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駕駛艙的警報聲像冰錐扎進耳膜時，我正看著舷窗外的虛擬地球被隕石群撕開裂縫。左手邊的詹姆斯突然猛打操縱桿，座椅的液壓裝置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訓練艙在失重模擬中翻出三個滾轉，最終卡在小行星帶的陰影里。

“又超時了。”他摘下發汗的頭盔，額角的疤痕在頂燈下發亮，“第三次了，萬空。”

我盯著控制面板上跳動的紅色數字，喉結動了動沒說話。那道疤是去年沙漠生存訓練時留下的——他為了搶回被沙塵暴卷走的信號器，被巖石劃開的口子深可見骨。當時我蹲在臨時避難所里，聽著他咬著木棍縫合傷口的悶哼聲，第一次覺得“航天員”這三個字不是印在體檢表上的鉛字。

選拔進入最后階段，三十人的隊伍只剩下我們兩個。昨天的心理評估里，主考官問如果必須犧牲一人保全任務該怎么辦。詹姆斯說“看誰的生命維持系統余量更少”，而我盯著單向鏡里自己的影子，說了句“服從指令”。

今晚的終極考核是太空行走修復模擬艙。我穿著笨重的艙外航天服，聽著俊杰在通訊器里報數據：“方位角35，機械臂鎖定完畢。記住，隕石碎片每七分鐘掠過一次，你有三分鐘窗口期。”

金屬扳手在手套里打滑時，我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夏夜。十二歲的詹姆斯舉著自制的望遠鏡，鏡片上貼著他畫的土星環：“以后我們要去真的太空。”那時他的夢想還沒被訓練磨出棱角，像顆未經打磨的星子。

“還有九十秒。”他的聲音突然繃緊，“碎片群提前了，快撤！”

推進器的燃料指示燈開始閃爍紅光。我看著艙體上那個需要更換的傳感器，突然想起心理評估時沒說出口的話——如果必須有人留下，我希望是他。當年沙漠里他流的血浸透了我的急救包，現在我的航天服儲氧罐里，還裝著他偷偷換給我的備用氧氣。

金屬摩擦的尖嘯刺破頭盔，我轉身時正看見一塊虛擬隕石撞向俊杰所在的指揮艙。他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炸開：“萬空！別管我——”

我按下推進器的瞬間，失重感像潮水漫過四肢百骸。原來真正的太空不是訓練艙里的模擬，是當你知道有人在身后時，連星辰都變得有重量。

再次睜眼時，我躺在醫療艙里。詹姆斯趴在床邊，發梢還沾著模擬艙的冷卻液：“你把傳感器扔過來的時候，差點砸穿我的觀察窗。”

主考官走進來，手里拿著兩份檔案：“你們的修復時間超標，但在隕石撞擊前完成了協同作業。”他頓了頓，翻開最后一頁，“心理評估的補充項里，你們都填了對方的名字。”

舷窗外，真正的火箭正在發射架上待命。詹姆斯碰了碰我手背上的輸液針：“十年前說要一起去探索宇宙，沒騙你吧？”

我看著他額角那道在陽光下泛白的疤痕，突然明白航天員的勛章從來不是掛在胸前的，而是當你知道有人會為你留在險境時，心臟在失重中依然能跳動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