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上滲著水珠，一股潮濕的霉味撲面而來。福朋提著一盞油燈，走進最深處的牢房。

昌邑王劉髆穿著囚服，頭發散亂，蜷縮在角落里，早已沒了往日的囂張。看到福朋，他猛地站起來，抓住鐵欄桿，眼睛里布滿血絲：“是你！是你害我！”

福朋舉起油燈，照亮他扭曲的臉：“害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野心。”

“野心？”劉髆冷笑，“我是父皇的兒子，憑什么他劉據能當皇帝，我就不能？”

“就憑你為了皇位，不惜引匈奴人入關，讓邊境百姓血流成河。”福朋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可知，朔方城一戰，漢軍雖然贏了，但也犧牲了兩千多名士兵？他們的家人，現在還在等著他們回家。”

劉髆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卻嘴硬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古帝王路，哪有不沾血的？”

“可你沾的，是大漢百姓的血。”福朋道，“父皇當年雖然寵愛李夫人，但也沒立你為太子，你以為是為什么？”

劉髆愣住了。

“因為他知道，你心胸狹隘，自私自利，根本擔不起大漢的江山。”福朋道，“劉據雖然仁厚，但他有底線，有擔當，這才是帝王該有的樣子。”

劉髆沉默了。他一直以為，父皇不立他，是因為衛子夫和衛青的勢力太大。現在聽福朋這么說，心里第一次有了動搖。

“你到底想干什么？”劉髆問，“來看我的笑話？”

“我想知道，夏侯始昌背后，還有沒有人。”福朋盯著他，“他一個太傅，沒那么大的膽子，敢慫恿你勾結匈奴。”

劉髆眼神一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不知道？”福朋笑了笑，“那我提醒你一下。去年冬天，有個穿著褐色錦袍的人，偷偷去你府里見過夏侯始昌，那人是誰？”

這話是京兆尹的人查出來的。雖然沒看清臉，但從錦袍的料子來看，絕非普通人。

劉髆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福朋知道，他說中了。

“那人……是誰？”福朋追問。

劉髆咬著牙，不肯說話。

“你不說也沒關系。”福朋道，“夏侯始昌已經招了，說那人是前廷尉的屬官，叫……公孫敬聲？”

公孫敬聲，丞相公孫賀的兒子，也是衛子夫的外甥。當年巫蠱之禍的導火索，就是他被人告發用巫蠱詛咒漢武帝。后來雖然查明是冤案，但他也因此被廢黜。

劉髆猛地抬頭：“他……他招了？”

“招了。”福朋撒謊道，“他說，公孫敬聲恨透了衛家，覺得是衛子夫和劉據害了他，所以才想借你的手，推翻劉據，報仇雪恨。”

劉髆的身體晃了晃，靠在墻上。他終于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別人的棋子。

“原來……是他……”劉髆喃喃自語，眼神里充滿了絕望，“我就說夏侯始昌怎么突然那么積極，原來是被人挑唆了……”

“公孫敬聲現在在哪？”福朋問。

“我不知道，”劉髆搖搖頭，“他每次都是晚上來，蒙著臉，說完事就走。我只知道，他好像在暗中聯絡那些對劉據不滿的舊臣。”

福朋心里一凜。公孫敬聲，衛家的人，居然反過來對付劉據？這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你還知道什么？”

“他說……他手里有當年巫蠱之禍的‘真相’，能證明……證明劉據當年也參與了巫蠱，只是被福朋你掩蓋了。”劉髆道，“他說，只要能把劉據拉下馬，到時候就擁立我做皇帝，他做丞相。”

福朋的臉色沉了下來。公孫敬聲這是想故技重施，用巫蠱之禍來扳倒劉據。

“他手里的‘真相’是什么？”

“我不知道，”劉髆道，“他沒說，只說是能讓劉據萬劫不復的東西。”

福朋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他轉身往外走。

“福朋！”劉髆突然喊道。

福朋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告訴劉據，”劉髆的聲音沙啞，“我錯了……但我也是被人騙了……求他……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放過我的家人……”

福朋沒說話，提著油燈，走出了天牢。

外面的月光很亮，照在他的臉上，陰晴不定。公孫敬聲的出現，讓他意識到，平靜的表面下，還有很多暗流在涌動。

回到御史府，福朋立刻讓人去查公孫敬聲的下落。

阿竹走進來，遞上一杯熱茶：“大人，查到了。公孫敬聲半年前就離開了長安，據說去了江南。”

“江南？”福朋皺起眉，“他去江南干什么？”

“不清楚，”阿竹道，“只聽說他在那邊買了個宅子，深居簡出，很少露面。”

江南，遠離長安，水網密布，確實是個隱藏的好地方。

“讓人盯緊江南那邊，”福朋道，“一旦發現公孫敬聲的蹤跡，立刻報給我。”

“是。”

阿竹剛走，石德就來了。看到福朋臉色凝重，石德問：“查到什么了？”

福朋把公孫敬聲的事說了一遍。

石德聽完，臉色大變：“公孫敬聲？他怎么敢？他可是衛家的外甥啊！”

“仇恨有時候會讓人失去理智。”福朋道，“他覺得自己被衛家連累，所以想報復。”

石德嘆了口氣：“這可怎么辦？巫蠱之禍是陛下心里的一根刺，要是公孫敬聲真拿出什么‘證據’，就算是假的，也會讓陛下心里不舒服。”

“所以，必須在他拿出‘證據’之前，找到他。”福朋道，“而且，我懷疑，他手里的‘證據’，很可能是偽造的，就像當年江充偽造木偶人一樣。”

石德點點頭：“有道理。當年參與巫蠱之禍的人，死的死，貶的貶，現在想偽造證據，確實容易。”

“我已經讓人去查了，”福朋道，“希望能盡快找到他。”

兩人沉默了片刻。石德看著福朋，忽然道：“福朋，你有沒有覺得，這長安城里，好像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

福朋抬起頭，和石德對視一眼。

是的，他也有這種感覺。從江充到劉髆，再到公孫敬聲，好像總有一股勢力在暗中推動，想要扳倒劉據。這股勢力，到底是誰？

“不管是誰，”福朋握緊拳頭，“只要他敢危害大漢，危害陛下，我就絕不會放過他。”

石德點點頭：“好。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

送走石德，福朋站在窗前，望著天上的月亮。月光慘白，像一把冰冷的刀，懸在未央宮的上空。

他知道，一場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而他，必須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