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釘在袖中微微發燙,那行符文尚未消散——“你來得比預計早。”
我沒有停下腳步。鐘樓的銅鈴已響過三聲,余音在石縫間游走,像是某種低語。我壓住左肩的傷口,血仍在緩慢滲出,但不再是為了偽裝。真正的殺機,不在臺前,而在幕后。既然他們以為我倉皇逃竄,那便讓他們繼續這么想。我轉身,避開主道,沿著鐘樓側壁的排水溝潛行,指尖貼著冰冷的石面,借蛟龍鱗片的共鳴感知墻體內的空隙。
識海深處,鏡心通靈訣悄然運轉。一具無意識的鏡影從心脈剝離,身形與我一致,步伐卻略顯踉蹌,沿著我原定路線向祭臺方向移動。它不會說話,不會思考,只是一具被我操控的軀殼,卻足以引開守衛的注意力。
我貼著石壁,玄晶之力在掌心凝聚,無聲震開一道隱蔽的縫隙。墻體后是一條狹窄的暗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我滑入其中,身后石板自動閉合,不留痕跡。
暗道盡頭是一扇鐵門,門縫間透出微弱的紅光。我伏地,以指尖蘸血,在門縫下畫出一道極細的符線。血線剛成,便微微顫動——門后布有識心陣,能感知情緒起伏。若我此刻心神波動,陣法即刻激活。
我閉目,運轉鏡心通靈訣,將心跳壓至瀕死般的緩慢節奏,同時以玄晶碎片鎮壓心脈。凌云傲的殘魂在深處躁動,似感應到了什么熟悉的氣息,但被我強行封鎖在識海角落。我不能讓他醒來。至少,現在不能。
鐵門無聲開啟。
密室中央,供桌之上插著一柄斷劍,劍身銹蝕,劍柄卻依舊清晰刻著“凌云”二字。桌下壓著一本泛黃名冊,封面寫著“癸未年祭使名錄”。我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指尖未動,心脈卻已震顫。
我感知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是誤寫,不是巧合。沈無咎,赫然列于名錄末尾,標注為“雙體候補,待驗”。
我未動怒,也未驚詫。真相往往藏在最不該出現的地方,而凌云傲的斷劍供于此地,絕非紀念。這是警告,也是承認——他曾是這里的人。
我繞過供桌,目光掃向東壁。整面墻繪有壁畫,以血晶為墨,色澤暗紅,近乎凝固。若以常人之眼觀之,лишь扭曲的線條與火焰紋路,但我的鏡心體質能映照出隱藏的影像。只是,這類壁畫常設幻陣,需以鏡心之血激活,一旦割血,心脈波動必引動殘魂反噬。
我取出懷中的蛟龍紋玄晶碎片,將其貼于壁畫中央。龍靈之力緩緩滲入,血晶紋路開始發亮,畫面如水波般蕩開。
第一幕:一名青年立于祭臺之上,手持斷劍,周身纏繞黑氣。他面容與凌云傲年輕時一般無二,額前烙印著“祭使”二字。臺下,十二名黑袍人跪拜,口中誦念“心淵啟,雙契歸”。
第二幕:青年試圖將手探入祭臺核心,卻被一道金光擊退。三名執禮長老現身,其中一人手持魂釘,直刺其天靈。青年怒吼,殘魂破體而出,化作黑煙逃逸。
第三幕:黑煙墜入幽谷,被一道黑影接住。那影面容模糊,但手中握著半枚玉玨,其紋路與沈家血契殘片完全一致。
壁畫到此戛然而止。
我收回玄晶碎片,指尖微顫。凌云傲并非死于我手。他的隕落,是組織內部的清洗。而那半枚玉玨,竟與沈家有關。
我轉向供桌后的石壁,掌心貼上冰冷的墻面。心音鎖在此處,需以沈家嫡系的“三疊脈”開啟。我身為庶子,血脈不純,脈搏節奏略有偏差。但沈滄不同。他在深淵底部射出鎖鏈時,心跳曾短暫進入三疊脈狀態。
我閉目,以鏡心通靈訣的武學氣息,模擬其經絡運轉。玄晶之力順著心脈流轉,在指尖凝聚成特定頻率的震動。
“咚、咚咚。”
石壁微顫,一道暗格緩緩開啟。
內中,靜靜躺著半枚殘玉玨。我將其取出,指尖撫過紋路——與沈家血契殘片嚴絲合縫。背面刻著四字:“癸未,子時,雙生祭”。
子時,正是三更。
雙生祭,不是兩人共祭,而是同一具軀體中,兩個意識的極致對抗。他們要的,從來不是復活凌云傲,而是利用我與殘魂的每一次交鋒,為心淵蓄能。而“雙體”,不過是個幌子。
我將玉玨收入懷中,目光再次落回供桌。斷劍之下,名冊翻開的那一頁,除了我的名字,還有一行小字:“癸未祭使,唯雙契合一者可繼。”
雙契,一為沈家血契,二為組織信物。如今,兩半玉玨皆在我手。
我忽然明白,為何魂釘會傳來那句“你來得比預計早”。他們不是在追蹤我,而是在等我。等我集齊雙契,踏入心淵,完成儀式的最后一環。
我冷笑。
他們以為我在他們的棋盤上行走。卻不知,我早已看穿這盤局。凌云傲的殘魂,不是他們的棋子,而是我的爐火。每一次他試圖反噬,都被我反向吞噬一絲神識。他的記憶、他的武道、他的恨意,早已成為我修煉的養料。
而現在,連他的過去,也被我挖了出來。
我轉身,準備離開密室。就在此時,供桌上的斷劍突然輕顫,劍身銹跡剝落,露出一行極細的刻痕:“子時不至,契不得合。”
我停下腳步。
這不是警告,是提醒。儀式尚未啟動,他們還在等。等一個完整的玉玨,等一個踏入心淵的“祭使”。
而我,既是他們選定的祭品,也是他們遺忘的變數。
我將斷劍從石匣中拔出,隨手插入腰間。劍柄垂下的布條掃過地面,帶起一絲塵埃。
密室門在我身后關閉。暗道中,我貼著墻根前行,腳步無聲。識海中,三具鏡影悄然浮現。
第一具,模擬凌云傲的思維模式:“若我是執禮長老,必在子時前布下三重伏殺,誘其入淵。”
第二具,模擬陰無痕的布局邏輯:“不,他們會放我走到最后一步,才揭露真相,讓我在絕望中完成儀式。”
第三具,與我面容相同,聲音卻冰冷如鐵:“所以,真正的殺招,不在心淵,而在‘承認’——他們要我親手承認自己是祭使,才能激活雙契。”
三道聲音同時消散。
我睜開眼,已至暗道出口。前方是祭臺側廊,守衛正在換崗。我伏低身形,將玄晶碎片貼于耳后,借蛟龍靈力屏蔽氣息波動。
就在此時,袖中那半枚玉玨突然發燙。
我低頭,發現其紋路竟在緩緩流動,如同活物。兩半玉玨,正在相互感應。
而另一塊,已在組織手中。
我將玉玨收回懷中,指尖殘留著溫熱的觸感。他們以為我在他們的計劃中前行。
可真正的計劃,從我踏入密室那一刻,就已經改寫。
我貼著廊柱移動,前方祭臺火光搖曳,囚犯已被押上高臺,沈滄的族人正被綁上鎖鏈。銅鈴尚余九響。
我抬起手,掌心血紋早已干涸,但心脈深處,鏡心通靈訣如暗流涌動。
凌云傲的殘魂在沉睡。
而我,正走在成為祭使的路上——只是,誰才是真正的祭品,還未定論。
我邁出最后一步,隱入廊柱后的死角。
火光映照下,我的影子被拉長,分裂成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