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拖行，雪地劃出的那道細痕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一道未愈的傷口。我停下腳步，不再掩飾氣息。掌心藍線早已沉寂，但皮膚之下仍有微弱震顫，如同脈搏錯位，與某種遙遠的節律隱隱呼應。
我盤膝坐下，斷劍橫置膝前，劍刃朝上。指尖沾血，在雪面畫出六個點——幽谷符文、焦黑符紙、青銅鈴、石板凹槽、藍線、黑袍人面容。血珠滲入雪中，未散，反而凝成細絲，被心鏡牽引，浮現出一段段記憶殘影。
【鏡心通靈訣】緩緩運轉，心鏡不再外照他人，而是將六點連線織成網，抽絲剝繭。每一段記憶都被剝離出頻率，化作波紋在識海中震蕩。少林僧人出手遲滯的半息，峨眉女弟子劍弧微顫的剎那，雙劍長老劍氣潰散的節點……這些誤差原本看似孤立，如今卻被心鏡強行歸一。
它們的波動軌跡，最終收斂于同一種共振模式。
我瞳孔一縮。
那頻率，竟與凌云傲殘魂沉睡時的神識起伏完全一致。
不是相似，是同一源流。如同水滴落入深潭，激起的漣漪源自同一顆石子。這意味著，那場圍剿并非偶然，而是某種既定程序的啟動。而操控者所用的手段，正是建立在凌云傲殘留神識的共振基礎之上。
他不是被組織利用。
極有可能，組織本就是他一手締造。
寒風掠過耳際，識海深處傳來一陣滯澀的波動。殘魂在動，雖被封于心脈節點，卻仍能感知外界推演。它沒有言語，但那股陰冷的壓迫感如毒藤纏繞，試圖擾亂心鏡的推演節奏。
我不為所動，反而將心鏡轉向自身。
掌心藍線再次浮現，這一次，我以蛟龍靈力為引，逆溯其源頭。它從何而來？幽谷冰魄玄晶？蛟龍賜予？還是……更早之前就已埋下？
心鏡深入經絡，藍線如活物般游走，最終停在心口下方三寸。那里，一道極細的符文烙印沉眠，形如鎖鏈纏繞之眼，與石板上浮現的圖騰一模一樣。它并非外來植入，而是自內而生，仿佛與我的血脈共生多年。
我猛然想起石板上的那句話：“鏡心者，非人非魔，乃器之胚。”
器胚。
不是人，也不是魔。
是被培育的容器，是等待被煉化的“器”。
而“鏡心通靈訣”，或許從來就不屬于我。它是被設計的工具，是引導我走向“成器”的路徑。凌云傲寄魂于我，也許并非臨死反撲，而是計劃的一環——他將自己的殘魂作為引信，點燃這具軀體的覺醒。
我閉眼，心鏡回溯童年。
家族比武，我被折斷手臂，跪在雪中。族人譏笑，長老冷眼。那一刻，我體內似乎有某種東西被激活了。心鏡首次映照出對手的武道軌跡，讓我在劇痛中反手奪劍，刺穿對方肩胛。那是我第一次使用【鏡心通靈訣】，也是我真正崛起的起點。
可現在想來，那一戰，是否也是一次“測試”？
我睜開眼，雪面血線微微發燙。藍線忽然自主竄出皮膚，沿著血絲爬向“黑袍人”標記，停在那一點上方，輕輕震顫。緊接著，半句殘文浮現于識海：“……成器者，先碎其心。”
話音未落，心脈深處轟然一震。殘魂猛然翻涌，如沉睡的毒蛇蘇醒，強行撕裂心鏡推演。我喉頭一甜，強行壓下逆血，立刻切斷心鏡外延，將所有線索收束于識海一角。
不能繼續了。
再深一步，它便會察覺我在窺探它的根源。
我抹去雪面痕跡，取出懷中殘破文件。這是從組織據點火場中搶出的幾頁殘頁，邊緣焦黑，字跡殘缺。我以指尖血滴于紙面，心鏡映照纖維深處，被火焚毀的墨跡緩緩浮現。
“實驗體九號失控……鏡心反應閾值突破……建議提前收割。”
“器胚需經三試：力、心、魂……通過者，可承‘瞳主’之位。”
我盯著“鏡心”二字。它們曾被刻意涂抹，但血光滲透后，原字重現：“鏡心通靈者，唯一合格器胚。”
原來如此。
那場圍剿，根本不是追殺。
是“三試”。
少林僧人、峨眉女弟子、雙劍長老聯手施壓，逼我極限爆發——此為“力試”。
凌云傲殘魂發動心魔，重現我童年屈辱——此為“心試”。
而黑袍人現身，以青銅鈴操控節奏，最終確認我識破測試——此為“魂試”。
三試皆過，我便不再是實驗品。
而是“器胚”，是未來“瞳主”的候選。
我嘴角緩緩揚起，不是笑，是冷意凝成的弧度。
他們要我成器？
好。
那我就看看，究竟是誰在煉誰。
識海深處，那道無面鏡影忽然抬起手，指向西北方向。它從未如此主動過。以往它只是被動映照我的戰斗意識，如今卻像是擁有了某種判斷力，甚至……在引導我。
我收起文件，咬破舌尖，以血為引，在雪地重繪“鎖鏈之眼”圖騰。蛟龍靈力注入其中，圖騰微光一閃，掌心藍線驟然跳動，指向西北一片未被標記的山谷。
就是那里。
我收劍入懷，不再壓制氣息。反而將【鏡心通靈訣】運轉至表層經絡，讓一絲波動外泄，如餌投淵。
既然你們要觀察，那我就讓你們看個清楚。
我起身前行，步伐不再隱蔽。斷劍在月光下泛起幽藍，刃口微震，與藍線同頻。每一步落下，雪地都留下淺痕，但痕跡未久，便見圖騰殘光緩緩滲入地下，如同被某種無形之物吞噬。
行至枯石林邊緣，我停下。
前方山谷靜謐，無風無雪。
藍線卻劇烈跳動，幾乎要破皮而出。
我緩緩抽出斷劍，劍尖指向谷口。
就在此時，劍刃幽光一閃，映出我身后雪地上的倒影——
那影子，竟比我的動作慢了半息，才緩緩抬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