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崖門石階,無聲無息。我隨沈滄踏入山門,頭未抬,目光卻已掃過守門弟子手腕內側——一道淡青色紋路隱現皮下,隨脈搏微微起伏,正是三疊回旋的印記。
掌門迎出大殿,言笑溫厚,腰間玉墜輕晃。我垂手跟在沈滄身后,指尖微動,鏡心通靈訣悄然運轉。目光掠過殿中七名執事,三人經脈流轉滯澀,武道潛能如被抽絲,正緩緩衰竭。那不是走火入魔,是被人用秘法一點點剜去根基。
沈滄落座,語氣隨意:“聽聞貴門近年武學精進,不知可愿與沈家重修舊譜?”
掌門笑意不變,袖中玉墜卻微微一顫,黑線一閃而沒。
我低頭,識海中三具鏡影同時睜眼。第一具悄然離體,化作低階弟子模樣,混入藏書閣翻查近三月出入記錄;第二具潛入夜巡隊列,腳步錯半拍,引得守衛調整陣型;第三具靜坐識海,將掌門方才每一句應答拆解重組,逐字推演破綻。
子時將至,議事廳燭火搖曳。沈滄忽然提起沈家舊譜失傳一事,語氣惋惜。掌門執杯的手頓了頓,瞳孔微縮,袖口黑線再次浮現,與玉墜內紋呼應。
我閉眼,鏡影推演完成——此人每三日必入后山禁地一次,時間正是子時三刻。
“沈兄遠來辛苦。”掌門起身,“我已命人備下靜室,好生歇息。”
我們被引至偏院。門關上,沈滄轉身,壓低聲音:“他有反應。”
我點頭,從袖中取出沈家信物——一枚青銅虎符。它本用于調兵,如今卻成了誘餌。
“我記得俘虜說‘歸巢’時,喉音下沉,尾音微顫。”我將虎符置于掌心,以鏡心通靈訣引動心脈金光,緩緩滲入符體,“那頻率,與信物共鳴相近。”
沈滄皺眉:“你要偽造密語?”
“不是偽造。”我閉目凝神,金光游走指尖,扭曲信物原有波動,“是模仿。讓他們以為,沈家要‘歸巢’了。”
當夜,執事模樣的人悄然離殿,手中捏著一張符紙。他避過巡夜,直奔后山。我本體潛行百步之外,鏡影之一已提前在毒瘴邊緣撒下冰魄玄晶碎屑,瘴氣翻涌之勢減緩三成。
那人停步,劃火點燃符紙。火光燃起剎那,靈力波紋擴散,我左耳青紋微不可察地一跳——那頻率,竟與青紋深處金光產生共鳴。
不是凌云傲的殘魂在動。
是“幽冥”系統,認出了同類符紋。
我記下波紋軌跡,鏡影第二具悄然繞至其身后十步,借夜風掩護,以極細銀針刺入地面,引一絲寒流滲入地脈,干擾傳訊殘響。第三具鏡影則在識海中復刻整段靈波,逆向推演來源方向。
符紙燃盡,灰燼飄散。那人轉身離去,我本體貼地潛行,借石隙陰影掩形,直至其返回執事房,閉門落鎖。
回房后,沈滄等在窗邊:“有結果?”
我攤開手掌,掌心浮現金光勾勒的波紋圖:“傳訊成功,對方回應尚未收到,但路徑已鎖定——從青崖門地脈引出,經三處節點,最終指向西北。”
“西北?”他眉峰一緊,“那邊是斷龍嶺,荒無人煙。”
“所以更可疑。”我收起金光,“他們不怕人發現,怕的是不懂的人闖進去。”
沈滄沉默片刻:“下一步?”
“等。”我閉眼,三具鏡影歸體,“他們收到‘歸巢’信號,必會派人聯絡確認。我們只需守株待兔。”
次日清晨,掌門召集核心弟子議事。我扮作隨從立于殿外,目光掃過七人手腕,其中四人皮下青紋比昨日更深,脈動節奏一致,如被同一根線牽引。
殿內,沈滄提起欲借閱青崖門武學典籍,以作兩家合修之用。掌門推說典籍封存多年,需擇吉日開啟。
話音未落,一名弟子忽然踉蹌一步,額角滲血,低聲道:“弟子昨夜巡山,似見外人蹤跡。”
掌門目光一凝:“何處?”
“后山禁地外,有冰屑殘留,非天然形成。”
我心頭微震——那是我昨夜布下的玄晶碎屑,已被發現。
“無妨。”掌門揮手,“加強戒備便是。”
散會后,我悄然繞至后山,尋到那片碎屑殘留處。地面已被清掃,但石縫中仍嵌著一絲晶屑。我指尖輕觸,寒意入體,鏡心通靈訣順勢回溯——昨夜有人在此停留良久,腦中反復浮現“三日后,子時,歸墟臺”七字。
我睜眼,立即將銀針刺入耳廓,一滴血滲入青紋。血光微閃,信息已通過共鳴傳至沈滄眉心。
他很快尋來,面色凝重:“歸墟臺?那地方只在古籍提過,說是上古祭壇,早已湮滅。”
“既然湮滅,為何有人要去?”我收起銀針,“三日后,我們得在他們之前抵達。”
“可若這是陷阱?”
“本就是陷阱。”我望向西北方向,“但他們不知道,現在下棋的人,換成了我們。”
當夜,我再度潛入執事房外。那名傳訊者取出新符紙,正欲書寫,忽聽遠處鐘聲三響——是掌門召集緊急會議。
他收起符紙,匆匆離去。我趁機撬開案桌暗格,取出未燃的符紙與半塊墨錠。墨錠底部,刻著半個指印,紋路扭曲,卻與沈家叛徒卷宗中的手印殘樣完全吻合。
我將指印拓下,符紙原樣放回。
回房后,沈滄已在等我:“掌門剛下令,明日全門閉門練功,禁止出入。”
“他們在收網。”我將拓印置于燈下,“這個指印,屬于當年竊走鎮魂令的叛徒。他還活著,而且就在幽冥之中。”
沈滄盯著那紋路,忽然道:“你昨夜傳訊,用的是血引青紋。那種共鳴……會不會也被他們察覺?”
我一頓。
青紋微熱,仿佛有東西在深處輕輕叩擊。
不是凌云傲。
是更遠的地方,有一股力量,正順著那道共鳴,悄然回望。
我閉眼,三具鏡影再次浮現,分別鎮守識海三方。金光沉入心脈,將那絲異樣波動死死壓下。
“他們可以察覺。”我睜眼,聲音冷如玄冰,“但他們不知道,那道共鳴,已被我反向標記。”
沈滄看著我,許久未語。
“你到底還藏著多少事?”他終于開口。
我將拓印收起,指尖擦過燈芯,火光驟滅。
屋內陷入黑暗,唯有我耳后青紋,閃過一絲極淡的銀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