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重返地球
書名: 探索未知宇宙作者名: 不能打瞌睡嗎本章字數: 2547字更新時間: 2025-07-15 09:20:40
轉運艙的對接環開始發出機械咬合的輕響,像是在為這場短暫的相聚畫上句點。王丹幫我檢查艙內最后一遍供氧系統,指尖劃過接口處的密封圈時,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
“月面基地的土壤樣本分析報告,我發你加密信道了。”她突然開口,語氣盡量平穩,“里面夾了張食堂下周的菜單,你知道的,我總記不住青椒炒肉的供應日。”
我盯著她鬢角那縷被氣流吹亂的碎發,突然伸手替她別到耳后。十年前在訓練艙,她也是這樣站在我對面,反復檢查我的降落傘背帶,嘴里念叨著疊傘步驟,直到我笑著說“王教官比我媽還啰嗦”,她才紅著臉別過頭。
“返航航線會經過風暴洋上空,”她退開半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星星吊墜,“那里的環形山陰影里,我種了幾株擬態苔蘚,是用你上次帶回來的地球土壤培育的。等你下次來,說不定能看見它們開出藍色的花。”
轉運艙的提示音響起,艙門內側的指示燈開始閃爍。我拎起應急包的瞬間,她突然上前一步,把一個密封袋塞進我手里。是兩小塊壓縮餅干,包裝上印著“地月聯合科考隊”的字樣——那是我們第一次組隊執行任務時的配給,她當時總說味道像月球塵埃,卻把我那份也收進了儲物箱。
“到地球軌道后再吃。”她的聲音里藏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記得配熱咖啡,不然會噎著。”
我捏緊那個薄薄的密封袋,突然想起十七歲那個夏夜,她把偷藏的巧克力塞進我口袋,說“熬夜看星圖得補充能量”。原來這么多年,她表達關心的方式,還是帶著點笨拙的認真。
艙門緩緩合攏的瞬間,地球的藍光被切分成一道細縫,剛好卡在我們之間。她抬手按在艙門上,掌心貼著我的掌心,隔著冰冷的金屬,我好像仍能摸到她掌心那道星芒形狀的印子。
“落地后給我發消息。”她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輕微的電流聲,“不用等報告寫完,哪怕是說‘到了’兩個字也行。”
“好。”我點頭時,看見她制服領口露出的半截耳釘——那枚塑料星星在藍光里閃了閃,像她十七歲時眼里的光。
轉運艙脫離觀測艙的剎那,我透過舷窗回頭,她還站在原地,身影在空曠的艙室里顯得格外單薄。月球的塵埃在她腳邊輕輕揚起,又落下,像無數個被時光篩過的瞬間。
推進器啟動的轟鳴里,通訊頻道突然傳來她的聲音,比剛才清亮了許多:“對了,機長——下次返航申請,我批加急。”
我笑著按緊通訊器,看著觀測艙漸漸縮成視野里的一個光點。舷窗外,地球正越來越近,藍色的弧光溫柔得像她二十歲那件紅毛衣的襯里。而我知道,有些分離從來不是終點,就像月球永遠繞著地球旋轉,就像她掌心的星芒印子,早就在我心里刻下了無法磨滅的軌道。
歸途的星圖在眼前展開,每一個坐標都指向同一個方向——不是地球,是有她的地方。轉運艙進入地月轉移軌道時,我把王丹塞給我的密封袋貼在舷窗上。陽光穿過塑料包裝,在艙壁投出細碎的光斑,像她種在風暴洋的擬態苔蘚——后來才知道,那些苔蘚的基因序列里,被她偷偷加了段編碼,翻譯成星圖坐標,正是文昌發射場的經緯度。
循環系統送來的氣流帶著淡淡的臭氧味,讓我想起第一次進模擬訓練艙的早晨。王丹站在控制臺前調試參數,白大褂袖口沾著咖啡漬,她說“宇航員的嗅覺記憶最頑固,得提前適應艙內氣味”。那時我總覺得她小題大做,直到此刻才發現,十年間的每段氣味,都被她悄悄織成了網,無論飄到哪,總能循著線索找到歸途。
通訊器突然亮起綠光,是王丹的加密信道。點開才發現不是語音,是段實時傳輸的月面影像:她正蹲在觀測艙外的隕石坑邊,手里舉著那枚星星吊墜。陽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長,像要一直延伸到地球。吊墜反射的光在畫面里晃了晃,她對著鏡頭比劃了個手勢——是我們當年約定的“安全抵達”信號,食指和中指搭成的獵戶座腰帶。
我對著屏幕笑的時候,眼角的淚突然飄了起來。這些懸浮的水珠里,好像能看見她十七歲時的樣子:在天文館的穹頂下,她指著參宿四說“恒星死亡時會把重元素拋回宇宙,我們身體里的鐵原子,可能來自同一顆超新星”。那時我不懂,為什么她講宇宙的殘酷時,眼里卻亮得像有星光在跳。
轉運艙掠過地月拉格朗日點時,地面指揮中心的通訊接了進來。新換的調度員聲音很年輕,報完軌道參數突然說:“王主任剛才來叮囑,讓您注意舷窗清潔度,說您有盯著地球發呆忘了檢查設備的毛病。”我握著操縱桿的手頓了頓,原來有些習慣,她比我自己記得還清楚。
壓縮餅干在地球軌道吃起來果然不一樣。含在嘴里慢慢化開時,居然嘗到點焦糖味——十年前她總抱怨配給太苦,偷偷往我的那份里摻過煉乳。碎屑飄到儀表盤上,我伸手去接的瞬間,看見屏幕倒映出自己的臉,鬢角居然有了根白頭發,像被月球的宇宙射線鍍了層銀。
進入大氣層的震顫里,通訊器突然傳來雜音。我以為是電離層干擾,調大音量才聽清,是王丹在哼《東方紅》。不是我當年在磁暴里唱的跑調版本,是她自己加了和聲,尾音拖得長長的,像她每次送我進發射塔時,站在防爆門外沒說出口的那句“早點回來”。
降落傘張開的瞬間,失重感突然變成熟悉的地心引力。我貼著舷窗往下看,云層像被揉皺的錫紙,漸漸露出藍色的海岸線。指揮中心的信號重新清晰起來,年輕調度員的聲音帶著笑意:“王主任說,讓您落地后先去食堂——她托后勤送了鍋青椒炒肉,保溫柜第三層。”
艙體觸地的震動傳來時,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鈦合金盒子。里面除了那枚塑料星星耳釘,還有片從她制服上蹭下來的纖維,在月球塵埃里埋了十年,依然帶著點淡淡的紅——是她二十歲那件毛衣的顏色,原來有些色彩,真的能穿透時間和真空,固執地留存在記憶里。
艙門被打開的瞬間,陽光涌進來的溫度讓我恍惚。地勤人員的歡呼聲里,我突然聽見個熟悉的聲音:“兒子,你終于回來了。”轉頭時,母親就站在人群外,穿著件新的紅毛衣,手里舉著個保溫桶,“因為你的家人臨時決定,親自來接你。”而我知道,這次不再是隔著三十八萬公里的遙望。她掌心的早已變得粗糙,但當她的手握住我的時,那些在月球塵埃里沉默的思念,那些在星軌間漂流的等待,終于都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保溫桶里的青椒炒肉還冒著熱氣,混著風里的桂花香,是地球獨有的味道。母親舀起一勺遞到我嘴邊,眼里的光比艙頂的星圖還亮!
我咬下那口帶著焦香的肉,突然明白,所謂歸途,從來不是某個星球的坐標。是有人在風暴洋種滿會開藍花的苔蘚,是有人把你的跑調歌聲藏進存檔,是隔著無數光年,依然有人把你的名字,刻在自己的生命軌道里。
遠處的發射塔在夕陽里站成剪影,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新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