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時,窗外的天光已經泛白。屋內燭火早已熄滅,空氣中殘留著一絲熏香的余味,像是母親臨終前最后的氣息。
胸口的紋路不再跳動,但皮膚下仍殘留著針刺般的鈍痛。我的手指微微蜷縮,掌心那道被玉玨割裂的傷口還未結痂,血跡干涸后凝成一條暗紅色的線。
我知道自己不能久留。
昨夜識海之戰雖將殘魂剝離,但我能感覺到它并未徹底消散。那些撕扯感、幻象、低語……都只是暫時退去,就像暴雨前的片刻寧靜。
我起身,動作緩慢卻穩重。劍仍在手邊,劍柄上的血跡已半干,摸上去有些澀。我用袖角擦了擦,將它收回鞘中,隨后從密格里取出一件深色斗篷披上。
羊皮卷在懷中發涼,像是藏著某種未知的秘密。
我推門而出,晨霧彌漫,庭院空無一人。昨夜門外的腳步聲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廊下幾片落葉還保持著被踩碎的形狀。
我沿著小徑走出沈家府邸,沒有回頭。
荒山在西北方向,地勢偏僻,常人避而遠之。羊皮卷上隱約浮現的龍鱗紋理,在陽光下會泛出微光,似乎指引著某個特定的時間點才能通行的方向。
我一路向北,穿林越嶺。風帶著寒意,吹得衣袍獵獵作響。途中,我幾次停下腳步,回頭張望。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一直縈繞不散,仿佛有雙眼睛藏在霧氣深處,始終追隨著我的步伐。
直到日頭西斜,我終于來到一片岔路口。四周古木參天,枝葉交錯間透下的光線斑駁陸離,地上落滿枯葉與青苔。
我正要取出羊皮卷比對路徑,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有人在靠近。
不是一個人,是三個。
他們的腳步極輕,幾乎聽不見,但空氣中的壓迫感卻讓我瞬間繃緊了神經。我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右手緩緩搭上劍柄。
“他來了?!币粋€沙啞的聲音低聲說道。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從左右兩側猛然撲來!
他們身著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巾,手中兵刃閃著幽藍冷光,招式狠辣,直取要害。我迅速側身避開第一擊,反手拔劍迎上。
刀光交錯間,我借著鏡心通靈訣短暫映照出他們的攻擊節奏,腦海中浮現出熟悉的武技軌跡——這是凌云傲曾經使用過的“斷魂十三式”。
看來,這些人和他脫不了干系。
我咬牙應對,劍鋒劈開一道寒芒,逼退左側敵人。但對方顯然早有準備,三人配合默契,攻勢連綿不斷。
我左肩一熱,已被劃出一道血痕。劇痛襲來,我卻沒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劍尖挑起,削飛其中一人頭巾。
布料翻飛落地,那人耳后赫然浮現出一枚紋身——三只烏鴉圍繞一輪殘月,栩栩如生。
暗鴉組織。
我還未及細想,那名黑衣人突然驚叫一聲:“玉玨!”
我低頭看去,腰間半枚玉玨不知何時竟泛起微光,與羊皮卷共鳴般隱隱震顫。那股光芒仿佛帶有某種威懾力,讓其余兩人也為之一滯。
就是現在!
我趁機揮劍橫掃,逼退二人,旋即翻身躍上樹梢。他們沒有再追,而是彼此對視一眼,迅速消失在濃霧之中。
我站在高處,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暗鴉……為何會盯上我?
而且,他們似乎認識玉玨。
我握緊劍,掌心傳來一陣刺痛。傷口再次崩裂,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在羊皮卷上,墨跡暈染開來,顯現出一行原本模糊的文字:
“非信物不可入。”
我皺眉,意識到這可能是一道門檻。而所謂的“信物”,或許正是我身上攜帶的玉玨。
我深吸一口氣,將羊皮卷收好,繼續前行。
荒山深處,霧氣愈發濃重。樹木愈發稀疏,地面開始出現斷裂的石板,仿佛曾有人在此修建過什么建筑。
走了約莫半炷香時間,前方視野豁然開朗。
一座殘破的石碑孤零零立于荒草之間,表面布滿歲月侵蝕的痕跡。我走近一看,上面刻著半句字跡:
“暗鴉之門……”
下半句已被風化磨平,無法辨認。
我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石碑表面。剎那間,掌心金紋微微發熱,仿佛感應到了某種召喚。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我猛地轉身,卻只見風吹草動,什么都沒有。
但我知道,剛才那一刻,絕對有人在暗中觀察。
我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后,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石碑。
碑身背后果然有血跡,已經干涸,顏色暗紅。我蹲下身仔細查看,發現血跡邊緣有一道細微的刻痕,似乎是某種符號。
我掏出隨身匕首,輕輕刮去表面塵土,露出一個圖案:一只展翅的烏鴉,眼中嵌著一顆暗紅色的寶石。
這顆寶石此刻黯淡無光,但我能感覺到,它曾有過力量。
我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
荒山靜默無聲,唯有風穿過枯枝發出嗚咽般的低鳴。
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暗鴉的陰影,已經悄然籠罩在我頭頂。
我握緊劍柄,轉身邁步,朝更深的山林走去。
手中的劍微微晃動,劍穗垂下的流蘇輕輕擺動。
下一刻,一聲悶響從身后傳來。
我回頭望去,只見那顆嵌在石碑背后的寶石,竟在這一刻驟然亮起一道猩紅的光芒。
光芒一閃而逝,仿佛從未存在。
但我知道,它看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