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老者還在笑著催促：“劍宗的這位貴客，碎星閣的心意，可要接下？”

周圍的議論聲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釘子一樣釘在二樓的紗簾上。

云錦抬起眼，望向拍賣臺后方那片最深的陰影。

碎星閣的人，一定就在那里看著吧。看著他們的老祖宗，如何困在他們布下的局里，進退兩難。

他緩緩站起身，白袍的衣角在暖黃的燈光里輕輕晃動。

小染驚訝地抬頭，看見少年的側臉冷得像塊冰，卻又帶著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接。”

一個字，透過紗簾，清晰地傳到樓下。

拍賣場里，瞬間響起一片抽氣聲。

云錦的指尖落在那本“歸真淺釋”上，眸色沉沉。

接下這份“贈禮”，不是妥協。

是因為他知道，對付這樣的陰謀，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走進這張網里。

然后，再親手把它撕碎。

白袍在暖黃燈光里輕輕一揚，云錦轉過身，面對著樓下滿堂目光。他沒掀紗簾，身影隔著層朦朧的白紗，卻莫名生出股壓人的氣勢。

那是赤目金雕斂在眼底的銳，混著太虛水云藏在骨里的沉，讓喧鬧的拍賣場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接。”

他開口時，刻意讓魂力在聲線里打了個轉，不高，卻清晰地鉆入耳膜，像玉石相擊。“劍宗內門親傳，淺云，替宗門接過老祖傳承。”

最后幾個字咬得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樓下先是一靜，隨即爆發出更響的議論。有人松了口氣，有人面露疑色，還有些目光在二樓與拍賣臺后幕布間來回打轉，顯然在揣測這背后的角力。

那拍賣老者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隨即又堆得更濃，對著二樓拱手：“公子果然氣度不凡！碎星閣的全本注解，這就奉上！”

云錦沒再看他，指尖悄然催動赤目金雕的神通。

剎那間，周遭的光影仿佛被剝開一層薄紗，視線穿透厚重的幕布，落在后臺陰影里。

那里站著個穿玄色錦袍的男人，背對著他，正與身邊人低語，側臉輪廓在燭火下明明滅滅，嘴角勾著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他。

云錦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縮了縮。那玄袍人的氣息里，藏著一絲極淡的、屬于神格碎片的波動——不是他散落的那些，更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剝離、煉化過的殘息。

而就在云錦的目光掃過的剎那，那玄袍人仿佛有所察覺，忽然轉了半張臉，恰好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

四目相對的瞬間，玄袍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作更深的玩味，竟對著二樓的方向，極輕微地頷首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得意，有挑釁，還有種“果然沒讓我失望”的篤定。

云錦看著他，忽然也笑了。

不是剛才那種帶著寒意的笑，而是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藏在唇角，像冰面下悄然流動的水。

他收回目光，赤目金雕的銳感斂去，幕布后的身影重新隱入黑暗。

小染捧著剛送上來的紫檀木盒，手都在抖。那盒子沉甸甸的，表面刻著繁復的星紋，顯然是碎星閣的標記。她遞過去時，聽見少年輕聲道：“放著吧。”

聲音平靜得像什么都沒發生。

可只有云錦自己知道，剛才那一眼里藏著多少信息。

玄袍人身上的神格殘息，碎星閣對他氣息的敏銳感知，還有那份勝券在握的態度……所有線索像散落的珠子，正被一根無形的線慢慢串起。

他接過的不是什么傳承，是碎星閣遞來的戰書。

而他接下了。

樓下的拍賣會已近尾聲，老者正唾沫橫飛地總結，說什么“歸真傳承得以延續，實乃大陸之幸”。云錦沒再聽，轉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

夜風帶著皇城的冷意灌進來，吹散了包間里沉木的香氣。

他望著遠處皇城頂端的琉璃瓦，那里的燈火依舊璀璨，卻像只半瞇的眼，漠然注視著這場剛剛開始的博弈。

“碎星閣……”他指尖在窗沿上輕輕敲了敲，眸子里的笑意冷了下去，“游戲，才剛開始。”

紫檀木盒安靜地躺在桌上，星紋在燈光下泛著暗芒，像個等待被開啟的潘多拉魔盒。

但云錦知道，真正的魔盒，從來不在盒子里。

而在他接下來要走的每一步里。

“碎星閣的貴客請留步。”

云錦的聲音從二樓傳來，不高不低，恰好打斷了老者收尾的話。樓下正準備散去的人群頓時停住腳步，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二樓紗簾，又轉向拍賣臺后方——那里，玄袍男子的身影已穿過幕布，緩緩步出。

他身姿挺拔，玄色錦袍上繡著細碎的銀線星紋，隨著腳步流動，像綴了片暗夜星空。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溫和里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爽朗，仿佛真是個被認可后難掩欣喜的后輩，對著二樓拱手：“淺云兄弟有何見教？”

話音落下時，他目光掃過全場，看似隨意，卻精準地捕捉到每個人臉上的神色——好奇、探究、還有幾分等著看戲的期待。

“我碎星閣自出世以來，與劍宗往來確實稀少。”他主動開口，語氣里添了幾分恰到好處的遺憾，“前兩年本想去極北拜訪，卻聽聞劍宗閉了山門，連外門弟子都鮮少露面。”說到這里，他微微蹙眉，關切之意拿捏得十足，“莫非是宗門傳承出了什么變故？若是有難處，我碎星閣雖薄有微力，卻也愿盡一份綿薄。”

這話聽似熱腸，卻像根軟刺，輕輕扎在“劍宗”二字上。極北劍宗閉山是事實，可經他這么一說，倒像是傳承出了問題，連迎客都做不到了。

二樓紗簾后，云錦的指尖在窗沿上輕輕一頓，隨即松開。他隔著紗簾望去，玄袍男子眼底的笑意藏得極深，像在等他掉進“傳承變故”的陷阱。

“多謝關心。”云錦的聲音依舊平靜，卻添了幾分劍宗弟子特有的矜重，“宗門閉山，并非傳承有失，是老祖留下的手札需全體參悟，非一日之功。”

他頓了頓，反問，“倒是碎星閣，短短數年便聲名鵲起，不知如今發展如何？”

玄袍男子仿佛早等這話，朗聲道：“托老祖庇佑，還算安穩。說起來，我碎星閣本應早些出世，與劍宗并肩，共抗那些窺伺傳承的宵小之輩。”

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愧色，“只是閣中弟子資質駑鈍，老祖留下的傳承深奧，參悟得慢了些，才耽擱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