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抵入門縫的剎那,我聽見地底傳來嘶鳴。那不是風穿石隙的聲音,是無數聲音疊在一起的低語,像銹刀刮骨,又像舊夢重演。我未動,身后死士也凝如石像。青銅門緩緩開啟,寒霧涌出,帶著腐土與鐵銹的氣息。器靈在心脈深處輕顫,不是恐懼,是……共鳴。
而此刻,百里之外的歸墟臺,戰局正悄然崩裂。
沈滄收劍,劍尖滴血墜地,濺起一縷塵煙。敵先鋒第七隊已被擊潰,可他眉心未松。三刻鐘前,他下令左翼迂回包抄,可隊伍剛入峽谷,便遭伏擊。兩次,三次,每一次戰術調整,敵人都像提前知曉。他站在高巖上,目光掃過戰場,最終落在傳令兵趙五身上。
此人正低頭整理旗令,動作利落,神情堅毅。但沈滄記得,昨夜巡營時,他曾見趙五獨自走向廢帳區,袖口在火光下閃過一道暗紋——半枚盤蛇。
他不動聲色,轉身對親衛低語:“傳令,中軍壓上,左翼改道斷崖側翼,即刻執行。”
親衛領命而去。沈滄卻悄然繞至側帳,取出一塊未啟用的傳令玉牌,指尖一彈,靈力滲入,刻下同一道指令。片刻后,另一名傳令兵匆匆跑過,口中高呼:“左翼改道斷崖,速行!”
沈滄瞳孔微縮。
他剛才下的命令,是“中軍壓上”,并非左翼調動。可傳令兵口中,卻變了內容。
趙五在說謊。
他沒有當場揭破,反而召來副將,低聲布置:“從現在起,所有指令雙路傳遞,玉牌與口令必須一致。若有出入,立即扣人。”
夜幕降臨,戰線暫時穩固。敵軍退守歸墟臺核心,火光在殘垣間跳躍。沈滄坐在營帳中,手握長劍,閉目假寐。半個時辰后,帳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布簾微動,一道黑影閃出,直奔營地西角的廢帳區。
沈滄睜眼,起身,無聲跟上。
廢帳區堆滿破損兵器與舊旗,風穿其間,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他伏在斷墻后,看見趙五蹲在一具倒扣的戰鼓旁,從懷中取出一枚漆黑符紙,指尖凝力,符紙燃起幽藍火焰。火光中,一個扭曲的蛇形印記浮現,隨即化作一縷青煙,鉆入地縫。
“影鴿符。”沈滄冷笑。
他一步踏出,劍鞘橫掃,將趙五手腕砸偏。符火熄滅,青煙散盡。趙五猛然回頭,臉上血色盡失。
“你竟敢……”沈滄一掌拍在其胸,將其按在墻上,“你傳了什么?”
趙五嘴角抽動,忽然獰笑:“傳什么?傳你們的死期!沈無咎已經進了寒髓窟,門一開,祭壇啟動,你們全都是養料!”
沈滄眼神驟冷。他早知此戰兇險,卻未料內鬼竟知如此隱秘之事。他反手一擰,趙五肩骨碎裂,慘叫未出,已被沈滄點中啞穴。
“你不是傳令兵。”沈滄盯著他,“你是暗鴉的釘子,潛伏多久了?”
趙五眼中閃過一絲驚懼,隨即又恢復陰狠,猛地咬舌。沈滄早有防備,一指戳在其頸側,靈力封脈,血沫從嘴角溢出,卻未能斷舌。
“封靈臺,押入囚籠。”沈滄冷聲下令。
親衛上前,將趙五拖走。沈滄立于廢帳之上,望向歸墟臺深處。火光搖曳,映出他冷峻的側臉。他知道,此刻沈無咎已深入敵巢,而自己這邊,戰局卻因內鬼泄密,陷入被動。
他必須穩住。
黎明前最暗的時刻,沈滄立于高巖,長劍指天。
“全軍聽令!”他聲如雷霆,“內鬼已擒,軍令重歸清明!我弟沈無咎已突入敵巢,此刻正為我等撕開勝機!前方雖有埋伏,后方已有退路,唯有一戰,方可破局!”
將士們抬頭,目光從動搖轉為堅定。
“收縮防線,固守三峰!”沈滄下令,“點燃烽火——三重,急訊!”
三道烽火沖天而起,赤紅如血,劃破夜空。那是求援,也是宣告:我們未敗,仍在戰。
而就在此時,沈滄忽然察覺一絲異樣。
他低頭,看見自己握劍的右手,虎口處有一道細小裂痕——那是昨夜校場布陣時,被沙盤邊緣劃破的。傷口早已結痂,可此刻,竟滲出一滴血珠,緩緩順劍脊流下,滴落在腳邊的石板上。
石板無反應。
可他記得,那沙盤,是沈無咎親手所制。而那裂痕的位置,正對應寒髓窟的入口坐標。
他心頭一震。
難道……沈無咎已入祭壇?
他抬頭望向烽火,火光映在他眼中,像兩簇不滅的焰。他沒有動,也沒有再下令。他知道,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一聲來自地底的回應。
等待那扇門徹底開啟。
等待沈無咎,從深淵中走出。
他緩緩抬起左手,抹去劍上的血痕,指尖沾血,在空中虛劃一道符線——那是沈家秘傳的“逆封印引”,唯有在確認主將陷入絕境時,才可啟動。
他沒有完成最后一筆。
風起,吹散血痕。
他的手停在半空,劍尖微顫。
遠處,最后一道烽火升騰而起,火光中,一道黑影正從山脊疾馳而來,手持令旗,高聲呼喊。
沈滄瞇眼望去。
來人并非己方傳令。
而是敵陣潰逃的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