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繪深吸一口氣，忽然想起昨天榮辰把那份合作協議給她看的樣子——他明明是求她幫忙，可語氣志在必得，姿態高高在上，眼神里的壓迫感幾乎要把人釘在原地。

偏又在她猶豫簽字時，輕飄飄丟出一句“你沒有說不的余地”。

申繪定了定神，抬眼迎上刀疤臉的視線，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刻意模仿來的冷靜：“王老板，我今天來不是跟您討價還價的。”

刀疤臉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會說出這種話。

申繪繼續道：“我爸還在ICU，公司已經賣出去填其他窟窿，欠您的一百萬，我們沒辦法現在立刻還清。但是您放心，我們一定會還。我名下還有一套房子，已經在掛牌出售，下周五之前，我能先還你三成。剩下的七成，我分六個月還清，每個月加兩分利息。”

她頓了頓，從包里掏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推過去，“這是我剛收到的房產中介的通知，已經有人下定金了，出手的價格遠超三成欠款，你要是信不過，現在就能派人去找一找中介問個明白。”

其實那套房子值不了幾個錢，是她剛才用小號給中介發了信息，假裝自己要買房子，并發了一筆定金過去。

還有那房產評估報告是她托人加急做的初稿，真正的出售流程還沒走完，但她說話時眼神沒半點閃躲，倒讓刀疤臉瞇起了眼。

“你這小姑娘，”他掐了煙，語氣里多了點探究，“倒是比你爸硬氣。”

申繪沒接話，心里卻在飛快盤算。

她知道對方最在意的是錢能不能到賬，與其哭著求情，不如學榮辰那套——先擺出勢在必得的姿態，再給一個明確的臺階。

“王老板做這行，圖的是長久生意，”她話鋒一轉，語氣軟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我把家里的房產賤賣了填窟窿，這窟窿太多，總得一個個填。您要是逼得太緊，我們全家都沒退路，逼急了都學我爸去跳樓，剩下的錢您找誰要去？”

刀疤臉盯著她看了半分鐘，忽然笑了：“行，就按你說的來。下周五，錢不到位，我可不管你們全家的死活。”

申繪笑著點點頭，站起身時，手心已經全是汗。

“慢著。”

申繪的心再次提了上來，刀疤臉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手機。

申繪這才發現自己忘了拿手機，“謝謝王老板提醒。”

她維持著鎮定走出辦公樓，才在街角扶住墻大口喘氣。

原來榮辰那種看似漫不經心的壓迫感，背后要有多少底氣和算計在支撐？

只是沒想到，她竟也能從他身上學到一點東西。

她輕輕吁了口氣，不管用了什么手段，至少眼下，全家能喘口氣了。

……

晚上。

餐桌上的燈光暖融融的，映著碗里還冒著熱氣的排骨湯。

申繪舀了一勺湯送到嘴邊，燙得輕輕吸了口氣，卻沒舍得放下勺子。

這是整整兩個月來，家里第一頓稱得上安穩的飯。不是說有多豐盛，不過是一葷一素一湯，配著白米飯，卻讓她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于有了片刻的松弛。

下午她剛從債主公司出來時，腿都是軟的，對方難得松了口。

她掐著手指算了又算，三個月后那筆一千萬的款項到賬，別說分期，就連本金帶利息都能一次性結清。但是下周五前她要先還三十萬，那套房子實際上還沒人買，這筆錢她還得想辦法。

“多吃點，看你最近瘦的。”

楊文把一盤炒青菜往她面前推了推，眼角的皺紋里終于有了點笑意，“媽媽就知道你有辦法。”

申繪“嗯”了一聲，吃了一大口飯。

她知道母親是在寬心，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背后牽扯著怎樣的約定。

危機解除，申雪又跟沒事人一樣，舉起手中可樂就要慶祝，“別想了，先慶祝我們度過難關！”

申雪說完這話，用眼神示意了申繪，她自然知道，申繪只要完成那個“大項目”，他們家何止不用愁沒錢還，還要賺上一筆呢。

收拾完碗筷，申繪剛在沙發上坐下，手里的手機還沒解鎖，申雪就端著兩杯檸檬水走了過來。

“今天真是多虧你了，不然姐姐我就要倒霉了。”

申雪此刻卻難得露出點八卦的神情，把水杯往她面前一放，帶著點揶揄：“別對著手機發呆了，早上跟財神爺出去，怎么樣了？”

申繪握著溫熱的玻璃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想了想說：“沒怎么樣，就是……他帶我去見了他外婆。”

“見外婆？”

申雪愣了一下，隨即挑了挑眉，在她身邊坐下，“這進度夠快的啊。”

她頓了頓，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膝蓋，像是在分析什么，“這種有錢人都挺注重私人空間的，很少帶不熟的人見家里長輩。你說……會不會是他外婆催婚催得緊，他實在沒辦法，才想著租你當女朋友，先應付老人家的心愿？”

這個猜測合情合理，申繪不是沒想過。

那天在療養院，榮辰的外婆拉著她的手，眼睛笑成了月牙，一個勁地說“這姑娘看著就討喜”，臨走時還塞給她一個紅布包著的玉佩，說是“見面禮”。

讓她不解的是，為什么老太太住療養院？

她搖了搖頭，把杯沿湊到嘴邊抿了口溫水：“不知道，他沒說。別的什么都沒解釋。”

申雪“哦”了一聲，沒再追問，只是拿起遙控器漫無目的地換著臺。

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電視屏幕閃過細碎的光影。

申繪望著杯子里晃悠的水面，心里卻不像表面這么平靜。

榮辰那個人，看著冷淡疏離，說話總是言簡意賅，可今天在老宅門口，她分明看到他面對外婆時，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柔軟。

事情恐怕，沒姐姐想的那么簡單。

她輕輕呼了口氣，不管背后藏著什么，只要能拿到那筆錢，讓父親得到最好的治療，讓家里的債徹底清掉，暫時順著他的節奏走下去就行。

只是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剛洗完澡，申繪的手機就響了，她一看，是榮辰的電話。

“喂？“明天有空嗎？”

申繪放下擦拭頭發的毛巾，苦笑，“……你有安排，我肯定有空。”

她對工作是很認真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背景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我剛從抽屜里翻出一條領帶，靛藍色帶銀星的，突然覺得該配個穿香檳色裙子的人。”

申繪有點匪夷所思，“榮先生你這么注重穿搭？”

突然想起合同里有一條就是要她注重儀表，原來是甲方個人的喜好，他還以為是提醒她站在他身邊得體面呢。

沒有回應，他又補了句，語速莫名快了些：“明天是場酒會。”

“不用緊張，我剛查過黃歷，宜見陌生人，忌穿黑色——主要是我上周新買的袖扣也是銀色的，跟黑色不搭。”

申繪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啊？”

聽筒里突然安靜兩秒，接著是他輕咳一聲：“……我保證不會讓你被迫聽王總講他孫子的奧數成績，除非你主動想聽。”

申繪覺得有點怪怪的，“你是不是喝酒了？”

隨后他承認，“喝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