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做客
- 霍格沃茨之我的青梅竹馬是赫敏
- 墨淵明.
- 8294字
- 2025-07-12 16:18:01
那片荒蕪的純白空間仿佛凝固了時間與方向。沒有天空,沒有地面,只有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白色,一直延伸到意識所能觸及的盡頭。金斯維拉斯懸浮在這片虛無之中,如同宇宙塵埃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微光。前方,一團無法形容其熾烈與純粹的白光無聲地膨脹著,釋放出足以灼傷靈魂的光芒,刺得他本能地想要緊閉雙眼,卻又被那光芒中蘊含的、如同億萬恒星核心般的溫暖所吸引,無法真正移開視線。那溫暖穿透了他冰冷的軀殼,撫慰著靈魂深處沉淀了無數紀元的疲憊與創傷。
一個溫和而熟悉的聲音,帶著洞悉一切的沉靜,仿佛直接在他意識的深海底部響起,回蕩在每一寸思維的空間里:“金斯維拉斯,無限的多元宇宙里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聲音頓了頓,如同投入鏡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你的另一位老師,那個總是執著于原力平衡的人,不也認為命運是無法被決定的么?每一個選擇,每一個微小的擾動,都在編織全新的絲線。”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瞧,我已經踏出了這一步。”
金斯維拉斯感到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無措,像溺水者試圖抓住虛無的水流。“師父……”他的意念在純白中震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行。我看到了……太多。過去與未來的長河里,星辰起落,英雄閃耀又黯淡……我的天賦,”他苦澀地感知著自身靈魂的震蕩,“好像是最差的。像一粒沙礫妄圖理解整片沙漠的風暴。”
“呵呵呵……”古一大師那獨特的、帶著歲月沉淀和智慧豁達的笑聲在無邊的白色中輕柔地蕩開,如同微風吹拂過古老神殿的風鈴。“每個人的道路都不同,金斯維拉斯。就像抵達山頂,有人選擇筆直的險徑,有人繞行平緩的山麓。我是通過這條時間線的死亡,才最終邁出了那一步。”她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而你,我的孩子,你天生就擁有這份能力,不是么?它就在你的血脈里,在你的每一次呼吸里,在你每一次從混沌中‘醒來’的瞬間。”
那團前方的白光似乎劇烈地波動了一下,溫暖陡然增強,如同正午的驕陽。金斯維拉斯心中涌起無數疑問,關于能力,關于道路,關于這片虛無的盡頭……他急切地想要開口,意念凝聚成形——
“嘿!小子!!起來!到點了!”
粗暴的、如同砂紙摩擦金屬的吼叫,裹挾著濃烈刺鼻的隔夜酒精氣息,如同巨錘狠狠砸碎了那片純白的幻境!金斯維拉斯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著驟然收縮,仿佛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猛地睜開眼,閣樓里熟悉的、令人作嘔的酸腐氣味瞬間灌滿了鼻腔,取代了那純凈的溫暖。
父親那張因長期酗酒而浮腫、胡子拉碴的臉近在咫尺,渾濁發紅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帶著宿醉未醒的狂躁。他一只粗糙的大手正死死攥著金斯維拉斯身上那條薄得可憐的舊床單,猛地用力一拽!布料撕裂的刺啦聲在狹小的空間里格外刺耳,金斯維拉斯只覺得身體一涼,整個人被那粗暴的力量扯得幾乎滾下那張硌人的破床墊。
“起來滾去上學!”父親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濃烈的酒臭味撲面而來,“我他媽花錢供你上學的生活費可不是用來買你睡懶覺的!”他搖晃著龐大的身軀,像一座隨時會崩塌的危樓,另一只手指著門口,“還有!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啤酒!聽見沒?要冰的!”
冰冷的空氣瞬間包裹了金斯維拉斯只穿著單薄睡衣的身體,凍得他一個激靈。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那純白空間里古一大師溫暖的話語與眼前這張猙獰丑陋的臉孔形成了地獄般的反差。一股混合著恐懼、屈辱和劇烈反胃的怨氣猛地沖上喉嚨,又被金斯維拉斯死死地壓了下去,在胃里翻騰灼燒。他一聲不吭,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動作僵硬地坐起身,摸索著冰冷的、散發著霉味的舊衣服套在身上。整個過程沒有再看父親一眼,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沉默地抵抗著這粗暴的、令人窒息的現實。穿好衣服,他抓起那個沉重的、邊角磨損的舊書包,頭也不回地推開吱呀作響的破門,沖進了外面清冷灰暗的晨霧里。
清晨的倫敦街道彌漫著一層薄薄的濕冷霧氣,混雜著汽車尾氣、潮濕的磚石和垃圾箱若有若無的異味。金斯維拉斯低著頭,快步走著,單薄的肩膀微微瑟縮,書包帶子深深勒進他嶙峋的肩胛骨。古一大師的聲音還在意識深處微弱地回響,像遙遠的星光,卻被父親粗暴的吼叫和那濃重的酒氣撕扯得支離破碎。他用力吸了一口冰冷潮濕的空氣,試圖壓下喉嚨里那股翻涌的惡心感。
“嘿!”
一個清脆、帶著點雀躍的聲音突然在身側響起,緊接著,一只溫熱的手掌輕輕拍在了金斯維拉斯的肩膀上。他受驚般猛地頓住腳步,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只受驚的野貓,帶著防備和尚未完全褪去的戾氣,倏地回過頭。
是赫敏。她背著鼓鼓囊囊、看上去很新的紅色書包,穿著一件干凈整潔的深藍色羊毛外套,蓬松的褐色卷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驚喜和猶豫的表情。清晨的霧氣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凝結了細微的水珠。
“金斯維拉斯!真巧!”她快走兩步跟上他,聲音輕快,“今天……你今天放學后有……”她的話還沒說完,腳步聲從后面傳來。
一對衣著體面、氣質溫和的中年夫婦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男人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大衣,戴著金絲邊眼鏡,臉上帶著禮貌而略顯謹慎的微笑。女人挽著他的手臂,穿著米色的羊絨開衫和深色長裙,妝容淡雅,看向金斯維拉斯的目光帶著溫和的探詢。
男人——溫德爾·格蘭杰先生——向前一步,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沒有去拍金斯維拉斯單薄的肩膀,而是輕輕搭在他的書包帶子上,動作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尊重和分寸感。“你好,金斯維拉斯。”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受過良好教育的清晰口音,“我是赫敏的父親,溫德爾·格蘭杰。這位是我的妻子,莫妮卡。”格蘭杰太太微笑著對金斯維拉斯點了點頭,眼神溫和。
溫德爾微微俯身,讓自己的視線與金斯維拉斯低垂的目光平齊,聲音放得更輕緩了些:“這些日子,我們家赫敏經常跟我們提起你。她說在哈德里太太的書店遇到了一位非常……特別的朋友。”他斟酌了一下用詞,臉上笑容真誠,“我們聽了很高興。赫敏在學校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尋找著不傷害女兒自尊的表達方式,“……交朋友方面比較慢熱。所以,我們一直想找個機會,向你表達一下感謝。感謝你愿意和她一起看書,聊天。”他直起身,目光溫和地看著金斯維拉斯,“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放學后,方不方便來我們家吃頓便飯?只是很簡單的晚餐,我們很想認識一下赫敏的新朋友。”
一股混雜著強烈不適和荒謬感的暖流猛地沖上金斯維拉斯的頭頂。邀請?做客?感謝?這些詞離他那充斥著酒精、咒罵和冰冷閣樓的世界遙遠得如同另一個星系。格蘭杰夫婦身上那干凈整潔的羊毛衫、熨帖的大衣、沒有一絲油污的皮鞋,甚至他們說話時那種溫和有禮、帶著空間感的姿態,都像一道道無形的屏障,清晰地標刻著兩個世界的鴻溝。他感覺自己的臉頰在發燙,手腳卻冰涼。他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那溫和卻讓他感到無所適從的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自己洗得發白、袖口磨損的舊外套下擺,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應……應該是有的……但是……”他喉嚨發緊,“我不能待太晚。我……我得回家。”
“好啦,爸爸媽媽!”赫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金斯維拉斯略顯冰涼的手腕(不是袖子),帶著一種不容分說的力道拉著他往前快走了幾步,迅速與父母拉開了一段距離。清晨的冷風拂過她的卷發,她這才松開手,微微喘了口氣。
金斯維拉斯被她拉得一個踉蹌,手腕上殘留著女孩溫熱而有力的觸感。他默默揉了一下手腕,看著赫敏。她臉上剛才面對父母時的雀躍淡去了一些,浮現出一種混合著尷尬和某種倔強的神情。
“你在學校……”金斯維拉斯剛開了個頭。
“沒有!”赫敏立刻反駁,聲音有點大,隨即意識到什么,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懊惱,“好吧……是沒什么朋友。但至少比你好一點!嗯,大概。”她踢了一下腳邊一顆無辜的小石子。
“抱歉,”金斯維拉斯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平靜,甚至帶上了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探究,“我以為……你應該會有很多朋友的。畢竟你看起來……”他頓了頓,尋找著合適的詞匯,“……比較外向?容易相處?”
赫敏低著頭,視線盯著自己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尖,嘴唇微微嘟起,聲音悶悶的,像在自言自語:“可能因為是私立學校吧?班上的同學……他們好像都不太喜歡學習。女生們下課就討論新買的發卡或者哪個流行歌手,男生們就只想著足球和游戲機。”她抬起頭,褐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和失落,“我覺得她們那種表面笑嘻嘻、背后說閑話的社交很……虛偽。她們大概也覺得我是個只會抱著書看的怪胎。”她聳了聳肩,語氣故作輕松,卻掩飾不住那絲委屈,“所以,沒人愿意和我玩。”
“他們會欺負你嗎?”金斯維拉斯直接問出了核心。他經歷過太多,清楚孤立往往是欺凌的前奏。
赫敏驚訝地抬眼看向他,似乎沒料到他會問得這么直接。“欺負?呃……倒也沒有真的動手。”她回憶著,手指下意識地卷著書包帶子,“就是……故意不傳給我課堂作業紙,分組活動時沒人愿意和我一組,或者在我回答完老師問題后,故意在下面發出那種……那種嗤笑的聲音。”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最過分的一次……她們趁我不注意,把我放在課桌里的《時間簡史》封面用圓珠筆畫花了。”她咬了咬嘴唇,“這算欺負嗎?”
金斯維拉斯那雙深邃的藍眼睛靜靜地看著她,里面沒有任何同情或憐憫,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洞察。“這當然算。”他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硬度,“語言和孤立,一樣能傷人。”
赫敏沉默了,似乎在消化他的話。
“也許……”她猶豫著,帶著一絲自我懷疑,“我應該去試著學學她們的社交手法?融入進去?雖然我不喜歡那樣……”
金斯維拉斯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嘴角似乎向上扯動了一下,一個近乎沒有笑意的弧度。“不。”他否定的干脆利落,“也許你該去學拳擊。”
“什么?”赫敏猛地睜大眼睛,像聽到了天方夜譚,“這……這絕對不行!學校明文規定不允許打架斗毆!而且……而且打人是不對的!”她看著金斯維拉斯,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這……這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你會說的話!”
“這只能說明你還不了解我,赫敏·格蘭杰小姐。”金斯維拉斯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奇異的、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感,他輕輕念出她的全名,像在確認什么。“反抗,并不意味著你一定要用拳頭打贏。”他直視著她的眼睛,那雙沉淀著星辰與戰火的眼眸此刻異常銳利,“重要的是過程——你只要反抗了,明確地、堅定地表達了你的不滿和界限,讓對方知道你不是可以隨意揉捏的軟柿子。無論結果成功還是失敗,重要的是你發出了那個信號。讓對方知道,欺負你,是要付出代價的,哪怕只是言語上的反擊或者一個冷冰冰的眼神。這樣,他們才不敢輕易地得寸進尺。”他頓了頓,補充道,“當然,學點防身術總沒壞處。關鍵時刻,能讓你更快地跑到老師辦公室。”
赫敏徹底沉默了,嘴巴微微張開,褐色的瞳孔里映著金斯維拉斯平靜卻極具力量感的臉龐。他的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一圈圈擴散,沖擊著她之前固有的認知。反抗……信號……界限……這些詞在她腦海里激烈地碰撞著。
在通往各自學校的分岔路口,兩人不得不停下腳步。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街道兩旁的建筑在灰白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朦朧。赫敏低著頭,似乎在和自己的內心進行最后的搏斗。幾秒鐘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飛快地從自己那件深藍色羊毛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東西。
是兩顆用透明玻璃紙包裹著的、方方正正的牛奶糖。白色的糖塊在清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很普通。
“喏,給你。”赫敏伸出手,掌心攤開,兩顆糖靜靜地躺在上面。“這是我爸爸早上塞給我的,”她的語速很快,臉頰微微泛紅,目光有些飄忽地掃過金斯維拉斯身后灰撲撲的墻壁,“但……但我爸爸是牙醫,你知道的,他其實不太贊成我吃太多糖果。他說……說是可以分享給學校的朋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變成了嘟囔,手指無意識地抓了抓自己蓬松的褐色卷發,“但既然……正好碰到你了……就……給你吧。”她飛快地把糖塞進金斯維拉斯下意識伸出的手里,然后迅速收回了手,仿佛那糖塊燙手似的。
金斯維拉斯低頭看著掌心。兩顆牛奶糖,帶著被體溫和口袋布料捂出的、微微的暖意。很普通的糖果,廉價包裝紙上印著模糊的品牌字樣。但這份暖意,透過他冰涼的掌心,似乎有那么一瞬間,驅散了閣樓里帶來的陰冷和古一大師話語消散后的空洞。他沉默了幾秒。
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捻起其中一顆糖,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鄭重的意味。他沒有看赫敏,只是低著頭,專注地將這顆被捂得溫熱的牛奶糖,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赫敏外套的口袋里。布料柔軟的觸感拂過他的指尖。
“我有一顆就夠了。”金斯維拉斯抬起頭,迎上赫敏有些錯愕的目光。他那雙如寒潭般深邃的藍眼睛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融化了一絲,漾開一點極淡、幾乎難以捕捉的暖意。他朝赫敏飛快地眨了一下左眼,一個帶著點少年狡黠的小動作,沖淡了剛才談論霸凌時的冷硬。“剩下這一顆,”他的聲音輕快了一點點,“就留給你在學校的朋友吧。味道……”他頓了頓,舌尖仿佛真的嘗到了那甜膩的奶香,“好極了。也許……你的朋友會喜歡的?”
赫敏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自己裝著那顆糖的口袋,又看看金斯維拉斯掌心里僅剩的那一顆。一種復雜的情緒——驚訝、迷惑,還有一絲被理解的暖流——在她臉上交織。沒等她反應過來,金斯維拉斯已經轉身,朝著自己學校的方向邁開了步子。
“記得,”他走了兩步,沒有回頭,聲音清晰地傳來,“今天放學,書店。”
金斯維拉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稀薄的人流和灰蒙蒙的霧氣里。赫敏站在原地,手指下意識地隔著外套布料,輕輕按了按口袋里那顆失而復得的、帶著金斯維拉斯指尖微涼觸感的牛奶糖。它靜靜地待在那里,像一個溫暖的、小小的秘密。
***
深夜。金斯維拉斯的閣樓。
窗外的倫敦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只有遠處零星的路燈和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暈染出模糊的光團。閣樓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濃稠的黑暗幾乎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壓在胸口。空氣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酒精味、食物腐敗的酸味和一種……灰塵與絕望混合的、特有的陳腐氣息。
金斯維拉斯躺在冰冷的薄墊子上,身體蜷縮著,像一只在寒風中尋求最后一點暖意的幼獸。閣樓的地板在他身下發出細微的、令人不安的吱呀聲。父親沉重的鼾聲如同破舊風箱在拉扯,帶著濃重的酒氣,時斷時續地從角落那張破沙發里傳來,每一次停頓都讓人擔心他會不會在下一口氣上不來。
他睡不著。
白天的畫面在黑暗里反復上演,帶著刺耳的聲響和鮮明的色彩,沖擊著他疲憊不堪的神經。古一大師在純白光芒中沉靜睿智的話語,像天外仙音般縹緲;父親那張因酒精和暴戾扭曲的臉孔,帶著唾沫星子和掀開被褥的冰冷觸感,如同最猙獰的噩夢;赫敏父母那整潔得體的衣著、溫和有禮卻帶著無形距離感的邀請,像另一個世界的投影;赫敏塞進他手里那兩顆帶著體溫的牛奶糖,以及他放回她口袋時,她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錯愕和復雜神情……還有他自己說的那些話——關于反抗,關于界限,關于學拳擊……那些話真的出自他口嗎?那個被生活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只想在書店角落尋求片刻安寧的七歲男孩?
混亂的思緒如同沸騰的泥漿,在腦海中翻滾攪動。每一次“醒來”所背負的龐大記憶碎片,像沉重的枷鎖拖拽著他的靈魂向下沉淪。敵擊劍崩裂時那刺穿靈魂的哀鳴似乎又在耳邊響起,與父親粗暴的吼叫、格蘭杰夫婦溫和的語調、赫敏清脆的聲音交織成一片令人崩潰的噪音。
太累了。累得連呼吸都感覺是種負擔。累得只想永遠沉入這片黑暗,不再醒來。
他翻了個身,臉埋在帶著霉味的薄枕頭上。枕頭下,一個冰冷、堅硬、帶著棱角的物體硌到了他的臉頰。
是那半截斷裂的敵擊劍柄。劍身早已在不知名的時空戰場中徹底粉碎,只剩下這傷痕累累、銘刻著古老符文的金屬劍柄,被他用破布層層包裹,藏在枕頭下最深處。這是他與過去無數個“金斯維拉斯”之間,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冰冷的聯系。
劍柄無聲無息,卻在金斯維拉斯的臉頰觸碰到它的瞬間,似乎極其微弱地震顫了一下。一種冰冷、沉寂、如同深埋地底萬載寒鐵的嗡鳴感,并非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傳遞到了他的顱骨深處。那嗡鳴里沒有語言,只有一種亙古的、被遺忘的、屬于金屬和戰場的悲傷與肅殺。
金斯維拉斯猛地一顫,像被一道無聲的電流擊中。他維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有眼睫在黑暗中劇烈地顫抖。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握住了枕頭下那冰冷堅硬的輪廓,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那來自遠古武器的、冰冷而熟悉的觸感,奇跡般地帶來了一絲扭曲的、屬于戰士的慰藉,暫時壓倒了靈魂深處翻涌的疲憊與混亂。
***
同一片夜空下,幾英里外,赫敏·格蘭杰的房間。
柔和的米黃色臺燈光芒籠罩著小小的書桌。赫敏穿著印有小貓圖案的粉色睡衣,懷里抱著一本攤開的《魔法起源與早期實踐》,卻沒有看進去一個字。她坐在鋪著整潔床單的小床上,下巴擱在屈起的膝蓋上,望著窗外深沉的夜幕。
女孩漂亮的小臉上寫滿了傷心和煩悶。白天在學校的情景像倒放的電影,一遍遍在眼前重放:當她準確無誤地回答了史密斯先生關于羅馬共和國衰落的提問后,后排幾個女生刻意壓低卻又清晰傳入她耳中的嗤笑聲;分組制作古埃及模型時,她舉著手想加入看起來最有趣的那一組,卻沒人回應,組長蘇珊只是抱歉地聳聳肩說“人滿了”;課間休息她去洗手間,回來時發現課桌里那本她最珍愛的、封面印著神秘星圖的《時間簡史》,被人用藍色圓珠筆在霍金教授睿智的笑容旁邊,畫上了一個歪歪扭扭、丑陋無比的豬鼻子……
淚水無聲地在眼眶里積聚,模糊了窗外的燈火。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臉埋進膝蓋里。為什么?為什么自己只是喜歡看書,喜歡知道更多東西,就變成了“怪胎”?金斯維拉斯……他懂那么多,可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他說的反抗……真的有用嗎?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臺燈的光芒在墻壁上投下她小小的、孤獨的影子。墻上的卡通貓頭鷹掛鐘顯示,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莫妮卡媽媽輕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親愛的,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
“知道了,媽媽。”赫敏悶悶地回答,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她慢吞吞地合上那本根本看不進去的魔法書,放到床頭柜上。關掉了臺燈。房間瞬間被溫柔的黑暗籠罩。她摸索著鉆進柔軟溫暖的羽絨被里,側身躺好,閉上眼睛。
幾秒鐘后,她又猛地睜開了眼。
一種毫無來由的、極其強烈的沖動攫住了她。仿佛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催促:再看一眼窗外!再看一眼!如果不看,你會后悔!
這念頭如此突兀,如此強烈,壓倒了所有的困倦和傷心。赫敏幾乎沒有思考,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霍地坐起身,掀開被子,赤著腳跑到了窗邊。冰涼的木質窗框觸碰到她溫熱的手心。她急切地拉開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將整張臉貼在冰冷的玻璃上,睜大了眼睛,努力地望向外面墨汁般濃稠的夜空。
倫敦的夜空總是被城市的燈光污染,呈現出一種渾濁的暗紅褐色,星星稀少而黯淡。赫敏努力分辨著,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以為那只是自己傷心過度產生的幻覺時——
一道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銀白色光芒,如同宇宙深處疾射而來的一縷精魂,驟然劃破了厚重的暗紅色天幕!
它很小,在無垠的夜空中只是一個轉瞬即逝的銀色光點。它的軌跡是那樣筆直、迅疾,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與赫敏記憶中那些拖著長長尾巴、緩慢優雅劃過的流星截然不同。但赫敏無比確定,她看見了!那光芒純凈、耀眼,仿佛穿透了城市光污染的層層阻隔,直接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也烙印在她的心里。
“流星!”她驚喜地低呼出聲,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迅速將兩只小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抵在下巴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所有白天的委屈、傷心、孤獨,在此刻都化作了最虔誠的祈愿,從心底最深處奔涌而出:
“我……”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小女孩特有的柔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真的需要一個朋友……一個不會跑走的朋友……”她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愿望還不夠具體,不夠有力量,又急急地、帶著點孩子氣的固執補充道:“也許……派個天使來吧!派個最好的天使來陪我吧!”
窗外的夜空,那道奇異的、筆直如劍的銀色流光,在赫敏許愿的剎那,仿佛真的感應到了什么。它那微小的光點,在即將徹底消失在遙遠天際線的最后一瞬,極其突兀地、極其劇烈地閃爍了一下!那閃爍的亮度,遠遠超過了它之前劃過夜空時的光芒,如同一顆微型的超新星在寂滅前的最后爆發,瞬間照亮了它軌跡附近一小片暗紅色的云層!
光芒強烈得刺眼,即使赫敏閉著眼,也仿佛感覺到眼皮外驟然亮了一瞬。
然后,光芒徹底熄滅。夜空恢復了它渾濁暗沉的底色,仿佛剛才那道璀璨決絕的銀光,連同那最后的劇烈閃爍,都只是赫敏悲傷過度產生的幻覺。
赫敏慢慢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流星消失的方向。窗外依舊是沉沉的、被城市燈火浸染的倫敦夜空,什么都沒有改變。只有冰冷的玻璃,清晰地映出她自己小小的、帶著淚痕的臉龐,和那雙盛滿了失落與一絲茫然的眼睛。
她剛才……真的看到了嗎?那最后一下劇烈的閃爍,是流星在回應她嗎?還是只是眼睛的錯覺?
沒有人回答。房間里只有她自己細微的呼吸聲,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低沉的嗡鳴。