭一震，耳邊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

“裴大人……說過你會來。”

她猛地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后傳來破風聲——裴照已飛身而來，一腳踢開那名活死人，將其頭顱踹碎。

“別分神。”他語氣平靜，可眼神卻暗了幾分。

謝清晏看著他，欲言又止。

最終，她只是低頭抹去手上的血跡，繼續向前。

斗獸場深處，刑室內燭火搖曳，墻上布滿鐵鏈，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腐朽的味道。謝清晏蹲下身，撿起一塊殘片，上面刻著熟悉的巫符紋路——正是母親吊墜上的圖案。

“這里……有人做過獻祭。”她喃喃。

裴照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四周，忽然開口：“你知道嗎？活死人的瞳孔顏色，并非天生。”

謝清晏回頭看他：“你是說……人為造成的？”

裴照點頭，抬起眼看向她。月光從裂縫中漏進來，落在他臉上，那一瞬，他的瞳孔也泛起淡淡的幽藍。

謝清晏呼吸一滯。

“這叫‘詭瞳’。”裴照緩緩道，“只有接觸過極重詭氣的人才會出現。我以前執行任務時，不小心沾過一些。”

他說得很自然，語調平穩，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

但謝清晏不信。

她記得那個活死人臨死前說的話，也記得自己曾在教坊司看到的那雙幽藍瞳孔——不止太子有，裴照也有。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忽然發現他右手手指在微微顫抖，像是強行壓制著什么。

“你沒事吧？”她問。

裴照搖頭：“有點累。”

謝清晏沒再說什么，只是悄悄將一枚銅釘收進了袖中。那是從一名活死人身上拔下來的，背面刻著一行小字：

壬辰年冬至，歸骨。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這個秘密，早晚會被揭開。

戰斗結束，兩人踏上歸途。

夜風吹拂著謝清晏額前的碎發，她走在前面，腳步不重，卻格外堅定。

“裴照。”她忽然開口。

“嗯？”

“你每月初七……都會去哪里？”

裴照頓了頓，隨后輕聲道：“有時候，會去義莊看看。”

謝清晏停下腳步，轉頭望向他：“為什么？”

裴照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因為那里……埋著我的一部分。”

風穿過巷口，吹熄了最后一盞燈籠。

謝清晏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她沒有再問。

因為她知道，有些答案，必須親自找到。

銅釘在她掌心慢慢發熱，像是一塊即將引爆的火石。

而命運的齒輪，已經悄然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