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倫敦籠罩在濃霧中，泰晤士河上升起的白霧像幽靈般纏繞在建筑物之間。伊萊蜷縮在一輛運送蔬菜的馬車底部，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三月的寒風透過他單薄的衣衫刺入骨髓，但比起寒冷，更讓他顫抖的是即將要做的事——闖入倫敦圖書館偷書。

馬車輪子在鵝卵石路上顛簸，伊萊緊緊抓住底板，手腕上的黑暗手表在朦朧晨光中泛著微光。數(shù)字【0.1%】像是一個無情的嘲笑，提醒他這兩周來所有小心翼翼的接近、所有精心設計的談話，只換來這微不足道的進展。

“知識就是力量。“伊萊曾對湯姆這樣說，看著那雙黑眼睛里閃過一絲興趣又迅速被懷疑取代。湯姆渴望力量，卻對伊萊提出的“通過閱讀獲取力量“的理論嗤之以鼻。

“書里都是廢話，“湯姆當時冷笑，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那本破舊的《伊萊王與圓桌騎士》，“科爾夫人書柜里的書除了教人服從就是教人認命。”

伊萊必須證明湯姆錯了。如果孤兒院的環(huán)境正在將湯姆塑造成未來的黑魔王，那么他必須引入新的變量——那些能讓人思考善惡本質的偉大思想。

馬車突然停下，伊萊的心跳幾乎停滯。他悄悄探頭，看到倫敦圖書館宏偉的新古典主義立柱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送貨人跳下馬車，開始卸貨。伊萊趁機滾到另一側，貼著墻壁滑入陰影中。

他的計劃簡單到近乎愚蠢：趁清晨清潔工開門時溜進去，藏在某個角落直到正式開放，然后找機會拿走需要的書。如果被抓到，等待他的將不止是科爾夫人的藤條——成年人的監(jiān)獄可比孤兒院可怕得多。

“為了那0.1%的進展，你可真拼。“伊萊自嘲地想，卻感到一陣奇異的平靜。比起前世面對肝癌診斷時的無力感，此刻的危險至少給了他一種掌控命運的錯覺。

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打著哈欠的清潔工提著水桶走出來。伊萊像影子一樣滑進門內，迅速躲進一個開放式書架的底部。灰塵刺激著他的鼻子，他拼命忍住打噴嚏的沖動。

時間在忐忑與期待中被無限拉長。當圖書館終于對外開放時，伊萊已經記住了每個工作人員的腳步聲。他裝作一個普通讀者，在哲學區(qū)徘徊，手指劃過那些將改變湯姆·里德爾——或許也能改變他自己——命運的書籍。

亞當·斯密的《道德情操論》——不是那本著名的《國富論》，而是探討人性中同情心與道德關系的著作。伊萊希望湯姆能明白，即使是經濟學之父也認為人性并非全然自私。

盧梭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或許能讓湯姆思考，社會制度如何塑造人的善惡，而非天生注定。

最冒險的選擇是一本《利維坦》，霍布斯的名著。伊萊知道其中“人性本惡“的觀點可能正中湯姆下懷，但他需要讓湯姆看到全部光譜的思考，而非強行灌輸。真正的思想成長需要碰撞，哪怕危險。

當伊萊將第三本書塞進特意加寬的內襯里時，一陣眩暈襲來。饑餓與緊張讓他的視線邊緣開始發(fā)黑。他靠在書架上深呼吸，突然注意到閱覽區(qū)坐著一個年輕人，正專注地閱讀一本《自由論》。

那人約莫二十出頭，有一頭濃密的黑發(fā)和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當伊萊經過時，他抬起頭，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你在找什么特別的書嗎？“年輕人輕聲問，聲音帶著明顯的東歐口音，“我看你在這里轉了很久。“

伊萊的血液瞬間凝固。被發(fā)現(xiàn)了嗎？是工作人員？他本能地后退半步，準備逃跑。

“抱歉，嚇到你了。“年輕人歉意地說，舉起雙手做了個無害的手勢，“我只是個學生，以賽亞·柏林。你對哲學感興趣？在這個年紀？“

以賽亞·柏林？這個名字在伊萊腦中激起一絲熟悉感，但緊張讓他無法深思。“只是...隨便看看。“他含糊地回答。

柏林——伊萊現(xiàn)在確定他曾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了，未來的著名哲學家！——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破舊的衣衫和過于瘦削的臉頰。“你從哪兒來，孩子？“

伊萊的喉嚨發(fā)緊。“圣...圣瑪麗孤兒院。“他臨時編了個名字。

柏林的眼睛微微睜大，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叫來警衛(wèi)，而是從口袋里掏出幾枚硬幣。“給，“他輕聲說，“知識不應該被偷竊獲取，但也不該因貧窮而被拒絕。下次來，走正門。告訴他們柏林先生允許你借閱。”

伊萊呆住了，硬幣在他掌心沉甸甸的，不僅是金屬的重量，更是一種他幾乎遺忘的——善意的重量。“謝...謝謝您，先生。“他結結巴巴地說，突然感到一陣羞愧。他偷的書還藏在衣服里，而這個人卻給了他毫無保留的善意。

“你知道嗎？“柏林突然說，聲音壓得更低，“我相信人的選擇決定他是誰，而非他的出身。記住這一點，孩子。“

伊萊的心臟狂跳起來。這不正是他想告訴湯姆的嗎？當他匆忙道謝離開時，柏林最后的話語縈繞在他耳邊：“自由就是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不同于預期的那個人。“

回程比去時更危險。伊萊不得不步行穿過大半個倫敦，躲避警察和任何可能詢問一個獨自流浪的孩子的成年人。當伍爾孤兒院陰森的輪廓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中時，已是傍晚時分。

伊萊從廚房后的缺口溜進去，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必須立刻找到湯姆，在科爾夫人發(fā)現(xiàn)他失蹤前——

“你去哪了？“

冰冷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湯姆·里德爾像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走廊拐角，黑眼睛在暮色中閃爍。伊萊的胃部一陣抽搐——湯姆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可怕，蒼白的面孔像大理石雕刻般僵硬，只有眼睛里燃燒著某種危險的光芒。

“我...“伊萊的舌頭像打了結。他不能說實話，至少不能在這里。

湯姆突然上前一步，手指像鐵鉗般抓住伊萊的手腕。“科爾夫人以為你跑了。她說等抓到你，會把你關在'老鼠洞'一周。“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訴我實話。現(xiàn)在。“

伊萊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我去了倫敦圖書館。“他耳語道，“為了給你找些東西。“

湯姆的眉毛幾乎不可察覺地抬了一下。伊萊小心地拉開外套，露出三本書的輪廓。“這些能讓你比科爾夫人、比孤兒院里的任何人都強大。但我們必須找個安全的地方。“

一瞬間，伊萊以為湯姆會轉身告發(fā)他。但那雙黑眼睛里的憤怒漸漸被另一種情緒取代——好奇，那種讓伊萊冒險偷書也要點燃的好奇。

“洗衣房。“湯姆簡短地說，“一小時后，等瑪莎夫人去喝酒。“

當伊萊終于將三本書攤開在洗衣房潮濕的地板上時，湯姆的表情變得難以解讀。月光從高窗灑進來，為書頁鍍上一層銀邊。

“這是什么？“湯姆輕聲問，手指小心地觸碰《道德情操論》的封面，仿佛那可能咬人。

“力量。”伊萊回答，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與釋然，“真正的力量。不是科爾夫人的藤條，不是丹尼斯的拳頭，而是...“他頓了頓，“知道為什么人們會服從、會反抗、會善良或殘忍的能力。”

湯姆的眼中閃過一絲譏諷。“書里能教這些？”

“試試看。“伊萊翻開《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聽聽這個——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湯姆僵住了。伊萊看到他的瞳孔微微擴大，嘴唇無聲地重復著這句話。這是伊萊第一次見到湯姆·里德爾無言以對的樣子。

“誰寫的？”湯姆最終問道，聲音異常平靜。

讓-雅克·盧梭。他認為人性本善，是社會的不平等腐蝕了人。伊萊小心地說，然后迅速補充，“但霍布斯在《利維坦》里說相反的觀點——他認為人性本惡，需要強大的'利維坦'（國家）來約束。”

湯姆的眼睛亮了起來，伊萊知道他已經成功了一半——不是通過說教，而是通過激發(fā)思考。湯姆天生對力量的渴望，現(xiàn)在被導向了一個新的方向：理解人性的力量。

“愚蠢。”湯姆最終說道，但他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翻動著書頁，“這些人又沒見過真正的惡。他們沒住過孤兒院。”

“也許吧。”伊萊沒有反駁他，“但至少他們嘗試理解。而理解，湯姆，比盲目的力量更強大。你知道為什么科爾夫人忌憚你嗎？”

湯姆的嘴角勾起一個冷笑。“因為她知道我能做那些...特別的事。“

“不完全是。”伊萊搖頭，“是因為她不理解。恐懼源于無知。如果你能理解她為什么殘忍，你就能真正控制她——而不需要讓她的頭發(fā)掉光。”

湯姆陷入了沉思。伊萊趁機觀察他手腕上的手表——數(shù)字依然停留在2%，但那些黑色紋路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蠕動。

“我會讀讀看。“湯姆最終說，將三本書小心地藏進自己的外套里，“但別指望我變成圣人，伊萊。“

“我沒那么天真。”伊萊笑了，“只是...考慮一下另一種可能性。就當是為了辯論。”

湯姆離開后，伊萊癱坐在洗衣房潮濕的地板上，疲憊與興奮交織。他不知道這些書能對湯姆產生多大影響，但至少，他種下了一顆種子。

接下來的兩周，伊萊幾乎見不到湯姆的影子。他總是一個人躲在某個角落讀書，有時是洗衣房，有時是后院那堵矮墻后。當他們偶爾碰面時，湯姆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新的、令伊萊既期待又恐懼的光芒。

“盧梭錯了。“一天傍晚，湯姆突然出現(xiàn)在伊萊床邊，聲音里帶著勝利的意味，“人性本善？看看比利·斯塔布斯昨天做了什么——他把艾米的辮子剪下來，就因為她分到了比他大的面包。“

伊萊的心沉了下去。“那霍布斯呢？“

湯姆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至少他承認現(xiàn)實的殘酷。但即使是他也太理想化。“他頓了頓，聲音降低，“不過...那個柏林，他說的有些道理。“

伊萊驚訝地抬頭。“你讀了柏林的著作？“

“不。“湯姆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但我找到了關于他的文章。他說自由是知道自己可以成為不同于預期的那個人。“他重復著柏林對伊萊說過的話，卻不知道伊萊親耳聽過，“這很有趣。因為科爾夫人總說我會像我父親一樣...不管他是誰。“

這是湯姆第一次承認自己可能有不只一種未來。伊萊感到手表微微震動，低頭看到數(shù)字跳到了【3%】。

“那么，“伊萊小心地問，“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湯姆的表情變得復雜。“我不知道。“他罕見地承認，“但我知道我不想被任何人的預期定義——不管是科爾夫人的，還是我那個混蛋父親的。“

這是伊萊認識湯姆以來，從他口中聽到的最接近希望的話語。

然而，好景不長。一天清晨，科爾夫人突然搜查了所有孩子的床鋪。當她在湯姆的床墊下發(fā)現(xiàn)那三本書時，整個孤兒院都能聽到她的咆哮。

“偷竊！“她尖叫道，肥胖的臉漲得通紅，“不僅偷書，還偷讀這些...這些危險的思想！“她將《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撕成兩半，書頁像受傷的白鴿般散落一地。

湯姆站在墻角，臉色蒼白但表情平靜，只有眼睛里燃燒著冰冷的怒火。伊萊知道，這一刻，盧梭關于制度暴力的理論正以最生動的方式得到驗證。

“你們兩個！“科爾夫人突然轉向伊萊，“我知道是你帶壞了湯姆！老鼠洞，現(xiàn)在！兩周不準出來！“

當伊萊和湯姆被粗暴地推入那個狹小、黑暗、散發(fā)著霉味和老鼠尿騷味的地下室時，伊萊的第一反應是恐懼。但當他看到湯姆在黑暗中依然挺直的背影，一種奇怪的勇氣涌上心頭。

“我很抱歉。“伊萊輕聲說。

令他驚訝的是，湯姆笑了——不是那種令人不安的冷笑，而是一種新的、帶著某種決心的微笑。“不，”他說，“我該謝謝你。因為現(xiàn)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科爾夫人害怕的從來不是我的...特別能力。“湯姆的聲音在黑暗中異常清晰，“她害怕的是這些。“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書頁，“她害怕我們思考。”

在接下來的黑暗日子里，他們靠回憶書中的內容打發(fā)時間。湯姆驚人的記憶力讓伊萊震驚——他能幾乎一字不差地復述大段內容。最令人意外的是，他開始質疑霍布斯的觀點。

“如果人性真的那么惡劣，“一天夜里，湯姆突然說，“為什么柏林會給你錢而不是叫警察？為什么你會冒險為我偷書？“

伊萊的心跳加速了。“也許...人性是復雜的。既有自私，也有利他。”

“或者，”湯姆若有所思地說，“人們可以選擇成為什么樣的人。柏林是對的——自由就是知道你可以選擇。”

當他們終于被放出老鼠洞時，兩人都瘦了一圈，眼睛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亮。科爾夫人以為兩周的黑暗會摧毀他們的意志，卻不知道她無意中創(chuàng)造了讓兩顆孤獨心靈靠近的最佳條件。

“我們需要更多書。“湯姆在獲得自由后的第一句話就讓伊萊既驚又喜。

“但上次——“

“這次我們更聰明。“湯姆的眼睛閃爍著計劃的光芒，“周末有外出時間。我們可以去倫敦。“

伊萊猶豫了。上次的冒險差點以災難告終。但手表上那可憐的5%提醒他，常規(guī)方法已經失敗。也許，只是也許，湯姆自己的求知欲會成為最強大的引導力量。

于是，在一個陰沉的周六早晨，他們溜出了孤兒院，混入前往倫敦市區(qū)的孤兒隊伍。當其他孩子在公園里排隊領救濟面包時，湯姆和伊萊悄悄溜向圖書館。

“等等。”湯姆突然拉住伊萊，指向街對面的一家舊書店，那里。沒人會注意兩個孩子瀏覽二手書。

書店里彌漫著紙張、皮革和灰塵的氣息。一個戴著眼鏡的老人坐在柜臺后，頭也不抬地讀著一本皮面書。

湯姆像獵豹一樣在書架間穿行，手指貪婪地劃過書脊。伊萊則更系統(tǒng)地搜索，尋找那些可能對湯姆產生積極影響的著作。他找到一本《人性論》的節(jié)選本，休謨關于同情心的論述可能正是湯姆需要的。

看這個。湯姆突然出現(xiàn)在他身旁，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希臘羅馬名人傳》，“普魯塔克寫的。真實英雄的故事，不是童話。”

伊萊點點頭，既驚訝又欣慰。湯姆選擇了英雄傳記而非黑魔法手冊，這本身就是進步。

當他們準備離開時，柜臺后的老人突然開口：“兩先令，孩子們。”

伊萊僵住了。他們身無分文。

但湯姆鎮(zhèn)定自若。“我們只是看看，先生。“

老人從眼鏡上方打量著他們破舊的衣服和過于瘦削的臉頰。“圣伍爾孤兒院的？“

伊萊的心沉到谷底。現(xiàn)在他們會被告發(fā)，再次關進老鼠洞，或者更糟——

“拿去吧。“老人突然說，將兩本書推過柜臺，“但要答應我好好讀。“

湯姆震驚地接過書，伊萊則結結巴巴地道謝。當他們走到門口時，老人又說：“記住，孩子們，書中的偉大人物都是從凡人開始的。“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湯姆。回孤兒院的路上，他異常安靜，手指緊緊攥著那本《希臘羅馬名人傳》。

然而，命運似乎決心考驗他們的決心。當他們抄近路穿過一條小巷時，一個警察攔住了他們。

“你們兩個！站住！”警察厲聲喝道。

伊萊的血液凝固了。雖然老人慷慨地給了他們書，但有人可能看到了兩個形跡可疑的孤兒。

“跑！“湯姆低聲道，兩人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出去。

警察的哨聲在身后尖銳地響起。他們拐過幾個彎，鉆進錯綜復雜的小巷，但警察的腳步聲依然緊追不舍。前方出現(xiàn)一座小橋，橋下是污濁的城市運河。

“分開跑！“湯姆命令道，“明天在孤兒院后墻碰頭！“

但就在他們準備分頭行動時，湯姆突然腳下一滑，從橋邊跌落下去！

“湯姆！“伊萊驚恐地大喊，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抓，卻只碰到指尖。湯姆的身影消失在橋下的黑暗中，伴隨著一聲沉悶的落水聲。

伊萊沒有猶豫。他翻過欄桿，跳入污濁的河水中。刺骨的寒冷瞬間奪走了他的呼吸，渾濁的水灌入他的口鼻。他掙扎著浮出水面，瘋狂地尋找湯姆的蹤跡。

一個黑色的身影在不遠處掙扎——湯姆不會游泳！伊萊奮力劃水，抓住正在下沉的湯姆的衣領。湯姆的眼睛大睜著，滿是驚恐和難以置信——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也許是對伊萊跳下來救他的震驚。

河水湍急，拖著他們向下游漂去。伊萊拼命抓住一根突出的樹枝，用盡全身力氣將湯姆推向岸邊。他自己卻被反作用力推回急流中，河水灌入他的肺部，黑暗開始吞噬他的視野。

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一股奇異的力量突然將他托起，像一只無形的手，輕柔但堅定地將他推向岸邊。伊萊癱在泥濘的河岸上，咳出肺里的水，看到湯姆跪在不遠處，臉色蒼白，手指微微顫抖地指向他。

“你...你做到了？“伊萊喘息著問。

湯姆點點頭，眼中閃爍著一種新的光芒。“我...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我只是...不能讓你死。“

他們渾身濕透、瑟瑟發(fā)抖地躲在橋洞下，等待衣服干透。警察的哨聲早已遠去。

“為什么？“湯姆突然問，聲音異常沙啞，“為什么跳下來？你本可以自己逃走的。“

伊萊看著他，這個未來的黑魔王，此刻只是一個渾身濕透、困惑不解的男孩。“因為那是對的。“他簡單地說。

湯姆沉默了很長時間。“柏林是對的，”他最終說，“盧梭也是。人可以選擇。”他頓了頓，“我選擇記住今天。”

伊萊低頭看手腕上的手表，即使在昏暗的橋洞下，那數(shù)字也清晰可見：【5%】。

當他們終于悄悄溜回孤兒院時，月亮已經高懸。伊萊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卻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今天，湯姆·里德爾第一次使用了魔法不是為了傷害，而是為了拯救。也許，只是也許，那個預言般的任務并非完全不可能。

窗外，一輪滿月照亮了孤兒院陰森的輪廓。在某個角落，湯姆·里德爾正借著月光閱讀那本幸存的《希臘羅馬名人傳》，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既不高大也不可怕，只是一個普通男孩的剪影。

而在伊萊的枕邊，靜靜地躺著一片干面包——孤兒院里最珍貴的禮物，一個無聲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