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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香與機樞

  • 悍云錄
  • 咦小趴菜
  • 5131字
  • 2025-07-15 22:13:14

府邸已被霆機司精銳“保護”,肅殺中透著井然。我未去正廳,徑直穿過回廊,走向東側飄散著松煙墨香的書齋——景瀾的居所。

推開門,沒有預想中的藥氣,唯有清雅的墨香與淡淡茶韻。陸景瀾,我的長子,正立于寬大紫檀案前。他身姿挺拔,面容清雋,一襲月白長衫襯得溫潤如玉。此刻,他提狼毫,凝神于宣紙,筆走龍蛇,墨跡酣暢。聞聲,筆鋒稍頓,清朗聲音帶著奇異的平靜傳來:

“父親,殿前風雷已歇?”

我走到案邊,目光落于墨跡未干的紙上。非奏書,亦非策論,而是一首七律:

《驚雷》

金殿風雷動九閽,朱門酒肉化塵氛。

蒼生淚盡黃泉路,帝闕丹成紫府云。

鐵甲寒光驅魍魎,素心熱血薦軒轅。

但求一捧新朝粟,散作人間萬戶春。

字里行間,金戈鐵馬與悲憫交織,洞察今日之變,批判昏聵朝局,更蘊含對新朝黎民的期許。筆力雄健,意境深遠。

“好詩!”我由衷贊道,心頭沉重似被墨香沖淡一絲,“景瀾,你……”看著他健康紅潤的面龐與清澈睿智的眼眸,我竟一時語塞。他不再是需我憂心的病弱少年,而是擁有敏銳政治嗅覺與深厚才情的青年。

景瀾擱筆,微微一笑,溫潤平和卻似能洞穿人心:“父親勿憂,府外喧囂,府內自有天地。孩兒雖居書齋,耳目尚存。雷霆破舊局易,立新朝難。廢帝之后,立誰?如何立?朝堂袞袞諸公,邊鎮驕兵,乃至京中暗流……人心叵測,烈于秋陽。”他指向詩中“素心熱血薦軒轅”,“父親之心,孩兒深知。然則破局之后,棋局才真正開始。”

他的話語平和,卻字字切中要害。這份洞察與從容,讓我欣慰又隱憂。

“事急從權,先穩局面。”我沉聲道,拿起那首詩,“此詩甚好,或可穿透人心。”

景瀾眼中了然:“若能為蒼生略盡心意,詩詞小道亦是幸事。”他頓了頓,聲音壓低,“父親,京中水渾。霆機司雖為臂膀,然其內……志昂性烈如火,身處機樞,父親還需多加留意。”

話音剛落,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傳來,帶著霆機司制式皮靴的節奏。一個高大健碩、身著玄色勁裝、腰挎特制連發手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陸志昂。他肩章徽記赫然是掌管霆機司核心“機要處”的參將。臉龐棱角分明,眼神銳利如鷹,行動間帶著軍人干練與技術官僚的冷峻。

“父親!宮禁全面接管!”志昂聲音洪亮篤定。他大步走入,對景瀾點頭示意,隨即看向我,眼中是執行完畢的興奮與對下一步的期待。

“淑妃黨羽按名單密捕,分押‘鐵獄’,審訊已開。西苑徹底封鎖。只是……”他眉頭微皺,一絲凝重浮現,“清理淑妃密室時,發現此物。”他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刻滿異域花紋的扁平金屬盒,鎖扣精巧異常。

“藏得極深,外層有自毀機關,幸得我處‘探微鏡’與‘柔絲鉗’無損開啟。”志昂語氣專業冷靜,隱含興奮,“內非金銀,乃數封‘狼毫密文’信函,一份標記宣府以北隱秘山口的羊皮地圖,以及……”他聲音陡然轉冷,“一份蓋有內承運庫特殊暗記的空白調糧文書!”

黑狼汗國!空白文書?我與景瀾同時色變!“正是!”志昂肯定道,眼神銳利,“密文正緊急破譯。僅此二物,足證淑妃家族通敵叛國!預留挪用國庫、資敵后路!”他握緊拳頭,“父親,此乃傾國之禍!若黑狼循此圖南下,宣府危矣!陳將軍……”

寒意瞬間攫住我。貪婪愚蠢竟至如斯!通敵叛國!這空白文書更顯其計劃之惡毒深遠!

“志昂!”我厲聲下令,“最高機密!你親自負責,不惜代價,最快破譯密文!同時,兵部加急密令,八百里送宣府陳鎮!告之路線圖副本及空白文書事,命其即刻加強相關布防,嚴查一切!并警示:朝中有巨蠹通敵,謹防內變!”

“是!卑職即刻去辦!”志昂領命,雷厲風行而去。他掌管機要處,是處理此等機密的不二人選。看著他背影,再觀身旁沉靜的景瀾,我心稍定,卻被這通敵大案蒙上更深陰影。

廢帝被嚴密軟禁于冷宮深處。淑妃家族通敵的鐵證(路線圖、空白文書及初步破譯出的“黃金”、“戰馬”交易字眼)被整理成冊。當此罪證在核心重臣會議上公布時,滿座皆驚,死寂無聲。任何對廢帝的同情或對政變合法性的質疑,瞬間被憤怒與恐懼淹沒。通敵,乃王朝死線!

朝堂上關于新君的爭論因此暫壓。人心惶惶,需強權穩定,處理內憂。

民間迅速傳播這一首民謠“金鑾殿上雷聲吼,妖妃通敵喂豺狗!貪了糧米換刀槍,要把江山送敵手”“盼青天,盼青天,青天來了有糧田!砍了蠹蟲清君側,新米下鍋香又甜”

將通敵罪行與民間對新朝的樸素期望,以最直接方式傳遞四方。浮動的人心竟被這無形“文攻”奇異地安撫引導,輿論開始一邊倒支持肅奸維穩。景瀾以才情,在另一戰場為父親贏得至關重要的民心。

然而,平靜僅維持了五日。

一個陰沉的午后,負責看守冷宮的老太監福安,連滾爬爬沖入兵部值房,面無人色,抖如篩糠:“大……大人!不……不好了!廢帝……廢帝他……暴斃了!”

我心頭猛地一沉:“何時?如何?”

“就……就在午膳后!奴才……奴才送茶進去,就……就看見陛下倒在地上,七竅……七竅流血!桌上……還有半碗沒喝完的參湯!福安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

“參湯”周硯之已聞訊趕來,臉色鐵青,“何人經手”

是……是御膳房按例送來,由……由奴才親手驗過,再……再由廢帝近侍小德子端進去的……福安哆嗦著回答。

“小德子人呢”我厲聲問。

“不……不見了!奴才發現出事,再……再找他,就……就沒了蹤影!”

“封鎖冷宮!所有人等,一律拘押!周硯之,你親自帶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德子給我揪出來!仵作(相當于現代驗尸官)立刻驗看!”我心中警鈴大作,廢帝死得太巧!太致命!

驗尸結果很快出來:劇毒“鶴頂紅”,見血封喉,死于那半碗參湯。小德子如同人間蒸發,蹤跡全無。冷宮看守森嚴,他是如何消失的?那毒,又是如何精準投入廢帝碗中?

次日清晨,一個更令人心膽俱裂的消息傳來——沉寂數日的廢帝余黨,竟在京城數處重要地點(如貢院外墻、鐘鼓樓、甚至兵部衙門外巷角),同時張貼出數份加蓋“傳國玉璽”朱印的《勤王密詔》!詔書痛斥我陸懷遠“囚禁陛下,僭越神器,禍亂朝綱”,宣稱廢帝“忍辱負重,已脫樊籠”,號召“天下忠臣義士、各鎮兵馬,速速起兵,誅殺國賊,迎奉圣駕,光復晉室”!落款赫然是“晉昌帝御筆”!

“傳國玉璽,廢帝脫逃”我捏著士兵撕下的“密詔”抄本,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一股冰冷的憤怒直沖頭頂!玉璽一直在宮中,由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海親自保管!廢帝更在嚴密看管之下!除非……有內鬼不僅偷了玉璽,還制造了廢帝“脫逃”的假象!甚至,冷宮里死的那個,根本就是個替身!

這潛伏的毒蛇,終于亮出了獠牙!他們偽造大義名分,要將我打成竊國弒君的逆賊!這是要將陸氏一族,置于天下共討之的絕境!整個京城,瞬間被這“勤王密詔”攪得暗流洶涌,人心浮動。一些原本蟄伏的勢力,開始蠢蠢欲動。

值房內氣氛凝重如鉛。周硯之臉色鐵青,幾位心腹將領怒目圓睜。陸志昂匆匆趕來,看完“密詔”,眼中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手按在腰間的連發手銃上:“父親!這是污蔑!是構陷!機要處已啟動最高級別監控,定要揪出這造謠的鼠輩!”

“揪?如何揪?敵在暗處!”一位將領憤然道,“這‘密詔’四處張貼,蠱惑人心!若各鎮兵馬真信了……”

“二哥稍安。”陸景瀾的聲音響起。他不知何時也來了,依舊是一襲月白長衫,面色沉靜,他走到我案前,淡淡說道:“……豈容宵小竊國器,敢效沐猴假冕旒”他目光掃過眾人,“父親,諸位叔伯。敵人此計,毒在‘名分’二字。他們偽造玉璽,散布‘勤王’謠言,意在動搖人心,為反撲制造口實。破局之道,首在‘正名’!”

“竊國器’直指玉璽被盜、詔書偽造;‘沐猴假冕旒’更是辛辣諷刺那所謂‘脫困’的廢帝不過是跳梁小丑、沐猴而冠!此詩需立刻連同父親您的告示,以最快速度覆蓋全城!以詩詞之鋒,破謠言之盾!讓百姓看清,誰才是竊國大盜,誰在沐猴而冠!”

景瀾的策略清晰而犀利。用他深入人心的詩詞影響力和新添的誅心之句,配合官方告示,正面反擊謠言,爭奪輿論高地。

“好!”我立刻贊同,“景瀾,速將全詩完善,交由通政司,連同我揭露偽造玉璽、痛斥余孽通敵禍國的檄文,全城張貼,曉諭天下!”

“父親,”志昂眼中怒火已轉化為冰冷的專注,“光靠張貼不夠。造謠、張貼,必有其源頭和網絡。機要處的‘蛛網’已啟動升級版。我請求全城戒嚴,配合‘蛛網’系統,鎖定所有可疑信息源和傳播節點!尤其是……”他目光銳利如刀,“司禮監!玉璽由其保管,王德海脫不了干系!還有那失蹤的小德子,必是關鍵一環!”

“準!”我斬釘截鐵,“即刻起,京城戒嚴!志昂,你全權負責,動用‘蛛網’及‘破軍’營所有力量,給我挖!重點:司禮監、御膳房、冷宮舊人!目標:玉璽下落!廢帝真相!散布謠言者!無論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周硯之!”

“末將在!”

“加強宮禁及各部衙署守衛!尤其是通政司、邸報房!嚴防敵人破壞輿論反擊!同時,密切監控各王府、勛貴府邸及滯留京師的邊鎮將領動向!有異動者,先控后奏!”

“末將領命!”

命令發出,京城這臺巨大的機器開始圍繞著這場無形的暗戰高速運轉。

陸志昂的“蛛網”系統展現了驚人的效率。升級后的系統結合了人員檔案、物資流動、異常通訊(如信鴿、密道使用痕跡)甚至特定時間節點的可疑聚集分析。戒嚴令下,京城街道肅殺。機要處文吏與“破軍”營便衣精銳配合,如同最精密的齒輪開始咬合。

線索一:御膳房的“失單”。追查毒參湯食材來源時,發現一份不起眼的“損耗單”,記錄在廢帝死前兩日,丟失了一小包本用于藥膳的“紅信石”(鶴頂紅原料)。經手人是一個剛調入御膳房不久、背景“清白”的幫廚。志昂的人找到他時,他已“失足”溺斃于御花園偏僻池塘,死亡時間恰在廢帝暴斃后不久。

線索二:冷宮的“狗洞”。對冷宮進行地毯式搜查時,“破軍”營一個擅長機關的好手,在冷宮后墻極其隱蔽的雜草叢下,發現了一個被巧妙掩飾、僅容瘦小之人鉆過的陳舊排水口,直通宮外一條早已廢棄的暗渠。渠口附近,找到半枚模糊的腳印,尺寸與小德子相符。

線索三:司禮監的“香灰”。機要處秘密監控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德海。這個老太監表面恭順,在玉璽“失竊”后更是表現得痛心疾首。但“蛛網”捕捉到一個微小異常:王德海一個心腹小太監,連續三日在固定時辰,偷偷將一撮香灰倒入司禮監后院一株老槐樹根下。志昂派人秘密取走香灰化驗,竟發現其中混有極細微的、用于密寫藥水的特殊礦物粉末殘留!這是一種極其古老的傳遞信息方式!

三條線索,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微弱螢火,指向同一個方向——司禮監!王德海!“父親!王德海這老狐貍,絕對有問題!”志昂眼中寒光閃爍,“香灰傳信,狗洞遁逃,毒藥來源……他很可能就是內鬼頭目!那小德子,八成是他的暗子!廢帝之死,玉璽失竊,甚至所謂‘脫逃’,都是他一手導演!”

“證據呢?”我沉聲問。“正在找!”志昂咬牙,“破軍’營已秘密包圍其外宅和幾個秘密聯絡點。只要他再動,必露馬腳!另外……”他眼中閃過一絲冷酷,“鐵獄’里關著的淑妃心腹,或許知道些什么。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

我默然片刻,點了點頭:“注意分寸,留活口。撬開他的嘴”“鐵獄”深處,陰風陣陣。被單獨關押在最底層水牢的,是淑妃的貼身太監總管,曹吉祥。此人陰狠狡詐,是淑妃最忠實的爪牙。陸志昂帶著兩名精于刑訊的“破軍”營好手,踏入這彌漫著血腥和腐朽氣息的牢房時,曹吉祥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眼神依舊怨毒。

“曹吉祥”志昂的聲音在水牢的滴答聲中格外冰冷,“你的主子完了。想少受點罪,就說點東西吧。”

曹吉祥咧開滿是血沫的嘴,發出嘶啞的笑:呵……嘿嘿……陸志昂,你以為你爹贏定了?這京城的水……深著呢”

“看來你知道點什么。”陸志昂示意手下。更凄厲的慘叫聲在水牢中回蕩。然而,曹吉祥骨頭極硬,除了咒罵,就是不吐露分毫。

就在陸志昂眉頭緊鎖時,曹吉祥在又一次劇痛昏迷被冷水潑醒后,眼神渙散,無意識地喃喃了一句:“……玉……玉在……佛……佛光……金……金身……”

聲音微弱,卻如驚雷!

“佛光?金身?”志昂猛地抓住關鍵,“說清楚!什么佛光金身?!”

曹吉祥似乎意識到失言,猛地閉嘴,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隨即又變成瘋狂的怨毒,死死瞪著志昂,無論再如何用刑,都緊咬牙關,直至再次昏死過去。

“佛光……金身……”志昂反復咀嚼著這兩個詞,眼中精光爆射,京城內外,帶佛光的寺廟……皇家寺廟……大報恩寺的‘佛光塔’塔內供奉的……是太祖時期鑄造的‘金身毗盧遮那佛”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腦中形成:難道那失竊的傳國玉璽,被王德海藏在了大報恩寺佛光塔的佛像里!用佛門清凈地掩藏這滔天罪證?

“來人”志昂霍然轉身,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與殺意,“立刻秘密包圍大報恩寺!尤其是佛光塔!一只蒼蠅也不許進出!調‘穿山鏡’(機要處特制的小型透視儀器,原理類似現在X光)我要看看,那尊金佛肚子里,到底藏著什么鬼”

夜色如墨,籠罩著肅殺的京城。大報恩寺的輪廓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沉寂。一場圍繞著“佛光金身”的隱秘獵殺,即將展開。而王德海,這條隱藏最深的老狐貍,他的網,是否也正在收緊?這京城看似平靜的水面下,致命的漩渦,正加速旋轉。真正的較量,在暗影中達到了白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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