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客房的舊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顧清歡坐在床邊，手里捏著那枚微型檢測儀，屏幕上“抗體適配率100%”的字樣，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眼睛。

墨廷梟的血液里，為什么會有能完美適配這種“X-7”毒素的抗體？

這絕不是巧合！

除非……他本身就是這毒素的一部分？或者……他曾是“彼岸花”的……實驗體？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管家王媽那標志性的、帶著三分輕蔑的嗓音：“太太，少爺請您去一趟東院。”

東院？那是墨廷梟的私人領(lǐng)域，她嫁進來這么久，從未踏足過。

顧清歡心頭一跳，迅速收起檢測儀，整理了一下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又習慣性地低下頭，才拉開門：“王媽……墨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嗎？”

王媽眼皮都沒抬一下：“少爺?shù)氖拢覀冏鱿氯说哪母叶鄦枺刻チ司椭懒恕！闭Z氣里的不耐煩毫不掩飾。

……

東院的環(huán)境，和老宅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少了些富麗堂皇的浮華，多了幾分冷硬和肅殺。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苦澀的藥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墨廷梟本人的冷冽氣息。

王媽把她帶到一扇厚重的紅木門前，就躬身退下了。

顧清歡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一股更加濃郁、卻異常純凈的藥香撲面而來！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這個見多識廣的“素問”都忍不住瞳孔微縮！

這哪里是什么房間？這分明是一個頂級配置的、小型現(xiàn)代化中藥房！

房間寬敞明亮，靠墻是一排排頂天立地的紫檀木藥柜，密密麻麻的小抽屜上貼著古樸的藥名標簽。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光可鑒人的紅木操作臺，上面擺放著各種精密的制藥工具：從傳統(tǒng)的銅秤、藥碾、搗藥罐，到現(xiàn)代化的真空濃縮儀、高效液相色譜儀、甚至還有一臺小型的冷凍干燥機！

空氣中，各種名貴藥材的氣息交織融合，光是聞著，就讓人精神一振。

墨廷梟就坐在操作臺不遠處的輪椅上，沈確恭敬地站在他身后。

“來了。”墨廷梟的聲音聽不出情緒，目光落在顧清歡身上，帶著審視。

“墨先生……”顧清歡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聲音細弱，“您……您找我？”

“坐。”墨廷梟指了指操作臺前的一張高腳凳。

顧清歡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坐下，屁股只敢挨著一點點凳子邊，身體繃得緊緊的，像只受驚的兔子。

“張總的情況穩(wěn)定了，沈醫(yī)生說，多虧了你那幾針。”墨廷梟緩緩開口，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鎖定她的眼睛，“醫(yī)院那邊，對那種毒素束手無策。”

顧清歡的頭更低了：“我……我瞎蒙的……”

“瞎蒙？”墨廷梟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帶著點嘲弄，“能蒙得那么準，也是本事。”

他操控輪椅，滑到操作臺前，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拉開一個藥柜抽屜，里面是碼放整齊、色澤金黃、散發(fā)著濃郁香氣的上等川貝母。

“既然你對鄉(xiāng)下土方子這么有研究，”墨廷梟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我這里藥材還算齊全。你試試，能不能配出點有用的東西，幫張總緩解一下毒素？”

這是試探！赤裸裸的試探！

顧清歡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懷疑了！懷疑她懂醫(yī)，懂毒！

給她頂級藥房，讓她配藥，是想看她到底有幾斤幾兩！

“我……我不行的……”顧清歡慌忙擺手，臉上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這些……這些藥材這么貴重……我……我弄壞了賠不起……”

“讓你配，你就配。”墨廷梟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嚴，“用你奶奶教你的土方子。”

氣氛瞬間凝固。

沈確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顧清歡知道，躲不過去了。再推辭，只會顯得更加可疑。

她像是被嚇到了，身體微微發(fā)抖，怯生生地看向操作臺上琳瑯滿目的工具和藥材，眼神里充滿了茫然和無措。

“我……我試試……”她聲音帶著哭腔，慢吞吞地從高腳凳上滑下來，走到操作臺前。

她的動作笨拙而遲疑。

拿起銅秤，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砝碼。

拉開藥柜抽屜，看著里面琳瑯滿目的藥材，眼神里全是“鄉(xiāng)下人進城”的陌生和惶恐。

她先是抓了一把甘草，又看了看旁邊的黃連，似乎覺得不對，又放了回去。

然后，她拿起一小塊三七，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很不習慣這味道。

墨廷梟和沈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顧清歡像是終于“下定決心”，開始“笨手笨腳”地抓藥。

她抓了甘草、茯苓、陳皮……都是些最普通、最溫和的藥材。

然后，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旁邊一個抽屜，里面是顏色暗紅、帶著金屬光澤的朱砂（天然辰砂）。

朱砂，有毒。

顧清歡的手“微微顫抖”著，伸向朱砂。

“太太小心！朱砂有毒！”沈確忍不住出聲提醒。

顧清歡像是被嚇了一跳，手猛地一縮！結(jié)果“不小心”帶翻了旁邊一個裝著白色粉末的小瓷罐！

嘩啦！

瓷罐摔在地上，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一地！

“啊！”顧清歡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臉色煞白！

“是砒霜！”沈確臉色大變！雖然量不大，但也是劇毒之物！

墨廷梟的眉頭瞬間擰緊！

顧清歡像是徹底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去收拾地上的砒霜粉末，結(jié)果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她的手“慌亂”地撐地，卻“正好”按在了撒落的砒霜粉末上！

“別動！”墨廷梟厲喝一聲！接觸皮膚也有風險！

顧清歡嚇得僵在原地，沾著砒霜粉末的手舉在半空，一動不敢動，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對……對不起……墨先生……我……我不是故意的……”

場面一片混亂！

沈確立刻戴上手套，準備上前處理。

就在這時——

“咳咳咳……噗！”

坐在輪椅上的墨廷梟，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咳嗽起來！緊接著，他身體猛地前傾，一口暗紅色的、帶著腥氣的淤血，毫無預兆地噴在了光潔的紅木操作臺上！

“少爺！”沈確魂飛魄散，也顧不上地上的砒霜了，一個箭步?jīng)_過去！

墨廷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青筋暴跳，身體因為劇痛而微微痙攣，雙手死死抓住輪椅扶手，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是毒素！他體內(nèi)的“X-7”毒素又發(fā)作了！而且來勢洶洶！

“藥……快拿少爺?shù)膽?yīng)急藥！”沈確急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在……在書房……”墨廷梟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他的鬢角。

沈確拔腿就要往外沖！

“等……等等！”一個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起。

是顧清歡！

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地上爬了起來，臉上還掛著淚痕，手上沾著砒霜粉末，看起來狼狽不堪。

但她的眼神，卻死死盯著墨廷梟吐出的那口淤血！

那血的顏色……暗沉發(fā)黑，帶著詭異的粘稠感！

是淤毒！深藏在臟腑經(jīng)絡(luò)，連他體內(nèi)那神奇的抗體都無法立刻清除的頑固淤毒！

“來……來不及了……”顧清歡的聲音帶著顫抖，卻透著一股奇異的決斷，“沈醫(yī)生……你按住他！”

沈確一愣！

顧清歡卻已經(jīng)像換了個人！她沖到操作臺前，看都沒看那些名貴藥材，目光飛快地掃過剛才被她弄撒的砒霜粉末，以及旁邊幾個裝著普通藥材的抽屜！

她的動作快如閃電！

沾著砒霜粉末的手，直接抓起一把剛才被她嫌棄的黃連！

然后，她又飛快地抓起一小把曬干的山楂片！

最后，她沖到水槽邊，拿起一個干凈的搗藥罐，將沾著砒霜的手、黃連、山楂片，一股腦地丟了進去！

“你干什么？！”沈確驚駭欲絕！砒霜加黃連？這是要毒死少爺嗎？！

顧清歡置若罔聞！

她拿起搗藥杵，以一種極其古怪、卻又帶著某種韻律的節(jié)奏，飛快地搗了起來！

砒霜、黃連、山楂……三種看似毫不相干、甚至有些沖突的東西，在她的搗藥杵下迅速混合、碾碎！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每一次搗擊都精準無比，力量恰到好處！

更讓沈確頭皮發(fā)麻的是，他清晰地看到，顧清歡在搗藥的過程中，那沾著砒霜粉末的指尖，似乎極其隱晦地、在藥罐內(nèi)壁某個特定的位置，輕輕拂過幾次！

每一次拂過，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

“噗！”墨廷梟又是一口淤血噴出，臉色已經(jīng)由白轉(zhuǎn)青，氣息微弱！

“好了！”顧清歡低喝一聲！

她迅速將搗藥罐里那團顏色古怪、氣味刺鼻的藥泥挖了出來，也顧不上什么衛(wèi)生了，直接用手搓成了三顆龍眼大小的、黑乎乎的藥丸！

“快！給他服下！”顧清歡將藥丸塞到目瞪口呆的沈確手里，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

沈確看著手里那三顆散發(fā)著詭異氣息的藥丸，又看看已經(jīng)快要陷入昏迷的墨廷梟，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yī)了！

他捏開墨廷梟的嘴，將三顆藥丸一股腦塞了進去！

藥丸入口即化！

時間仿佛凝固了！

一秒……兩秒……三秒……

“呃啊——！”

墨廷梟的身體猛地弓起！發(fā)出一聲痛苦的低吼！

沈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完了！

然而，預想中的毒發(fā)身亡并沒有出現(xiàn)！

墨廷梟弓起的身體緩緩放松，急促的喘息也慢慢平復下來！他臉上那駭人的青灰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雖然依舊蒼白，但那股瀕死的灰敗之氣，卻消失了！

更神奇的是，他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一直壓抑在胸口的劇痛，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撫平！

“少爺！您感覺怎么樣？”沈確又驚又喜，連忙問道。

墨廷梟緩緩睜開眼，眼神里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隨即是難以置信的清明！

他試著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那股常年盤踞的、如同刀割般的滯澀和悶痛，竟然……減輕了大半？！

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席卷全身！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射向站在操作臺旁、低著頭、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仿佛剛才那個雷厲風行的人不是她的顧清歡！

“你……”墨廷梟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震驚。

就在這時，一直死死盯著顧清歡剛才搗藥動作的沈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猛地跳了起來！

他指著顧清歡，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一種近乎尖叫的驚駭：

“三……三才引毒！以毒攻毒！這手法……這手法是失傳的‘三才引毒手’！你……你是醫(yī)仙谷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