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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蒺藜毒深駝刺劫

黑暗如濃墨灌進鼻腔。林巖半拖半扛著蒼焰沉重的身軀,每一步都似踩在燒紅的刀尖上。身后追兵的咆哮利刃般戳著脊梁:“放箭!死活不論!”風聲裹著箭鏃的尖嘯撕裂雨幕。

肩上的蒼焰突然劇顫,喉間滾出一聲野獸垂死般的悶嗥。林巖只覺臂彎一沉——那鐵塔般的身軀竟直直向下栽去!她拼死擰腰回帶,腳下一滑,兩人滾作一團砸進泥坑。冰冷的泥漿猛地嗆入口鼻,林巖掙扎抬頭,瞳孔驟縮——

一支烏沉沉的短弩箭,不知何時已深深咬進蒼焰右肩!箭桿粗陋,可三棱箭鏃卻閃著詭異的幽藍,細密倒刺如毒蜈蚣的百足,深深勾進皮肉。創口流出的血已非鮮紅,而是粘稠近墨,邊緣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起紫黑水泡,絲絲縷縷的黑氣蛛網般順著血脈向上蔓延!

“蒺藜毒!”林巖腦中炸開驚雷。水洞溝博物館兵器展柜的電子解說詞鬼魅般浮現:“明代邊軍秘制‘地蒺藜’,箭頭淬蛇毒混合腐爛尸液,中者血脈凝澀如凍油,十二時辰內潰爛見骨……掃碼可見解毒古方(已失傳)”冰冷的機械音此刻化為催命符。

蒼焰雙目緊閉,牙關緊咬,每一次抽搐都帶出黑血從嘴角溢出。林巖指尖觸到他脖頸脈搏,微弱得如同將斷的蛛絲,皮膚卻滾燙如炭火灼人。

追兵的腳步踏碎瓦礫,火把的光圈已勒上她藏身的斷墻!

沒有退路了。

林巖猛地扯下自己速干衣的彈性袖口,撕成布條。牙,狠狠咬上冰冷的箭桿!鐵銹與血腥瞬間充斥口腔。她左手死死扣住蒼焰肩頭滾燙的肌肉,觸手處皮肉緊繃如鐵,毒氣侵蝕下仍在本能地抵抗外力。右腕運力,如拔千年老樹之根!

“呃——!”昏迷中的蒼焰軀體劇震,喉間擠出一聲非人的痛吼。箭鏃帶著一溜黑血和幾絲皮肉離體!血洞深處,竟隱約可見森白骨茬!

林巖看也不看那淬毒的兇器,布條如靈蛇般疾繞創口上方三寸,死死勒緊!黑血噴涌之勢稍遏,但皮肉下的黑氣仍在蛇行。她撕下另一條布,正要壓住傷口——

“嗖!嗖嗖!”

三支利箭帶著死風,釘入她身側焦土!尾羽劇顫!

“妖人休走!”斷墻豁口處,火把光下已映出幾個紅纓氈笠的輪廓!

林巖抓起地上那把沾滿泥漿的地質錘,擋在蒼焰身前。錘柄冰冷,掌心卻全是汗。她盯著那越來越近的矛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拖住!拖一刻是一刻!

就在矛尖即將及體的剎那——

“嗚——!”

一聲蒼涼悠長的號角,毫無征兆地從廢墟西側炸響!聲浪雄渾,瞬間壓過明軍的喧囂。

緊接著,是無數馬蹄踏碎瓦礫的轟隆聲!如悶雷滾過大地!

正要撲上的明軍腳步一滯,驚疑地望向號角來處?;鸸庹找?,只見西面殘存的半條街道上,煙塵滾滾!數十騎狂風般卷至!馬上騎士皆著厚重皮袍,頭戴尖頂護耳皮帽,背負長弓,腰挎彎刀。雖風塵仆仆,隊形卻絲毫不亂,為首一騎擎著一面殘破的青色狼頭三角旗!

是蒼焰的族人!狼騎!

“狼騎!是那韃子的狼騎!”明軍小旗官駭然變色,“結陣!快結陣!”

趁這瞬息之亂,林巖拼盡最后力氣,拖著蒼焰向旁邊一處半塌的地窖口滾去!朽爛的木蓋在她身后合攏,隔絕了外界刺眼的火光和喧囂的廝殺。

地窖狹小,彌漫著塵土和霉爛氣味。林巖癱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劇烈喘息。黑暗中,蒼焰粗重痛苦的呼吸如同破敗的風箱,每一次進氣都帶著黏稠的液體聲。她摸索著觸到他滾燙的額頭,那熱度灼得她指尖發痛。布條勒束處,黑氣已漫過肩頸,向心口蠶食。

圣火……唯圣火可凈毒……蒼焰昏迷前的話語在耳邊回響??墒セ鹪诤翁??這瀕死之人,又如何引火?

絕望如冰水浸透四肢百骸。她摸索著腰間冰冷的銅符,指尖劃過符底嵌著的磁鐵礦顆粒,觸感粗糲。父親……玉玨……草籽……無數碎片在腦中沖撞,卻拼不出一條生路。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片刻,也許漫長如一生。地窖口的木板被猛地掀開!一道刺目的火把光亮伴隨著急促的蒙語呼喊灌了進來!

林巖下意識地抓緊地質錘,卻見火光映照下,闖入者并非明軍,而是一個穿著深褐色皮袍、頭戴奇特尖頂小帽的老者。老者身后跟著兩個高大的狼騎護衛。老者面容枯槁,皺紋深如刀刻,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暗夜里的鷹隼。他的目光瞬間越過林巖,鎖定在昏迷的蒼焰身上,尤其是肩頭那猙獰的毒創。

老者快步上前,口中吐出一連串急促的蒙語,跪在蒼焰身旁??菔莸氖种溉玷F鉗般搭上蒼焰腕脈,又飛快翻看他肩頭傷口、眼瞼、舌苔。隨著檢查,他眼中的亮光迅速被凝重取代。

“阿赫(毒)……巴特爾(勇士)……”老者抬頭,用生硬但清晰的漢語對林巖說道,手指點了點蒼焰肩頭,“箭……毒入心脈!長生天的雄鷹……要折翼了!”

“你能救他?”林巖的心猛地提起。

老者沒說話,迅速解開自己腰間一個油亮的皮囊,倒出幾樣東西:幾塊顏色各異的干枯根莖,幾束用皮繩捆扎的干草,還有一個磨得發亮的牛角小瓶。他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拿起一塊暗紅色根莖,塞進嘴里用力咀嚼,褐色的汁液順著花白胡須滴落。隨即俯身,竟用口對準蒼焰肩頭的血洞,用力吸吮!

“噗——!”老者猛地抬頭,將一大口粘稠腥臭的黑血吐在地上。黑血落處,竟滋滋作響,冒起細小的白煙!他毫不停歇,連吸三口,直到吐出的血色轉深褐。蒼焰肩頭的黑氣竟真的被吸回創口附近,不再向上蔓延!

老者喘了口氣,抓起那束干草。林巖看得真切——那草莖細長堅韌,布滿尖銳的小刺,葉片灰綠狹小,邊緣帶著鋸齒般的細密絨毛。正是她在戈壁勘探時常見的**駱駝刺**!老者將一把駱駝刺草葉塞進嘴里,再次用力咀嚼,混著唾液的草汁呈渾濁的綠色。他吐出一大團糊狀的草泥,仔細地敷在蒼焰肩頭的創口上。草泥一接觸血肉,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如同燒紅的鐵塊淬入冷水,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青草汁液和奇異焦糊味的氣息彌漫開來。

老者又從牛角小瓶里倒出幾滴粘稠的、金黃色的液體,滴在草泥之上。那液體一接觸草泥,竟像火星落入油氈,“呼”地一下燃起一層薄薄的、近乎透明的淡綠色火焰!火焰無聲地舔舐著創口,將草泥迅速灼燒成一層焦黑的硬殼,牢牢封住了傷口?;鹧嫒紵?,皮膚下蠕動的黑氣如同被烈陽照射的霜雪,發出細微的“嗤嗤”聲,迅速消融!

“額吉(母親)……額吉……”昏迷中的蒼焰似乎感受到了劇烈的痛楚,眉頭緊鎖,喉間發出模糊的囈語,冰藍色的眼睫劇烈顫抖,卻無力睜開。豆大的汗珠混合著污血從額角滾落。

“吉雅!”老者做完這一切,用蒙語低喝一聲。

地窖口光線一暗,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淺藍色粗布袍子的少女鉆了進來。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身形纖細,頭發結成兩條粗辮垂在胸前,臉上帶著高原特有的兩團紅暈。她手里捧著一個豁了口的陶罐,里面盛著清水。

“阿布(父親)。”少女吉雅聲音清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將陶罐放在老者(哈森)身邊。她飛快地看了一眼昏迷的蒼焰,又迅速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中的擔憂。

哈森示意吉雅扶起蒼焰的頭。吉雅小心翼翼地托住蒼焰沉重的后頸,讓他半靠在自己單薄的肩頭。哈森從皮囊里取出幾片干枯的、形似小菊花的黃色花朵,投入陶罐清水中。他將陶罐湊到蒼焰唇邊,用蒙語低喚:“巴特爾,喝藥!哈森救你!”

或許是那奇異的淡綠火焰驅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冰寒,或許是哈森的呼喚穿透了昏迷的迷霧,蒼焰的嘴唇竟微微翕動。哈森抓住機會,小心地將混著花瓣的清水一點點灌入他口中。喂了幾口,蒼焰的吞咽似乎順暢了些,雖然依舊昏迷,但喉結的滾動微弱而持續。

吉雅松了口氣,抬頭看向林巖,清澈的眸子里帶著好奇和一絲怯意。林巖這才注意到,少女的脖頸處,掛著一枚小小的、用黑色燧石雕成的鳥形護符,鳥喙尖銳,振翅欲飛——正是火鴉圖騰!

“阿布說,”吉雅用生澀的漢語,指了指蒼焰肩頭焦黑的藥泥,“毒……鎖住了。但心脈里的寒毒……要靠圣火引出來……”她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可圣火……在部落祭壇……很遠。”

圣火!又是圣火!林巖的心沉了下去。她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銅符。冰冷的金屬觸感下,似乎有一絲微弱的熱流在符底流轉,符底那些細密的熔金紋路縫隙間,一點微不可察的草籽碎屑,在黑暗中仿佛也亮了一下。

地窖外,狼騎與明軍的廝殺聲、號角聲、兵刃碰撞聲如同翻滾的怒濤,時近時遠。突然,一陣極其嘈雜的、帶著明顯官腔的怒罵和士兵的鼓噪聲由遠及近,竟直撲這間破敗的院落而來!

“廢物!一群廢物!連個半死的韃子和妖女都搜不到!給我把這片廢墟翻過來!”

“大人!這邊!這邊有血跡!還有新鮮的腳印!”

“快!圍起來!那蒙醫老狗肯定在里頭!他的藥能解蒺藜毒!給老子搶過來!”

轟??!

本就搖搖欲墜的地窖木板被粗暴地撞開!刺眼的火把光芒和嗆人的煙塵猛地灌入!林巖和吉雅同時被強光刺得瞇起眼。

火光下,一個穿著半舊青色官袍、頭戴烏紗、面色焦黃的中年文官,在一群持刀明軍的簇擁下,堵住了地窖口。此人顴骨高聳,眼袋浮腫,眼神卻透著一股陰鷙的精明。他正是紅山堡管糧通判,吳有道!他貪婪的目光瞬間越過林巖,死死盯在哈森手中那個裝著金黃色液體的牛角小瓶上!

“哈哈哈!果然在此!”吳有道撫掌大笑,眼中射出攫取的光芒,“哈森老兒!識相的,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本官讓你和這韃子一起下黃泉!”他身后,幾個如狼似虎的士兵挺起刀矛,指向地窖內眾人。

哈森枯瘦的身軀擋在蒼焰身前,鷹隼般的目光毫不退縮地迎上吳有道,用生硬的漢語一字一頓:“長生天的藥……只救長生天的子民!漢狗……不配!”

“老東西找死!”吳有道臉色一沉,厲聲喝道,“給我拿下!奪藥!”

兩名士兵獰笑著就要撲上!

“且慢!”一聲嘶啞卻威嚴的斷喝響起。

地窖口的人群被分開,一個身材高大、披著沉重山文甲、滿臉風霜之色的中年將領按劍而立。正是地藏衛千戶,陸錚!他冷峻的目光掃過地窖內昏迷的蒼焰、護在前的哈森、驚惶的吉雅,最后落在林巖和她腰間的銅符上,瞳孔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

“吳通判,”陸錚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軍情緊急,韃虜狼騎正在猛攻西門!此刻內訌奪藥,是想讓紅山堡今夜就易主嗎?”他的目光如刀鋒般刮過吳有道焦黃的臉。

吳有道一窒,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隨即強笑道:“陸千戶誤會了!下官是怕這解藥落入韃子之手,后患無窮啊!再者,這藥若能解蒺藜毒,對我邊軍將士亦是……”

“此藥能否解我軍中毒箭,尚未可知!”陸錚打斷他,目光再次投向哈森手中那小小的牛角瓶,眼神復雜,“當務之急,是守住西門!待擊退狼騎,再議不遲!”他大手一揮,“來人!守住此地!任何人不得擅動!違令者,斬!”

幾名陸錚的親兵立刻挺身上前,隔開了吳有道的人。吳有道臉色一陣青白,怨毒地瞪了陸錚一眼,卻不敢再爭,悻悻地帶人退到一旁。

地窖內緊繃的氣氛稍緩。哈森依舊警惕地護著蒼焰。吉雅偷偷松了口氣。林巖看著陸錚冷硬的側臉,心中驚疑不定——這位千戶,似乎并非單純為解藥而來?

就在這短暫的僵持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如同受驚的兔子,趁亂貼著墻根,飛快地溜到了地窖口。正是王栓柱!他氈笠歪斜,額頭的傷口被雨水泡得發白,破爛的紅襖上沾滿了泥漿和暗紅的血漬。他驚恐地看了一眼兇神惡煞的吳有道和士兵,又飛快地瞄了一眼地窖深處昏迷的蒼焰,最后,目光落在了林巖身上。

趁守衛的士兵注意力被陸錚和吳有道吸引,王栓柱猛地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用盡全身力氣朝林巖的方向扔了過去!動作快如閃電!

一個粗布小包劃著弧線,越過士兵的頭頂,精準地落入林巖腳邊的泥水里!

“誰?!”守衛士兵警覺回頭。

王栓柱早已縮回陰影,消失不見。

林巖心臟狂跳,飛快地彎腰撿起那濕漉漉的小包。入手沉重,帶著體溫和麥麩的粗糙感。她捏了捏,里面是幾塊梆硬的青稞餅!

她猛地抬頭,望向王栓柱消失的黑暗角落。那個暴雨夜拖沙袋的瘦小身影,那個在箭雨碎石中拖拽同袍的幼卒……他為何冒險?

“妖女!你手里拿的什么?!”吳有道眼尖,厲聲喝問,貪婪的目光再次聚焦。

林巖迅速將青稞餅塞進懷里,冰冷粗糲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她挺直脊背,迎向吳有道陰鷙的目光,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地護住了腰間的銅符。符底,那點草籽碎屑似乎又微微熱了一下。

地窖外,狼騎沖鋒的號角聲如同瀕死巨獸的咆哮,再次震天響起!紅山堡的存亡,地窖內脆弱的平衡,與那幾塊冰冷的青稞餅一起,沉甸甸地壓在了這飄搖的風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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