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點，室內(nèi)的線香已燃盡，只余淡淡尾調(diào)。

林溪剛沏好一壺清茶，手機便突兀地響起，打破一室靜謐。

來電顯示：江寧區(qū)號，座機。

“你好，林溪女士？”一個嚴肅、公式化、帶著不容置疑權(quán)威感的男聲傳來：

“這里是江寧區(qū)公安分局網(wǎng)安大隊，我姓陳。”

“我是林溪。”她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目光落在窗外被熱浪扭曲的景物上。

“關(guān)于你昨晚在‘星海’直播平臺發(fā)表的言論，”

陳警官的語氣加重，帶著明顯的告誡和壓迫感，“我們注意到涉及我局正在全力偵辦的‘焦某某傳播淫穢物品牟利案’。該案性質(zhì)惡劣，社會影響巨大，正處于偵查關(guān)鍵期！”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給林溪施加心理壓力：

“林女士，網(wǎng)絡(luò)空間不是法外之地！你的言論，諸如‘非女人’、‘三日血光’、‘邪祟索命’等，內(nèi)容荒誕離奇，嚴重偏離事實依據(jù)！極易引發(fā)社會恐慌，干擾警方正常辦案秩序！”

林溪沒有說話，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茶杯壁。

“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法》及《網(wǎng)絡(luò)安全法》相關(guān)規(guī)定，你的行為已涉嫌捏造事實、散布謠言！”陳警官的聲音陡然嚴厲，“我們正式對你提出警告！要求你：第一，立即刪除所有相關(guān)直播回放及切片視頻；第二，在個人主頁及直播間發(fā)布公開聲明，澄清以上言論為不實信息，并公開道歉！第三，保證今后不再發(fā)布任何與此案相關(guān)的、未經(jīng)證實的、聳人聽聞的言論！否則，我局將依法對你采取進一步措施！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林溪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希望林女士好自為之！”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忙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林溪放下手機，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

熾烈的陽光瞬間涌入，刺得她微微瞇眼。

樓下是喧囂的市井生活，小販的叫賣聲、汽車的鳴笛聲、孩子的嬉笑聲，交織成一幅充滿煙火氣的畫卷。

分明是十分美好的人間的景象，但是在林溪的靈覺視野中，這幅畫卷卻被一層濃重的、翻滾的陰霾所覆蓋。那陰霾的源頭，正是東南方向！

那陰煞之氣比昨夜更加濃郁、粘稠！

無數(shù)代表普通人的、或灰白或暗淡的“生氣”光點，如同飛蛾撲火般，被那核心處污穢不堪、散發(fā)著不祥血光的巨大“漩渦”吸引、吞噬。

代表警方的數(shù)道剛正凜然的金色氣息，如同幾柄利劍，試圖刺入那漩渦中心，卻被濃得化不開的怨念和一種冰冷古老的邪異力量死死阻隔在外，寸步難行！

更讓她心悸的是，漩渦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睜開了眼睛。

那感覺冰冷、貪婪、毫無人性，絕非焦某某那個“容器”所能承載！

她正思考著，那雙眼睛...似乎看向了她...？

旋即，一股巨大的惡意和嘲笑撲面而來，若不是林溪早有準備，恐怕此時已經(jīng)被掀翻在地了。

“法律責任？”林溪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嘲諷。

陳警官的警告，在她感知到的這片洶涌的、非人的惡意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同螳臂當車。

她不是不怕法律，而是她清晰地看到，更大的恐怖正在陰影中醞釀，而警方，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在試圖堵住唯一可能窺見真相的“眼睛”。

她回到書桌前，沒有刪除直播回放，也沒有道歉。

反而拿出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打開，里面是幾張質(zhì)地特殊、泛著微光的淡黃色符紙和一支以朱砂混合了特殊礦物粉末、甚至摻入了一絲她自身精血的符筆。

她凝神靜氣，指尖靈力微吐，開始在一張符紙上勾勒極其繁復(fù)、蘊含天地至理的符文。每一筆落下，符紙都微微震顫，散發(fā)出微弱的靈光。她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做準備。

第三天，凌晨四點。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東方天際只透著一抹慘淡的灰白，如同病人毫無血色的臉。

位于江寧區(qū)東郊的“永安”殯儀館，遠遠地看著，整個建筑都在霧氣和崇山峻嶺下仿佛事宜一頭匍匐在荒野中的沉默巨獸。

高聳的煙囪在微熹的天光中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廉價香燭燃燒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死亡的冰冷沉寂。這種沉寂，連夏夜的蟲鳴都吞噬了。

守夜的老張頭緊了緊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藏藍色滌卡工作服，搓了搓布滿老繭、冰涼的手。

他在這行干了快三十年，早已習慣了這里的氛圍，但今夜不知怎的，心里總有些發(fā)毛。

他拎起那串沉甸甸、叮當作響的黃銅大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稍微驅(qū)散了一點莫名的心悸。

例行公事，該去冷藏庫檢查設(shè)備運行情況了。

通往冷藏庫的走廊很長，燈光昏暗，腳步聲在空曠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

推開厚重的、包裹著銀色保溫材料的庫門，一股白茫茫的、足以凍僵骨髓的寒霧洶涌而出，瞬間包裹了老張頭。

他打了個哆嗦，睡意徹底消失。

庫內(nèi)巨大的空間被慘白的節(jié)能燈管照亮，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眼前是一排排冰冷的不銹鋼抽屜柜，整齊劃一，像巨獸的牙齒，又像蜂巢的格子，無聲地儲存著告別了人世的軀殼。

老張頭裹緊衣服，拿著登記本，一邊走一邊核對著抽屜外側(cè)的編號標簽，用凍得不太靈活的手指在登記欄打鉤。

冰冷的氣息透過單薄的膠鞋底直往上鉆。走到中間區(qū)域B排時，他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編號B-17的抽屜，沒有像其他抽屜那樣嚴絲合縫地關(guān)閉。一條大約兩指寬的縫隙，突兀地敞開著，里面是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

“哪個小兔崽子干的活？毛手毛腳！”

老張頭心里暗罵，以為是哪個粗心的同事昨晚存放遺體后沒關(guān)嚴實。

他皺著眉，把登記本夾在腋下，戴上厚實的乳膠手套。

手套冰冷滑膩，很不舒服。

他伸出手，抓住那冰冷的、帶著水汽的不銹鋼把手，準備用力將這不懂事的抽屜徹底推進去。

入手比往常的不銹鋼把手沉重很多，連老張頭這個習慣了幫忙抬的人都覺得有些吃力。

滑軌發(fā)出“嘎吱…嘎吱…”干澀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冷藏庫里被無限放大，聽得人牙酸。

老張頭心里那股不安感更重了。

他咬咬牙，加大力氣。

就在抽屜即將合攏的最后一剎那，借著頭頂慘白燈光的照射，他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見了抽屜深處露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