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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布局

卯時三刻的東宮書房飄著陳年老檀的苦香,沈昭珩倚在雕龍書案后,指節(jié)輕叩著案上那枚青瓷藥瓶。

蘇晚照掀簾進來時,正見他眼尾青痕比昨日更深,卻仍勾著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這是他籌劃棋局時慣有的神情。

“過來。”他招了招手,案角燭火將他眼睫的陰影投在玉白瓷瓶上,“蘇家要的是替死鬼,我們便給他們個瘋癲的替死鬼。”

蘇晚照駐足在離案三步遠的地方。

她昨夜翻《御毒錄》到三更,此刻眉峰微蹙,卻未急著應聲——沈昭珩這招“引蛇出洞”,她昨日在偏殿便猜到三分,但親眼見他攤開底牌,仍是要仔細掂量。

“這是西域癔癥散。”沈昭珩打開瓶塞,淺褐色藥粉在燭火下泛著細金,“服下后兩個時辰,你會看見蛇群纏上梁柱,聽見鬼哭。”他抬眼時瞳孔里浮著冷光,“王氏急著要你死,見你瘋癲,定會迫不及待送‘解藥’。”

蘇晚照忽然想起昨日在他寢殿,他說“要交換真心”時,指腹壓在她脈門上的溫度。

此刻她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喉間突然泛起苦意——原來真心交換,是要共飲這杯毒酒。

“殿下怎么確定她會送毒藥?”她指尖摩挲著袖口的銀線,那是春桃連夜繡的并蒂蓮,“若她送的是真補藥呢?”

“因為她等不得。”沈昭珩將藥瓶推到她面前,“你嫡姐蘇明萱的及笄禮定在月末,而你這替嫁新娘若在婚前瘋了...”他突然笑出聲,笑聲里浸著十年積郁的冷,“蘇家要的是太子妃的體面,不是個瘋婦。

她若不趁你瘋癲時補刀,等明萱嫁過來,這顆棄子便再無用處。“

殿外傳來裴青的腳步聲,帶著霜露未消的寒氣。

蘇晚照轉(zhuǎn)頭望去,正見那暗衛(wèi)統(tǒng)領抱著個錦盒立在廊下,月光在他腰間玉佩上碎成星子——這是他第七次出現(xiàn)在她視線里,卻比前六次都離得更近。

“殿下。”裴青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劍,“暗衛(wèi)已在蘇夫人院外布下天羅地網(wǎng)。”

沈昭珩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伸手將藥瓶塞進蘇晚照掌心。

她觸到他指尖的溫度,比昨日更燙,像要燒穿她的骨血。

“怕么?”他問。

蘇晚照望著藥瓶里的藥粉,想起師傅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這世間最毒的從來不是藥,是人”。

她仰頭時,窗外的月亮正落在沈昭珩發(fā)間的玉冠上,將他眉眼映得比平日柔和幾分。

“怕。”她坦誠得近乎殘忍,“但更怕被他們捏成提線木偶,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話音未落,她已將藥粉倒進嘴里。

苦澀在舌尖炸開時,她看見沈昭珩瞳孔驟縮,看見裴青的手按上了劍柄——原來這兩個慣會藏情緒的人,也會有這樣鮮活的反應。

第二日辰時,東宮偏殿的海棠開得正艷。

春桃端著藥碗掀簾進來時,正見蘇晚照扶著妝臺搖晃,發(fā)簪“叮”地墜地。

她剛喊了聲“娘娘”,便見蘇晚照突然捂住心口,喉間發(fā)出壓抑的嗚咽:“蛇...柱子上都是蛇!”

妝鏡里的人影開始扭曲,蘇晚照看見青竹蛇吐著信子從房梁垂落,看見花架下盤著條赤練蛇——這是癔癥散生效了。

她踉蹌著撞翻妝臺,脂粉盒“噼里啪啦”落了滿地,春桃的尖叫混著瓷器碎裂聲刺進耳膜:“快來人!

傳太醫(yī)!“

當值的小太監(jiān)跌跌撞撞跑出去時,蘇晚照瞥見廊下閃過道月白裙角——是王氏到了。

她適時癱軟在地,看見王氏扶著門框踉蹌進來,臉上掛著關切的淚:“晚照這是怎么了?

昨日還好好的...“

“蛇!

別過來!“蘇晚照抓著王氏的裙角,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姨娘救我!

它們要咬我!“

王氏的手在她背上虛虛拍了兩下,蘇晚照卻察覺到那掌心的僵硬——她根本不想碰她。

這時太醫(yī)跌跌撞撞沖進來,搭了脈后皺眉道:“娘娘這是癔癥,需得靜養(yǎng)...”

“癔癥?”王氏突然拔高聲音,“我早說民間長大的孩子經(jīng)不得富貴,前日還說要給她送安神藥...”她使了個眼色,身邊的綠梅立刻捧上個青花瓷瓶,“這是我請玄都觀的道長專門調(diào)的,說是能鎮(zhèn)驚...”

蘇晚照盯著那藥瓶,突然想起沈昭珩昨夜說“九轉(zhuǎn)息魂香最擅偽裝成補藥”。

她猛地打翻藥瓶,深褐色藥汁濺在王氏月白裙上,像朵猙獰的血花:“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昨日是安神湯,今日是安神藥,是不是等我喝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殿內(nèi)霎時安靜得能聽見檐角銅鈴的輕響。

王氏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最后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晚照你這是說什么胡話...”

“說胡話的是蘇夫人吧。”

熟悉的沉嗓音從殿外傳來。

蘇晚照抬頭,正見沈昭珩扶著裴青的手進來,月白朝服上還沾著早朝的露氣。

他目光掃過地上的藥汁,又落在王氏發(fā)顫的指尖:“綠梅,把你衣襟里的東西拿出來。”

綠梅的臉瞬間煞白。

她顫抖著從衣襟里摸出個鎏金小瓶,蘇晚照隔著三步都能聞到那縷甜膩的異香——正是師傅信里提到的九轉(zhuǎn)息魂香。

“這是...這是...”王氏踉蹌著后退,撞翻了春桃剛端來的參湯,“老婦冤枉!”

“冤枉?”沈昭珩接過裴青遞來的小瓶,拔開塞子輕嗅,“這香混了曼陀羅和鉤吻,常人聞七日便會心智盡失。

蘇夫人,你說這是補藥?“

王氏“撲通”跪在地磚上,膝蓋撞出悶響:“殿下明察!

老婦只是怕晚照病情惡化...“

“夠了。”沈昭珩甩袖轉(zhuǎn)身,目光掃過縮在王氏身后的蘇明萱,“從今日起,蘇晚照與蘇家再無干系。”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臘月的雪,“蘇家任何人,再踏足東宮一步,按闖宮論罪。”

蘇明萱突然撲過來要抓蘇晚照的手,卻被春桃攔住。

她哭喊道:“阿姐,你怎么能這么對母親?

我們是一家人啊!“

蘇晚照望著她臉上的淚痕,想起十二歲那年在醫(yī)館門口,這個“嫡姐”曾扔給她一吊錢,說“蘇家不要野種”。

她伸手摸了摸發(fā)間的銀簪——那是師傅用最后一月俸祿打的,比蘇家給的所有金飾都重。

“我從來都不是你們的家人。”她輕聲道,“這一生,我再也不會做別人的替身。”

暮色漫進東宮時,沈昭珩送蘇晚照回寢殿。

兩人踩著滿地落英,誰都沒說話,只有衣袂相擦的輕響。

“你真的不怕他們報復?”沈昭珩突然開口,聲音比白日里低了許多。

蘇晚照望著他泛青的唇,想起今日他在偏殿時,為她擋住王氏推來的妝臺,手肘撞在柱角上的悶響。

她伸手碰了碰他袖中鼓起的傷處,輕聲道:“怕,但我更怕活在恐懼里。”

沈昭珩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燙得驚人,像要把她的骨頭都焐化:“那就一起走下去吧。”

月光漫過朱紅宮墻,將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

蘇晚照望著地上交纏的身影,忽然想起師傅臨終前說的“良醫(yī)醫(yī)病,神醫(yī)醫(yī)心”——原來這世間最難得的解藥,從來不是藥材,是有人愿意與你共擔風雨。

深夜,蘇晚照靠在床頭翻《御毒錄》。

燭火忽明忽暗,照見夾頁里師傅的字跡:“九轉(zhuǎn)息魂香遇熱會異變,需用冰蠶血壓制。”她摸了摸腕間沈昭珩今日塞給她的玉鐲,觸手生溫——那是他命人連夜雕的冰蠶紋。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咚”的一聲,像敲在她心尖。

她突然覺得喉間發(fā)甜,連忙掏出手帕——帕子上竟沾著點點腥紅。

“這是...”她瞳孔驟縮,想起白日里那碗沈昭珩的安神湯,想起他今日異常的體溫。

晨霧漫進窗欞時,蘇晚照握著帶血的帕子站在沈昭珩寢殿外。

她聽見殿內(nèi)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裴青的聲音壓得極低:“殿下,毒發(fā)得比預期快...”

“無妨。”沈昭珩的聲音里帶著病態(tài)的輕快,“她今日該來給我診脈了。”

蘇晚照抬手要叩門,指尖懸在半空。

晨光穿透她的指縫,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金斑——這一次,她要解的不只是十年前的毒,還有眼前人藏在病弱下的,未說出口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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